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江湖]吴钩看罢》承君诺 文案: 周薄言此生遇见了三个人,一人是白衣翩然的越池墨,一人是游戏人间的花子亦,一人是阴鸷狠厉的墨宵尘。 越池墨,他不敢爱; 花子亦,他不愿爱; 墨宵尘,他不知该不该去爱……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墨宵尘,周薄言 ┃ 配角:越池墨,花子亦,顾漠青,白玄,沈羽阳,舒忝桓,周隽雅 ┃ 其它: 第1章 楔子   暮春,洛阳。   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开遍了洛阳的街头巷尾,就连城外供行人小憩的酒肆边也藏了几抹娇颜。近日来洛阳赏花的游人不少,茶小二刚把一壶茶放下,就忙着去招呼另一桌来歇脚的游人。   “听说了么,隽雅山庄的三小姐下个月要比武招亲了!”坐在茶棚最外桌的两个壮硕的汉子一边吃茶一边聊起了近来江湖上的事,两人身边各放着一柄打磨得光亮的长剑,看两人打扮亦是江湖人。   “听王兄的意思是也想去试上一试,看能不能成为周家的乘龙快婿?”坐在左手边的男人喝了一口茶,揶揄地对坐在对面的虬髯大汉说道。   虬髯大汉却不在乎好友的打趣,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一把抹掉嘴边的残留的茶水,哈哈大笑道:“何兄难道不心动么?隽雅山庄的三小姐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大美人儿!”   何兄道:“隽雅山庄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此次周姑娘招亲,招得自然是门当户对的年轻后辈,且不论我俩年岁,就是武学造诣也差得许多。更何况凌霄观白玄道长的爱徒越池墨与花间山庄的少庄主花子亦此二人不论是武学还是相貌都当得上是江湖一等一之人,他们又与隽雅山庄的三小姐年岁相仿。隽雅山庄的庄主不过是以此为噱头罢了,我猜老庄主是在越池墨与花子亦两人间无法择出优劣,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让二人比武一较高下。”   “可若他二人皆不去,那这老庄主不是白白打错了算盘?”   “怎会不去?”何兄语气一变,似带着嘲讽低声道,“隽雅山庄建庄不过二十年头,却与花间山庄、云浮山庄这两大百年世家相并齐,眼看风头就要超过这花、舒两家,白玄道长又与隽雅山庄的老庄主交好,老庄主要嫁女儿,他们怎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听得好友此言,王兄赞同地点了点头。隽雅山庄这些年来风头正劲,庄主周隽雅为人高义疏阔,颇江湖中人敬仰。据说十年前,江湖中人要推举周隽雅为新一任武林盟主,周隽雅却将武林盟主之位让予好友白玄道长。周隽雅及隽雅山庄从此成为武林中人人艳羡的武林世家。然而,隽雅山庄却有一个颇为外人揣测的传说。   “说也奇怪,周隽雅有三个儿女,二儿子周泽声十四岁时一剑取下江淮湖盐水匪之首的头颅,解决了多年来江淮匪患,小女儿周籽言是武林第一美人,可偏偏这大儿子周薄言名不见经传。听说这大儿子不仅相貌平平,武功也是一般,母亲也不知是何许人也。”何兄又将茶水大口饮尽,再次压低声对王兄说道。   王兄却是意味深长地笑道:“隽雅山庄二十年前出现在江湖中,而那位大公子今年二十有七,周隽雅对第一任妻子避而不言,何兄以为是为何?”   坐在王、何二人邻桌的一个身着青色布衣的男子啜了一口茶后,放下茶杯,又给自己的茶杯里斟满了一杯茶水。他听了半刻身后那一桌两人的聊天,嘴角抿着一抹淡笑,在王、何二人结账离开后,青衣男子撩起了额前的一抹刘海,低头望着茶杯中倒映的自己的影子,喃喃道:“的确是相貌平平啊,怎么看都与二弟和小妹长得不一样。不过武功不是一般般,而是一般般得差,连几个小毛贼都打不过啊。”说完,男子放下额前的刘海,把一双桃花眼给遮了起来。 第2章 第一章   周薄言放了三枚铜板在桌上,站起身来继续赶路。他这次出来是受了小妹周籽言的嘱托来洛阳看一看那些个被周隽雅邀请前来参加下月比武招亲的江湖少侠们品性到底如何,如果过不了周薄言的眼,那周籽言就会亲自在前往隽雅山庄的路上把这些个人通通打回家去!周薄言已经在外三个月,从金陵一路北上抵达洛阳,该考察的人都考察了一遍,算算时日,周薄言明日就可以打道回府了。不过,周薄言却不想太早回去,在山庄里远没有在外逍遥自在。就像刚才茶肆里那两人说的,周薄言不过是寄宿在隽雅山庄二十年的一个外人而已,回去也不过是平添周隽雅的怒气,何必惹父亲不高兴呢?周薄言想还是等比武招亲的日子过了再回去,小妹的大喜事他虽然不能亲眼瞧见,可总比让父亲不快要好。   周薄言一边想着一边拐入了往洛阳去的官道上,他没注意到茶肆内,两个人在他走后悄悄地跟了上去。   洛阳繁华远甚金陵,一路上琳琅满目的物件看得周薄言花了眼。只可惜周薄言囊中羞涩,只能瞧不能买,这也让他受了不少白眼。周薄言倒是无所谓,他自小受得白眼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何况他觉得自己在别人摊位前打量许久却不买一件物件的确不厚道,所以别人嫌恶地撵他时,他也只是露出一抹歉然的笑容来。   “真是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周薄言一路走一路赞叹,这满街的商品让年近而立之年的男人忍不住拊掌欢呼,惹得身边的路人纷纷侧目。   周薄言却丝毫不在意,他继续一路走一路看,有时还会询问价钱,但是没有一件是他能买得起的。   就在周薄言快要走出街市尽头之时,忽然一阵求救声穿过喧闹的人群传入了周薄言耳中。周薄言还未停住脚步,他就见原本熙攘的人群立时分了开来,一个七八岁蓬头垢面的小女孩慌不择路地往人群里钻,女孩的身后十来个壮汉紧追不舍,行人们怕惹事,纷纷避让女孩,没有一人伸出手来帮女孩儿一把,哪怕是阻一阻那些大汉的步伐也没有人。   眼见女孩就要被壮汉们追上,周薄言忽然横出一脚,绊住了为首壮汉,壮汉一时不察,跌倒在地,跟在他身后的其他壮汉来不及停住脚步接二连三地跌倒在地。周薄言趁此时机连忙拉住小女孩的手,带着小女孩钻入人群里。   “抓住他们!”大汉们也是有些身手的人,他们立刻爬起了身,手中挥舞着棍棒,逼得人群又一次分开,再一次追了上去。   周薄言带着小女孩满街乱窜,他本就不熟悉洛阳城,此时又慌不择路,只顾埋头跑,可跑了不到半刻他就没法再跑了。   眼前横着四名手持棍棒的壮汉,而他的身后也有四名怒目而视的打手,左右两边各是一堵墙,此刻周薄言走投无路,除非……周薄言仰头看了一眼头顶,如果他会轻功,就没这么多事情了。   “从哪冒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坏我李爷的好事!”一声嘶哑的嗓音传入周薄言的耳中,拦在周薄言身前的四名壮汉分开一条道,一个衣着华贵却长得肥头大耳的男人手中敲着一柄折扇,几乎要合在一起的双眼射出的冷光定在周薄言身上。待看清对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来人嘴角拉出一个更加不屑的笑容来,他抬起肥厚的右手,干净利落地落下了一个字:“打!”   周薄言冷汗蓦地冒了出来,握着周薄言手的小女孩感觉到周薄言手心的冷汗,小女孩松开了周薄言的手,露出一个无瑕的笑容来:“大哥哥谢谢你了,我跟他们去吧。”   “不要!”周薄言将小女孩拉了回来,他的目光往姓李的身后扫去,藏在刘海间的眉头轻轻挑了一下。他明明看见那个人跟来了,为何还不出现?   不过眼下周薄言已顾不得许多,他的那丁点三脚猫功夫只够应付应付一两个不会武功的人,应付这么多壮汉周薄言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在我身后躲好,别被他们抓住啊。”周薄言把小女孩往身后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抬起手准备格挡要落下的棍棒。   然而,没等来落下的棍棒,耳边却传来了一阵阵棍棒落地声,接着是又是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哀嚎声。周薄言睁开眼,一名身穿白衣头戴道冠的清俊男子横剑挡在他的身前,而那姓李的男人正捂着右半边的脸,口齿不清地威胁道:“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话还未说完,男人立刻住了嘴,白衣道士手中的长剑已出鞘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滚!”白衣道士也干净利落地说了一个字,这个字吓得对方不敢逗留,你推我挤地离开了这条小巷里。   周薄言等人都离开了这才松了口气,藏在身后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探出了个脑袋,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周薄言,又看了眼收剑回鞘的白衣道士。   “多谢道长,多谢大哥哥。”小女孩懂事地向周薄言和白衣道士道谢,目光又追着那群大汉离去的方向,眼中有些许惶恐。   白衣道士将小女孩的神情全部看在眼里,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小女孩的手中,蹲下身来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若他们找来,你把这些钱给他们。”   小女孩点了下头,又歪头道:“道长您怎么知道我欠他们钱?”   “能在洛阳横行霸道的人,除了李天霸还能有谁?他以放高利贷为生,你被他追也不过是因为钱财而已。”白衣道长飒然一笑,又指了指小女孩身后的那条小道,“快回去吧,他们一时半会还不敢去你家找你,明日他们来你就把金子给他们,他们不敢再对你如何。”   “多谢道长!”小女孩“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白衣道士连磕三个头这才起身离去。   周薄言默默地看着行侠仗义的白衣道士,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还好这人来得不算晚。   “先生似乎算准了我会出现。”白衣道士听见周薄言的叹气声,这才将目光转向了歪在一旁墙壁上的周薄言。   周薄言挠了挠头,赧然地回道:“这不是看到越道长您在一旁我才敢‘出手相救’嘛。”周薄言也直言不讳,他知道白衣道士早就看穿了他刚才所为。   白衣道士也不恼周薄言的“借花献佛”,白衣道士朗然一笑,拱手对周薄言道:“在下越池墨,请问先生姓名。”   “门无吉。”周薄言回道,殊不知他说出这三字时,沉寂了许久的心脏忽然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越池墨,凌霄观白玄道人最中意的弟子,未来的武林盟主,隽雅山庄的常客,只是越池墨从未见过周薄言,而周薄言却早已偷偷见过这位武林翘楚,并对他存了不为人知的心思。   塞北,雪还未化尽。   一墨衣男子凭栏而望,袅袅层云遮掩之下,山中的景物若隐若现。男人凤眸微瞑,俊美的容颜下藏着一抹锋利的笑容。他的手中捏着一封刚刚传来的信笺,他身后的屋内的墙上挂满了同一人的数十张画像,画像上的男子相貌普通,一双桃花眼中含着温润的笑意。山风吹拂过墨衣男子身边,窜入屋内,将挂在屋内的画像吹得飘动起来,画像中的人好似活了,眼中的笑意仿佛能融化掉山头未消融的积雪。墨衣男子忽然转身,走入屋内,他手指抚过画像上男人的面容,指尖沿着男人的面庞勾勒,即便这个男人的面容他已画了二十多年,他却觉得仍未画够。   “周薄言,师兄。”墨衣男子一边描摹着画像上男人的容颜,一边默念着爱上了二十年的人的姓名。 第3章 第二章   “门先生不是洛阳本地人吧。”越池墨提着剑,与周薄言肩并肩地走着。   周薄言莞尔笑道:“是因为我刚才鲁莽得罪了李天霸?”   越池墨点头,洛阳本地人可不敢惹这位李天霸,这也是为何刚才人群一见到李天霸的打手们就纷纷避让的缘故。也只有不知清理的周薄言才敢伸脚去绊那些打手。   “门先生还要在洛阳停留几日?”   “原是打算停留个大半来月,如今嘛……”周薄言露出一抹歉然的笑容,如今他得罪了李天霸,能早些离开洛阳最好。   “我送先生一程如何?”越池墨忽然道。   周薄言怔愣地看着身旁的白衣道士,刚平复的心跳又忽然突突直跳了起来。凌霄观在长安华山之上,越池墨从长安来到洛阳,想想也知是为何。周薄言想在洛阳多停留几日不先反悔金陵城,可如今这般情形后,周薄言打算往西而行前往长安,若要越池墨送他一程,岂不耽误了越池墨前往隽雅山庄娶自己的妹妹?纵然他对越池墨存着不一样的心思,但也不愿耽搁了妹妹的大好姻缘。   正在思量间,周薄言又听得越池墨问道:“门先生将行何处?”   “金陵……”周薄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等说出后想改口却已来不及。   越池墨闻言温和地笑道:“那正巧我们同路。”   的确很巧。周薄言心中不住后悔,然而他也清楚,从十岁那年第一次在隽雅山庄偷偷地见到如谪仙一般的越池墨后,他就一直忘不掉越池墨。后来每当越池墨来到隽雅山庄,周薄言都会在躲在侧门里偷偷瞧一眼跟在白玄道长身后的越池墨,这些年里,越池墨身姿愈发出尘,而周薄言也愈发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与这个人并肩而行。越池墨是未来的武林盟主,天之骄子,而他什么都不是,他是周隽雅最难以启齿的耻辱,是周隽雅不想承认的儿子。   “我还要往……”周薄言本还想说往长安去,那边越池墨已经走入了人群中。隔了几步后,越池墨转过身来,脸上温润的笑容仍在,周薄言痴痴地看着曾经在门缝后看见的笑容,将本要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就当是自己的奢望吧,一个月也罢,只要能与越池墨说上几句话他就心满意足,即便一个月后,越池墨成为了他的妹夫,他也觉得此生足矣。   周薄言向着越池墨走了几步,他故意落后越池墨一步,握紧的右手松开想要往前伸向越池墨,在快要触及的对方手指的一刹那又立时收了回来。前面的人可望而不可即,是他奢求得太多了。周薄言再一次握紧了双手,只要这么能看着越池墨就够了,何须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越池墨与周薄言在洛阳城郊的一间客栈里租了两间客房。两人用完晚膳后,便各自回房休息,在周薄言临合上房门之时,周薄言偷偷瞥了眼隔壁已经合上的屋门,轻轻地舒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这不过是巧遇而已。周薄言如此想到。   然而,与周薄言一墙之隔的人却并不如此想。灯火明灭下,越池墨将随身的长剑从剑鞘中取出,置于桌上,他手指贴在长剑剑身上,冰凉的寒意由指尖蔓延开来。   “门无吉……”越池墨喃喃,忽而笑道,“周薄言,你以为我认不出你么?”   十年前的腊月,金陵城落了一场大雪。   隽雅山庄的庄主周隽雅邀前来金陵的好友白玄道长及其爱徒越池墨在山庄内小住。   雪停的那一晚,越池墨想起多日未曾练剑,于是冒着寒风持剑走出了屋子。沿着曲折的回廊绕过了不知多少院落,越池墨越走越觉得不对,最后连回屋的路也寻不到了。此时雪又下了起来,越池墨正在着急之时,就见前方不远处忽然亮起隐约灯火。越池墨追着灯火而去,却见皑皑大雪之中,一个瘦削的少年背对着他正用双手扒开积雪,放在身旁的风灯里的火苗微弱,只能勉强照得清少年有些发白的容颜。少年的双手被冻得通红,可少年好似全然不觉,他双手不停地扒开雪堆,也不知扒了多久,少年才停下动作。少年仿佛被人点住了穴道一般,明灭的灯火之中,少年呆呆地看着被扒开的雪堆,一滴泪自少年眼角边滑落。“是我奢求太多了,父亲说得对,我不配奢求一丁点的慰藉,是我害了你。”少年啜泣的声音一声一声传入了越池墨的耳中。不知过了多久脸色惨白的少年重新将雪堆合上,提起风灯消失在无边的雪幕之中。   越池墨看着少年渐渐远去的身影,沉静了十多年的道心好似被少年刚才那一滴泪水融化开来,他越过回廊,用剑柄拨开了被少年合上的雪堆,虽视线昏暗,但越池墨伸手摸到一只毛茸茸的长耳便知雪堆中已无温度的东西是何物。   越池墨很快就打听到了隽雅山庄内还有一位不受宠的大少爷周薄言。在金陵小住的那半个月里,越池墨一直留心着周薄言的一举一动。周薄言虽然是隽雅山庄的大少爷,但住得与下人无差。周隽雅鲜少让周薄言出现在隽雅山庄的前院内,周薄言也乖乖地待在后院一间陈设简陋的房屋里。周薄言平日会帮山庄内的下人们打下手。那时还是冬天,周薄言每日还要浆洗自己的衣物,一双手上早已生了冻疮,他却并不在意,继续帮着下人们干活。有时候周泽声和周籽言会来看周薄言,不过他们俩与周薄言待的时间都很短,周籽言会教周薄言一些武功,但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教周薄言的并不能称为武功,周泽声也会指点周薄言一二,可孩子们教的武功也就是那样,周薄言却将每招每式都认认真真地来回演练。越池墨有时候也想去教周薄言武功,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外人,又无师父允许,他不便教周薄言武功。后来越池墨发现周薄言总会偷偷地观察自己,而每当他目光要与藏在门缝后的周薄言的目光相接处时,周薄言就会迅速躲起来。   “武功还是那么差劲,隽雅山庄的大少爷连几个打手都没法应付,周泽声和周籽言这些年都是怎么教的?”手指击在剑身上,剑身似乎感应到主人心中的愤懑,发出一阵低沉的剑鸣,越池墨叹了口气,他也知周泽声和周籽言是好心,但今日在洛阳城内看见狼狈躲闪打手们的周薄言,越池墨心蓦地疼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周薄言望着窗外的皓月,睡意全无。   周薄言感觉胸口剧烈的跳动还未平复,他不得不一只手按在胸口,想以此来压制住喷涌而出的感情。   “那是你未来的妹夫,别乱想!”周薄言另一只手用力拍了下自己想入非非的脑袋想以此希望自己清醒些。   然而,思绪还是如潮水般涌来,一波接着一波,周薄言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只得放任思绪随意而行。   心心念念的人就近在眼前,今日还救了他,他还有何不满足?不能再奢求更多了,奢求得越多,失去的就越多。何况,他与越池墨都是男子,怎么也不可能厮守一生。他周薄言命如纸薄,不值得任何人记挂,但越池墨是人中翘楚,一人地下,一人天上,两人之间差着千万里,怎可能呢?自嘲的笑容自嘴角浮现,周薄言伸出手对准窗外的皓月,虚空中一握,却什么也得不到。   “娘,孩儿听您的话,不争不抢不奢求,可为何我的心却是一片虚无?”周薄言低声自语,颓然闭上了双眼。 第4章 第三章   第二日清晨,越池墨与周薄言一早便启程继续南下。   越池墨买了两匹马,与周薄言各骑一匹。周薄言拱手向越池墨道谢,他是隽雅山庄的大少爷,但手头拮据,这趟出门若非周籽言给了盘缠,周薄言想自己这一路少不得要多耽搁数月。   两人驾马一路南下,半个月后抵达了扬州。暮春最后一缕红药开遍,淡淡的花香在萦绕在鼻边,这一路皆是赏花踏青的游人,每每有少女经过越池墨身边,都会偷偷瞧一眼丰神俊朗的越池墨。周薄言这一路也不知偷瞧了多少次越池墨,不过此刻他与越池墨并肩行在湖岸边,周薄言觉得自己成了越池墨的陪衬,但他并不在意,只觉此时能与此人站在一起便已足够。   周薄言刚与越池墨一起南下的头几日还有些拘谨,后来他见越池墨当真不认识自己,周薄言也不再拘束,他怕自己每日如此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心思反而会让越池墨瞧出端倪,不如放开了心情洒脱自在些好了。   烟花三月已过,柳絮飘飞,还有半月就是隽雅山庄的三小姐周籽言比武招亲的日子。扬州至金陵驾马不过一日路程,越池墨对周薄言说此时正是扬州风景最好的时节,不如在扬州多停留几日,赏赏江南风景。周薄言不好推辞,正好他也不想太早回去隽雅山庄,回去那座牢笼里他就再也无法出来。   “门先生想去何处看看?”越池墨在临湖边的一座酒楼里点了一壶春茶,给自己和周薄言各沏了一杯茶。   周薄言手指摩挲着微温的茶杯边缘,寻思了一会道:“久闻扬州才子佳丽之地,烟花巷陌佳人不绝,其中不乏才情高雅者,在下想……”周薄言注意到对面温雅的人眼底划过一抹冷芒,他连忙闭口不言,暗道自己太过随性了些,居然忘了对面的人是凌霄观白玄道长的关门弟子,心境早已超然外物,红尘粉黛在他眼中不足一哂。“在下鲁莽,越道长当作未听见可好?”周薄言歉然地道。   越池墨浅啜了一口茶,春茶新上,正是口感最佳的时候,然而越池墨喝在口中却无甚味道。“无妨,门先生想去我便陪你去。”越池墨把茶杯推到一旁,望着酒楼下熙攘的人群,漫不经心地回道。   周薄言听不出越池墨是不是在迁就他,见对方已将目光转向了他去,周薄言只得收住了话。   月上柳梢的时候,越池墨与周薄言坐在了勾月楼的雅间里。越池墨换下了一身道袍,他穿了一件白绸缎衫,长剑换成了一柄折扇,一条银白色的发带系在脑后,若非他一路不苟言笑,显得生人勿近一般,早有女子走上前来为越池墨斟酒添茶。现在这斟酒添茶的活计落在了周薄言身上,鸨妈正在卖力地推销勾月楼的姑娘,任她说得如何天花乱坠,越池墨只是默默地品茶,好似他来勾月楼只是来喝茶的,而非是与姑娘们谈情。   “小哥,您家公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这里的姑娘才情、样貌都是万里挑一的,您家公子有看上谁么?”鸨妈见越池墨说不动,便凑到周薄言身边想让周薄言帮忙说动越池墨。   周薄言挤出一抹干笑,这鸨妈是把他当做了越池墨的跟班了。周薄言一身青布衣衫洗得发白,他刚才斟酒添茶的手法又极为地道,也难怪鸨妈会把周薄言当成越池墨的跟班了。   周薄言看了一眼兀自饮茶心无外物的越池墨,心中憋笑,鸨妈不知道越池墨是华山凌霄观的道士,若是知道的话怕也不会如此殷勤了。越池墨本是陪他前来一览风月,周薄言欠了越池墨一个人情,于是周薄言对鸨妈道:“公子喜欢的非是一般女子。”   鸨妈是经营风月的老手,听周薄言这一提点,鸨妈立刻知晓周薄言话中之意。不过鸨妈却是面露难色:“逊雪姑娘也非是一般人能得见,而且逊雪姑娘有要求,一月只与一位客人相见一面,正巧今日逊雪姑娘已与贵人相见,公子可否等至下月?”   “下月?”一直不语的越池墨挑了下眉,他搁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正要给自己再斟一杯茶的人,问道,“你下月可还有空?”   周薄言斟茶的手一顿,茶水倒在了茶杯之外。越池墨说他是陪周薄言前来烟花之地倒还真是,鸨妈舌灿莲花地说了半天他不为所动,原是因为越池墨根本就不想与什么女子见面,而是真的陪周薄言来的。周薄言心中一阵感激,他对着越池墨摇首笑道:“总会错过许多,自不必强求他人。”   越池墨又看了一眼站在身边手持茶壶的男人,他伸手替周薄言拿过茶壶,又拿了个空茶杯给周薄言沏了杯茶。   “坐。”   一个字,听上去清冷简单,但让人无法拒绝。   周薄言结果越池墨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水温刚好,春茶清香,不愧是扬州最有名的风月之地。   鸨妈见越池墨与周薄言静坐品茶,欲不甘心只赚这两人的差钱,刚要再次使出浑身解数向越池墨引荐勾月楼的其他姑娘。忽然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传来,鸨妈脸色一变,提起裙角,肥硕地身子飞快的挤出屋门,鸨妈尖锐的声音自楼上传来,越池墨微微蹙眉,搁下了手中的茶杯。   “死丫头,徐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这不依,那不愿,你以为你是大家闺秀么?!你不愿接客可以,先把我养你这么多年的钱还给我,我可以让你滚出勾月楼!”   刚在楼上柔声轻语的鸨妈转瞬间好似变成了泼妇一般,她的叫骂声和着少女的哭泣声一阵一阵传来。周薄言站起身来,还未走出一步就被越池墨叫住了:“你又想多管闲事?”   周薄言背对着越池墨,声音中带着不忍:“这不是闲事,或许可以救一个人的命。”   “勾月楼里打手不少,你一人能够对付?”越池墨声音冷了不少,他看着周薄言瘦削的背影,心蓦地一抽。明明自己都没法保护自己,偏偏还要去替别人出头,周薄言啊周薄言,若无我在你身边,你还会去救么?越池墨握紧了茶杯,茶水洒在了他的手背上他也浑然不觉。他的眼里只有朝屋外走去的周薄言,直到周薄言快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越池墨站起身来,快步追上了周薄言,一柄折扇拦下了周薄言的去路,越池墨站在周薄言身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这里等我。” 第5章 第四章   白衣翩尘的人自二楼跃下,将哭泣的少女护在了身后。鸨妈见是越池墨,忙堆起了笑脸迎了上去:“搅扰了公子的雅兴,我这便赔不是,但云殊儿是我勾月楼的姑娘,徐少爷将她买了下来,我也做不了主了。”   越池墨挑了一下眉梢,看来这事在勾月楼颇为常见,鸨妈连应付伸出援手之人的说辞都准备好了。站在二楼的周薄言见越池墨原本握着折扇的手贴在了腰间,周薄言暗道不妙,正要奔下楼去阻拦越池墨,却听不远处的一间雅士内传来一个男子不耐烦的声音:“小爷我好不容易来一次扬州听逊雪姑娘弹一首曲子,这琴弦还未调好,你们戏倒是先唱起来了。唱得好听也就罢了,可这哭得犹如爹娘故去一般撕心裂肺,的确是搅了小爷我的雅兴!”话音刚落,周薄言就听得一阵开门声传来,眨眼间,周薄言只觉得眼前有一紫色身影一闪而过,接着楼下传来了一阵惊叹声。   人群之中,一身穿墨紫衣衫的男子挑起嘴角,狡黠的目光在诸人身上转了一圈,落在越池墨身上之时,男子眸中闪过一抹亮光,嘴角挑得越发明显。   鸨妈瞧清男人是谁,脸色立时变得煞白,她经营勾月楼多年,何等人物皆见过,也知有些江湖人物得罪不得,而站在他眼前这位勾唇笑着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扰了花公子雅兴,我赔罪我赔罪!”冷汗瞬间额间流下,鸨妈不住地低头哈腰向花公子赔罪。   花公子笑得更加得意,他对着鸨妈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逊雪姑娘的曲子还未弹,我也就作罢。不过,若是再闹起来,我可不会再这么好说话了。”花公子一边说着,一边瞪了一眼站在鸨妈后目眦欲裂的徐少爷。   鸨妈听得花公子这么说松了口气,她连忙向身边两名打手使了个眼色,要他们先把云殊儿带下去。   “慢着!”然而那位徐少爷却是不愿意了。   徐少爷见对面墨紫衣衫的男人一直望着自己,他直视对方,眼角余光又瞥了一眼护在云殊儿身前的越池墨,冷笑一声道:“花子亦,别人怕你,我徐麟可不怕你!花间山庄是江湖世家,我徐家堡亦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派!你刚若不犯我,我还可以给你一些面子,如今你踩在我头上,就想这么算了?!”   “哎哟,徐少爷,您与花公子相识,何必动怒呢?”鸨妈原是打算息事宁人,听得徐麟的话,鸨妈心里叫苦不迭,但她又不能将徐麟与花子亦赶出勾月楼,她只得两头说尽好话,可偏偏花子亦和徐麟都是软硬不吃的主。   花子亦飞扬的眉梢抬了一下,笑微微地道:“那徐兄要如何算?”   鸨妈刚还准备再劝,听见花子亦这一句鸨妈也知自己再如何劝解都是徒劳,她咬牙恨恨地瞪着被越池墨护在身后的云殊儿,又不敢打骂,只得不停地咒骂道:“真是个丧门星!”然而越池墨投来的一计眼刀吓得鸨妈连忙闭上了嘴。   一时间,勾月楼内剑拔弩张。徐麟带了十多名打手前来,见主人要与花子亦动手,打手们想上前相帮,被徐麟以眼神止住。“去对付那个人!”徐麟指了下护住云殊儿的越池墨,对为首的一名打手说道。   打手们得了徐麟的命令,立刻将越池墨围住,越池墨冷哼一声,这几名打手比李天霸的手下要难应付些,但也不是太过难缠。越池墨撩起一阵掌风,逼退一名打手,接着越池墨抱起少女,一跃而上至周薄言身边,将少女推给周薄言后,重新跃下楼与对付那十名打手。   那边,花子亦与徐麟早已交上了手。花子亦游走于人群之中来回穿梭,时而沿廊柱而上跃上二楼。徐麟追在花子亦身后,不过片刻便已然落后不少。徐家堡的武学以稳重为主,劈山拳力道猛烈,砸在人身上分筋错骨,可劈山拳的克星恰恰是花间山庄的以灵巧著称的绝学浮浪花间,花子亦现在用的正是这一招。   不过半刻,徐麟便被花子亦绕得气喘吁吁,花子亦仰躺在二楼栏杆之上,看着楼下力气将竭的徐麟,悠然自得地笑了起来:“祖父早就说过,徐家堡的劈山拳太注重于力道而缺了灵巧,这些年你们还是如此刚愎自用,不领教训。徐麟啊徐麟,你若再固守于此不知变通,不过十年,徐家堡就会消失于江湖之上。”   “呸!大言不惭!”徐麟怒火中烧,徐家堡与花间山庄一齐开山建派于百年之前,然而花间山庄逐渐成为人人敬仰的武林世家,徐家堡却日渐衰落,自百年来花间山庄就一直压在徐家堡的头上,徐家堡历代堡主皆看不惯花间山庄,与花间山庄之间的结怨也愈来愈深。此时花子亦又出言挑衅,徐麟怒火更甚,誓要与花子亦拼个至死方休。   花子亦又勾了下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来,他言尽于此,徐麟听进去也罢不听进去也罢,他花子亦都算仁至义尽。一股内力自楼下袭来,花子亦翻身跃入回廊内,躲过了徐麟的劈山拳。刚被花子亦引着在勾月楼内上下追逐,徐麟耗尽了一半体力,此时徐麟已知再追着花子亦出招不多时就会耗尽体力,他索性站在楼下,追着身在二楼的花子亦隔空击出劈山拳。劈山拳劲气霸道,二楼原本还有些看热闹的人,当徐麟与花子亦过招后,二楼的人群皆躲入了房内。唯有不放心越池墨的周薄言还躲在二楼一根廊柱后注视着楼下与十名徐家堡弟子纠缠在一起的越池墨。   越池墨乃是白玄道长的得意弟子,对付十来个徐家堡打手不成问题,周薄言见越池墨胜局已定,这才放下心来。躲在他身后的云殊儿瑟瑟发抖,女孩儿不敢伸头去看楼下的情况,但也知该关心两位替她出头的侠士,云殊儿拽了下周薄言的衣袖,低声问道:“公子,花公子和另一位公子还好么?”   周薄言这才记得他身后还护着一位娇弱的少女,周薄言又看了一眼楼下与楼上的情状,花子亦与越池墨不愧为江湖年轻翘楚,应付徐家堡这些人来绰绰有余。周薄言镇定住自己的心神,对云殊儿温和地说道:“他们没……”“事”字还未说出口,周薄言感觉到身后一道霸道的气劲袭来,周薄言一把将云殊儿拉进怀里,紧紧闭上了双眼,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劈山拳下活下来,但他必须要护住云殊儿! 第6章 第五章   预料之中的气劲没有落下,周薄言只觉自己身子一轻,云殊儿的惊呼声自耳边掠过,周薄言连忙睁开眼,一张俊逸的脸近在咫尺,而这张脸上还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原本被他护在怀中的云殊儿不知何时跌坐在二楼一间屋内,云殊儿惊惶地看着花子亦和周薄言,还未等她眨眼,屋门瞬间合上,屋外的嘈杂也被隔绝。   “喂……”被人抱在怀里,周薄言有些不好意思,即便他知道花子亦是在救他,但他一个大男人被同是男人的花子亦抱着还落在了一楼的人群之中,周薄言实在无颜以对。   花子亦倒是不觉有何不妥,不过抱着周薄言应付徐麟的劈山拳有些力不从心,再加之周薄言一直在他怀里挣扎,花子亦刚要将周薄言放下,又一阵掌风袭来,花子亦变掌为拳硬生生地抵挡住了徐麟的劈山拳,然而拳风接二连三地袭来,花子亦刚打散一拳就又来一拳。若徐麟的劈山拳只是朝花子亦而来,花子亦倒是能够应付,然而徐麟亦非良善之辈,劈山拳不仅击向花子亦,在花子亦分心还击之时有几拳还落向了周薄言。   周薄言暗道糟糕,他刚躲在二楼还可隐藏在廊柱之后,现在他落在中间空落之处,避无可避。   眼见一道拳风就要击向自己,周薄言吓得面色惨白,他本能地想往后退,忽感身前一道人影闪过,击向自己的拳风瞬间消散。   “你可有事?”越池墨挡在周薄言身前,将剑锋对准了徐麟。   周薄言虽瞧不见越池墨的神情,却能从他浑身散发出的冷冽剑意中感觉到越池墨已然怒火中烧。周薄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看着越池墨清峻的背影,回道:“无事。”   “嗯。”越池墨手中长剑再出,霎时间,寒意袭向场中众人。   劈山拳的厚重拳风砸向越池墨,花子亦同一时间出手,气劲落后,一剑架在徐麟脖颈,一指点在徐麟眉心。   花子亦悻悻地收回了点在徐麟眉心的手指:“我若出剑,定是我先制住他。”   越池墨瞥了一眼站在身侧的花子亦,他实在嫌恶花子亦脸上挂着的玩世不恭的笑容。越池墨冷冷地哼了一声,长剑在徐麟的脖颈上划过一条血痕,徐麟吃痛,但仍旧不甘心地瞪着面前两人。   “哎哟,三位都消消气,消消气,我这里小本经营,若闹出人命,官府来查,勾月楼我也开不下去啦。”鸨妈见越池墨的长剑上已有血迹,她顾不得其他,忙从躲藏的桌底爬出,双手紧紧箍住越池墨握剑的右手,一边哭喊着对花子亦说,“花公子,您看在逊雪的面子上收手吧,我保证以后您来找逊雪,逊雪一定会立刻见您,可好?”   花子亦摩挲着手指,挑眉笑道:“好,怎么不好?”然而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说好也不行,徐少爷得罪的可不是我花子亦一人,还有这位道……咳咳,先生。”花子亦手指了指越池墨,他早已认出越池墨,不过他倒是好奇得很,为何一心修道的越池墨会出现在勾月楼里。花子亦又看了一眼被越池墨护在身后的周薄言,他翘起嘴角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来,看来越池墨是陪人来这里的。   鸨妈听得花子亦所言,立即对越池墨哭着道:“这位公子,我求求您,您任何条件我都答应您,可好?”   越池墨看着面前哭得妆都花了的鸨妈,挪开了眼。他对女人从来没甚兴趣,他的长剑依然没有收回,他对鸨妈说道:“你不该问我。”   “那……那该问谁?”鸨妈不知所措地看着越池墨。   花子亦却是叹了口,他不得不指了下站在越池墨身后的周薄言,好心提醒鸨妈:“问他。”   周薄言见花子亦指着自己,正准备摇手说不用了,却听得越池墨清冷的声音传来:“逊雪姑娘今日可还见得着?”   “什么?”花子亦脱口而出,他诧异地看着越池墨,又看了一眼周薄言。   周薄言刚听鸨妈说花子亦是这个月逊雪姑娘的恩客,花子亦乃是花间山庄的少庄主,虽为人风流不羁,但他周薄言与之比相去甚远,周薄言又怎好意思让逊雪姑娘今晚与自己见上一面。   “不不不,不用见了,鸨妈您饶过云殊儿就好。”周薄言怎敢与花子亦争人,更何况现在的花子亦眉头倒竖,周薄言躲还来不及。   听得周薄言如此说,花子亦抿唇笑了笑,而越池墨好似也松了一口气。越池墨将抵在徐麟脖颈上的长剑撤下,对徐麟说了一个字:“滚!”   然而徐麟不领越池墨的情,徐麟抹了下颈边被越池墨长剑划下的伤口,冷笑道:“你是何人,知道得罪徐家堡的代价是什么么?”   站在一旁准备看热闹的花子亦干干地扯了下嘴角,他本还想劝一劝徐麟回去好好地改进劈山拳,如今看来徐麟的气度和眼力也不过如此,徐家堡在这江湖上应已无立足之地了。   “代价?”越池墨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徐麟,刚被他归入鞘中的长剑被他用拇指推出了剑鞘,寒光一闪而过,落在了徐麟的身上。   鸨妈原以为事情已经平息下来,没想到徐麟又将挑起对方的怒火,鸨妈心中暗骂徐麟但又不得不对着徐麟和越池墨强颜欢笑:“两位公子,若未一个云殊儿伤了和气那多不好,大家各退一步如何?”   “我徐家堡从来不会退步,就算是武林盟主和三大世家都在此,我也不会让!”徐麟显然是气极了。   鸨妈心中叫苦不迭,只要一方妥协那便好办,但徐麟与越池墨皆不愿退让,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求助一旁抱着膀子看热闹的花子亦:“花公子,您能否帮忙劝劝二位公子?”   “我?”花子亦指了指自己,笑微微地说道,“鸨妈你也看见了,我早已置身事外,鸨妈你不如去问问那位公子?”花子亦向着周薄言那方扬了扬下巴。   鸨妈知道花子亦指的是谁,但刚才她已找过周薄言,可周薄言的一句话就让她放弃了念头。   “鸨妈,奉劝您一句,若能说动那位公子,兴许你这勾月楼还有救。”花子亦玩味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武林盟主的爱徒与隽雅山庄的大少爷在此,今天倒真是见了一出好戏。 第7章 第六章   鸨妈早前见越池墨一直在询问周薄言的意思,她再没眼力劲也看出来能让越池墨停手的人只有周薄言。鸨妈转向了周薄言,刚准备求周薄言出言相劝,谁知那边徐麟一掌劈山拳拍向越池墨。   战局再起,鸨妈心中直叹倒霉,捂着脑袋躲在了花子亦身后。花子亦倒是不在乎被鸨妈当做挡箭牌,不过在波澜之中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花子亦瞬间移动脚步转向周薄言身边,将人拉在了怀中。   “先生不会武功,还是与我一齐去二楼躲一躲如何?”花子亦俯在周薄言耳边轻声道,揽在周薄言腰上的手收了收劲。   周薄言皱眉,花子亦故意贴得如此之近令他不适,他与花子亦离开些距离,花子亦竟然用了内力,周薄言内力全无,仅靠蛮力无法挣开花子亦。   “奉劝先生莫要挣扎,我若一时不察带先生误入战局之中,先生的性命我可保不了。”花子亦温热的鼻息扑在周薄言颈边,手腕再次用力,将周薄言往怀里又带了一些。   周薄言这次连挣扎的缝隙也没有,再看花子亦那抹戏谑笑容,周薄言心道只有比花子亦更无赖,才能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周薄言不再挣扎,花子亦好整以暇地将人揽在怀里,时而对周薄言说道:“还以为越道长修道多年,原来道心也不镇定。”   周薄言无奈苦笑:“你被人砸一拳也会怒的。”   花子亦不尽然地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自己说道:“我都被他砸了十多拳了不也不追究了么?”说完他又瞥了眼怀里的人,忽然伸手撩起了周薄言额前挡住眉眼的刘海,“啧,难怪越道长的道心定不下来。”   周薄言将脑袋从花子亦手掌下挪开,刘海重新将他那双桃花眼遮挡住,周薄言不再与花子亦言语,将视线转向了越池墨那番。   白衣身影来回飘飞,徐麟的劈山拳早已被花子亦化解,越池墨依样与徐麟周旋,不过他不像花子亦那般只躲不回击,劈山拳每落一拳,越池墨手中长剑横削而过,将劈山拳的气劲全部打散。   徐麟之前与花子亦周旋已耗去一半气力,此时又与越池墨再战,已力不从心。徐麟再出一拳,拳风还未至越池墨身前,越池墨长剑未出,只以一掌相迎,将那一拳化解于无形。   徐麟收掌欲要再出一拳,拳风刚起,越池墨长剑已点至徐麟眉心。“还要再战下去?”越池墨声音清冷,犹如他手中的那柄长剑,寒冷慑人。   “你到底是谁?”徐麟喘着粗气,他之前刚与花子亦交过手,而越池墨的身手更甚于花子亦。江湖之上能甚过花剑山庄少庄主花子亦的年轻一辈,除了盟主白玄道长的爱徒越池墨就再无他人。一念及此,徐麟心中一颤,再见面前人清俊无双,对招之时长剑宛若游龙,难不成这人会是越池墨?徐麟再次转念,他心中还有些疑问,为何一心向道的人会出现在烟花之地?   就在徐麟思索之时,自二楼传来一阵推门声,一位容颜清丽的女子漫步走出屋内,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还在啜泣的少女,那少女显然就是刚才被徐麟讨要的云殊儿。   “逊雪?”躲在廊柱后的鸨妈看见楼上走出的人儿,低低地惊叹了一声。逊雪是勾月楼的花魁,就算是花子亦这般的人物要见逊雪也得先花一个月的时间先与逊雪的四名侍女们讨论琴棋书画,若输了一人,逊雪此生则不会与之再见。花子亦也是足足与逊雪的四名侍女斗了一个月,这才于今夜得见逊雪。不曾想,这位极为难见的人儿此时却自个儿出现在诸人面前,鸨妈不知逊雪打得是什么主意。   在场的诸人见从不在人前露面的逊雪居然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时间人们忘记了刚才的不安与惧怕,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逊雪。   逊雪走至二楼栏杆处,低头在人群中看了几眼,似乎是在寻找一人,直到她看见了花子亦,逊雪才露出一抹浅笑,这抹笑意只留存了片刻便消失在众人眼中。逊雪温柔的目光又转向了被花子亦揽在怀中的周薄言,樱唇微张,最终却只讲浅浅地喟叹含在了口中。   “徐公子,云殊儿不愿与您回徐家堡,您又何必强人所难呢?”逊雪收起眼中那一片温柔,话语虽然不如男子般高亢,却带着一抹不容他人拒绝的强硬口吻,她将云殊儿护在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徐麟。   徐麟本还盛气凌人,他刚要还击逊雪,见越池墨对准他眉心的长剑还未收回,徐麟亦不愿与女子多做口舌之争,他略微收起了怒气回道:“我出了一百两金子买了她回去,钱我分文不少交给了勾月楼,除非你们将银钱还来!”   逊雪向徐麟福了一礼,笑微微地回道:“一百两我替云殊儿还了,徐公子可还满意?”   听逊雪说要替云殊儿还钱,徐麟亦不再刁难,他点了下头,又看着面前拿剑指着自己的越池墨,哼了一声道:“此事作罢,后会有期!”说完,徐麟带着十几名徐家堡弟子从勾月楼撤走。   越池墨收起长剑,对着站在二楼的逊雪拱手一礼,算是谢过对方的仗义出手。逊雪对着越池墨欠身福礼,眼神在花子亦身前停留了片刻,便收了回来。有些人,她逊雪看都不会看一眼,而有些人,她终于寻到了,可他的心却早已在了别人那方。是她故作清高,错过了让自己动心的男人,逊雪自嘲一笑,世事总是如此弄人。   事情已经解决,逊雪带着云殊儿退回了屋内。勾月楼内一片狼藉,鸨妈看着被砸毁的桌椅,纵然心头滴血,也知越池墨与花子亦不可得罪,她刚准备自己咽下这笔损失,正抹着眼角的泪花准备吩咐楼里人收拾残局,眼前忽然伸来两张银票,每一张上的数额皆是一百两黄金。鸨妈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再看时,两张一百两银票清晰在目,鸨妈诧异地看着递来银票的花子亦与越池墨,刚要向两人道谢,却听得花子亦与越池墨异口同声地向对方道:“把你的银票收回去!” 第8章 第七章   越池墨淡淡地瞥了一眼花子亦,剑光一闪,逼得花子亦后退了几步。花子亦见越池墨欺人太甚,提掌便攻。霎时间刚平静的勾月楼又起波澜。鸨妈这次连眼泪都快哭干了,再被这么砸下去,两张一百两金的银票也补不回她的损失。   “这位公子,您快劝劝两位先生吧,我这里小本经营,供不起他们二位,您行行好……”鸨妈噗通一声跪在了周薄言面前,她这次终于看出能让花子亦与越池墨住手的人是谁,忙不停地向周薄言磕头求周薄言去劝劝。   就算鸨妈不说,周薄言也准备要去劝越池墨与花子亦停手。周薄言四下看了一眼,俯身捡起被砸断了的桌腿,一手拿着一个掂量了一下,又抬头看着场中战成一团的花子亦与越池墨,乘着两人气劲相击身形分开之际,周薄言忽然站起身来,快速跃入两人中间,就在一人剑招再起,一人掌风相迎之时,周薄言一手一根桌腿对准了越池墨与花子亦的下颚。   “闹够了?”即使两人在周薄言出现之时连忙收住了剑气与掌力,但漏掉的一丝气劲还是砸向了周薄言,周薄言不会武功,被掌风与剑气所伤,当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意识,劝两人让步。   “喂……”花子亦大惊,正要伸手将周薄言揽入怀中,却扑了个空。   越池墨比花子亦快上一步,他丢下一直不离手的长剑,把已经快要昏厥的人揽入怀中。越池墨一边抱起周薄言,一边将手中的银票丢向鸨妈,运起轻功跃上二楼,寻了一间无人的屋子转身合上了屋门。   银票在眼前飘落,花子亦伸手接住越池墨丢下的银票,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他把自己手中的银票与越池墨的银票叠在一起,伸到了鸨妈面前:“我和他的份,够你再建一座勾月楼了。”   鸨妈抹掉满脸的泪水,先是一怔,似是不相信眼前所见,而后她立即将银票抓在手中,不停地向花子亦道谢:“谢谢花公子!谢谢花公子!还有,谢谢那位……”鸨妈眼珠转了一圈而后转向花子亦,她不知越池墨姓名,不晓得如何去称呼越池墨。   花子亦嘴角边的邪笑更加明显,他看了一眼二楼屋门紧闭的房间,回道:“叫他越道长吧。”   “啊?”鸨妈瞠目结舌,难怪她看越池墨总觉得不食人间烟火,原来真是个修道的。   越池墨感觉自己双手发颤,他小心翼翼地将周薄言放在床上,搭住周薄言纤细的手腕,入鬓的长眉紧紧地敛在一起。周薄言内息还算平静,但身子骨却单薄得很。越池墨初见周薄言,就见其面色惨白,他也知周薄言在隽雅山庄内过得并不好,不曾想他的体质竟然差到了如斯地步。   “薄言,你怎么不知照顾好自己?”清冷的人声音多了些许温度,他坐在周薄言身后,将人紧紧地圈在怀中。单薄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要去救那些与他毫无关系的人,不知该说他心善,还是个糊涂蛋。   一门之隔外,俊逸的公子哥儿抱臂而立,将后背贴在墙上,花子亦轻轻地叹了口气,嘴角边的邪笑换成了无奈的笑容。   如果周薄言懂得照顾自己,那还是周薄言么?花子亦望着楼下来来往往正在收拾残局的下人,想起一年多前那个春日里,他在隽雅山庄见到的那抹单薄的身影。隽雅山庄的绝学惊鸿照影在周薄言一遍又一遍的演练中渐渐变了样儿,花子亦挑着眉看这个不知尊卑的隽雅山庄的仆人偷师,正准备去教训一番,就听得替他引路的老仆人似是难过地低声说道:“大公子实在可怜,早早失去了母亲,庄主又不许他习武,若不是二公子和小姐偷偷摸摸地教他一些,只怕连剑也拿不动。可大公子似乎不想认命,总是在一遍一遍地练习,上次为了演练惊鸿照影摔折了手,这才刚好就又练了起来。但是大公子骨骼已长成了,惊鸿照影剑法是无法练成,唉……”老仆人说道后来抹了抹眼角的泪珠。   原来是这样。花子亦早听闻隽雅山庄的大公子庄主的宠爱,自那日一见,花子亦心里却将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却坚韧的周薄言记在了心里。   离开隽雅山庄后,游戏人间的花子亦却将周薄言放在了心底的最深处。他不是一个能被一人束缚住的人,他觉得自己对周薄言仅仅是同情。可今日见他被越池墨护在身后时,花子亦感觉心底的怒意翻涌,连带着对周薄言的记忆一起浮出。他好不容易将人揽进自己的怀里,最终却还是被越池墨给带走了。   越池墨!花子亦双手紧握,咬紧了后牙根,他能看得出来周薄言对越池墨的倾慕之情,但即便如此,花子亦也不会轻易罢手。这世上还没他花子亦放弃过的任何东西!   好在周薄言受伤不重,越池墨简单地替周薄言调戏后,周薄言便睡了过去。越池墨替周薄言压好被角,灯火中周薄言的眉梢紧紧地敛在一起,额间渗出汗珠,合上的眼皮下眼珠来回转动。周薄言做了噩梦。   “娘……”周薄言忽然伸手握住了越池墨的手,他的手掌心中也渗出了冷汗,越池墨反手将周薄言的手握住,坐在了床边。   听人说周薄言的母亲是一位极其美貌的女子,也是周隽雅的第一位夫人。越池墨的师父白玄道人曾经与周薄言的母亲有过一面之缘,白玄道人曾对越池墨言及周隽雅的过往,仙风道骨的师父对年纪还小的越池墨说道:“周隽雅能娶到这样一位夫人也不是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那时越池墨不过七岁,还不懂得道之玄乎,也不懂得七情六欲,他只知师父对周隽雅的夫人有些惋惜,而后也就不再提起这位夫人。   后来越池墨年长了些,也见了些人情世故,他觉得周隽雅既然娶了一位美丽的夫人,应该对这位夫人十分喜爱,可为何偏偏周隽雅对这位夫人鲜少提及。在周薄言母亲过世半年后娶了云浮山庄的大小姐为妻,周隽雅如此薄情寡义的做法越池墨看不惯,可白玄道长似乎看出了越池墨心中的愤懑,拂尘自越池墨面前扬过,似要将越池墨满心的憋闷一扫而空。白玄道长做了个道揖说道:“世事不可知看其表面,也莫追其根本。”   越池墨这才将此心事放下。可在隽雅山庄见到周薄言后,原本消散的烦闷又一次涌上心头,越池墨实在不解,为何周隽雅会对周薄言也如此嫌恶。 第9章 第八章   越池墨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的花子亦。花子亦抬了抬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   “睡下了?”花子亦收回目光,问越池墨。   越池墨点头算是给了花子亦回答。越池墨转身就要走,身后传来花子亦的没有温度的声音:“越道长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越池墨脚步一顿,他没有转回头去看花子亦。花子亦向来有话直说,口无遮拦,这位花少庄主的脾性江湖诸人皆知,再加之花子亦言辞尖锐,鲜少有人能应对花子亦。   “怎么,越道长自己也不知么?”之前花子亦就看出了越池墨对周薄言的感情非是一般,然而越池墨的目光好像一直在躲避着周薄言的目光。花子亦游戏人间多年,自然看得出来这位悟道修仙的越道长跨不过心里那道鸿沟。   花子亦的问题越池墨的确难以回答,正如花子亦说得那般,越池墨顾念周薄言,但若有再多的感情,他知是不该。刚松开的眉头又紧紧地敛在了一起,越池墨望着眼前雪白的墙壁,一边思忖花子亦的话,一边听着身后人不断传来的叩问。   “你不答是不敢答吧,清心寡欲修道多年,七情六欲在你眼里早已消散。对周薄言,你觉得是同情,可你敢问一问自己,真的是如此么?”花子亦将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之上,或许有人听见他对越池墨这番所说太过卑鄙。花子亦却不认为如此,越池墨不能爱上周薄言,而周薄言也不敢去爱越池墨。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禁忌之门,在里面的人不敢去推,在外面的人不敢走进。这两人之间的结果早已明了,只是越池墨不愿放手,而周薄言还在奢望。   越池墨闭上了双眼,花子亦刚才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地传入他的耳中,逼入他心底搅起那本就不平静的波澜。他该放手么?越池墨也在不停地问自己,花子亦说得没错,他的确不敢答,所以在周薄言以“门无吉”遮掩真实身份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周薄言的越池墨却没有当即揭穿他。纵然越池墨看出了周薄言眼中对自己的那份期待,但越池墨还是避开了周薄言的目光。   “越道长,你不能爱他,就再留在他身边了。你应该也看出他的心思了吧,何必那么残忍?”花子亦终于站直了身子,他的目光定在越池墨的身上。   “残忍么?”越池墨重复着这两个字,花子亦说得不错,但花子亦也没说得对,他越池墨纵然不能去爱周薄言,也可以将周薄言护在身侧。“总比让他爱上你好。”   花子亦哑然,嘴角勾出一个极其邪魅的弧度来。他忽然拊掌笑出了声:“是是是,我花子亦名声不好,可认准了一个人就不会放手。”虽然花子亦没有说明,但他与越池墨之间的战争已然挑起。   越池墨收回了茫然的眼神,深邃的眼中亮起一抹光芒来。越池墨轻轻地笑了一声:“乐意奉陪。”   花子亦眉梢抬了一抬,他看着越池墨渐渐消失的身影,不自觉地咂了下嘴:原是想挑起越池墨的怒气,未曾想反被越池墨给惹火了。   花子亦悻悻地转回身,推开了周薄言的屋门,幽暗的灯火中,周薄言脸上微微浮现了一些血色,只是眉梢轻蹙在一起,看得花子亦一阵心疼。花子亦轻轻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周薄言的呼吸声传来,花子亦心头一颤,伸手贴在了周薄言的额头上。   “越池墨你到底是怎么看人的!”周薄言额头上的温度烫手,花子亦连忙从怀中的小瓷瓶中倒出一粒褐色丹药,他抓起床头柜边放着的一壶水,仰头灌入了自己的口中,接着他又把一颗药丸放入周薄言嘴里,低头俯身吻住了周薄言,小口小口地将水送入周薄言口中。   门外忽然闪入一个人影,寒光将火苗着跳跃了起来,花子亦感觉到有危险逼近,刚要抬起头,长剑就已落在了他的脖颈处。   灯火虽然昏暗,但却能瞧清来人入鬓的剑眉倒竖,越池墨眼中冷芒如刺,直勾勾地盯着花子亦。   “我还未质问越道长如何照料人的,越道长倒先来问我了。”花子亦无所谓地笑了笑,食指在唇角边划过,似是对刚才那个吻意犹未尽。   花子亦这个动作落在越池墨眼中,越池墨手中长剑再递出去,擦过花子亦的脖颈,逼着花子亦往后将身子挪开周薄言一些。   “滚!”越池墨几乎是压着声音将这个字从喉咙里发出。从花子亦出现在江湖上开始,越池墨就很讨厌花子亦这张玩世不恭的脸。   花子亦刚才被压制住的怒火又一次被越池墨挑起,花子亦本不愿再在勾月楼内与越池墨动手,奈何越池墨长剑已经逼在眼前。花子亦冷哼一声,曲指弹开架在脖颈上的长剑,人从剑下一闪而过,站在了越池墨身后。   “花某不是乘人之危之人,他高烧未退,我只得如此才能将药送入他口中。越道长若是不信,我花子亦也无必要再与越道长再解释些什么。”内力传至脚尖,花子亦跃出门外,随手将门合上。嘴角边残留的温度还在,花子亦笑了笑,抹着自己微翘的嘴角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屋内的人将长剑收起,定神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他伸手试了下周薄言额头的温度,将湿毛巾搭在了周薄言的额头上。   越池墨缓缓地合上了眼,暗暗叹了口气:“不论如何,我都会护住你。”   山顶的积雪即将消弭,凭栏远望的人嘴角边浮出了欣然的笑意。   “魅烜,都准备好了么?”墨宵尘背着手,临风站在悬在山崖间的回廊上,山风带起他耳边的发丝,嘴角边的笑容似有若无。   站在墨宵尘一旁的俊秀少年歪头看着主人,轻轻咬了下嘴角,不情不愿地回道:“主人您准备走了么?”   墨宵尘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笑了笑回道:“魅烜要跟我一起去么?”   “可以么?!”魅烜睁大了眼睛,期待地看着墨宵尘。   “假的。”墨宵尘收回手,揉搓着手指,叹了口气道,“尊枫教还需要你守着,教里不能无人,何况……”墨宵尘又忘了一眼远处的山峦,似是喃喃自语,“我也不知能否平安回来。”   “主人……”魅烜连忙拽住了墨宵尘的衣袖,“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好好,平安回来,还要把你的师伯也带回来。”墨宵尘应道。 第10章 第九章   周薄言按了按不安跳动的眉头,一手轻轻地勒住马缰,让自己的坐骑放慢速度。原本在他左右两边驾马并行的两人间周薄言落在了后面,一齐勒住马缰,转回头看着故意放慢了速度,按着眉梢,满面愁容的人。   “不舒服么?”两个打扮完全不同的人继在勾月楼后又一次异口同声地说着,越池墨与花子亦相互瞪了一眼,又一起掉转马头折向周薄言那边。   周薄言见水火不容的两人一齐靠近自己,这次右眼皮都跳了起来。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周薄言暗自叹气,若是他脸皮能厚些,或许能够让自己避免这一场麻烦。   在勾月楼歇息了一晚后,第二日清晨,越池墨敲响了周薄言的房门,邀周薄言与他一同上路前往金陵。   周薄言前一夜没吃什么东西,又闹了半天,再加上他病得昏沉,从床榻上起身的时候脚步虚浮,险些要跌倒。就在他快要与地接触之时,一双手将他从背后环住,温热的鼻息扑在他脖颈边,周薄言蓦地一颤,转回头想看一下到底是何人藏在他屋中,还未看清来人面目,就被对方含住了唇瓣。周薄言更是惊惧,他手中无力,无法推开来人,就在挣扎间,屋门被人推开。一声铿然剑鸣传入周薄言耳中,接着环住周薄言的人念念不舍地离开了周薄言的唇,分开时舌尖还不忘在周薄言唇角暧昧地舔了一下。等他与周薄言分开,周薄言才看清楚来人面目:花子亦脸上带着一抹得逞的笑容,一根手指贴在自己的唇上,似在回味刚才的那个吻。   偷袭的人笑得得意,被偷袭的人却是一身冷汗,更何况越池墨的手持出鞘长剑冷冰冰站在自己和花子亦中间背对着周薄言,虽看不清越池墨的面容,但周薄言也能感觉剑锋寒光徘徊,若是寻常人早被越池墨的长剑吓得跪地求饶。周薄言痴痴地望着越池墨挺拔的背影,心头又涌上一阵莫名的暖意,虽知晓越池墨不过是为了自己被冒犯而恼怒,但能得到越池墨的一丝记挂,周薄言甚是欣慰。   “滚!”这是周薄言遇见越池墨以来听越池墨说得第三个“滚”字,前两次越池墨怒意不彰,而这一次,越池墨的怒意充斥在整个屋内。   花子亦扯了下嘴角,他并不惧怕越池墨,更何况论武功,他未必会输给越池墨。隽雅山庄的庄主不正是因为无法决定将周籽言嫁给越池墨还是他花子亦才弄了一场比武招亲么,花子亦一想到比武招亲就觉无趣,如若新娘换成周薄言,他倒是对这场比武招亲充满期待。如此想着,花子亦的目光又落向了站在越池墨身后的周薄言,相貌、武学甚至是性格都不适合他花子亦,偏偏周薄言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如星辰般耀眼,那双眼里时而会露出畏怯,时而又会露出飒然,时而还会自嘲,多种感情在周薄言的双眸里出现,花子亦好奇,到底这个身世坎坷的男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同的表情?   越池墨见花子亦的目光在周薄言身上徘徊,携长剑又往花子亦那方逼近一步:“你还不走?”   “奇了怪了,”花子亦忽然笑了起来,他伸手随意地指了指这间屋子,“这里是勾月楼,越道长是买下了这里,还是包下了这里?你让我滚,我就得滚么?”说着,花子亦拣了个凳子坐下,一只腿跷在另一只腿上,抱臂仰头看着对面清冷却带着慑人寒意的越池墨。   越池墨入鬓的剑眉敛在一起,花子亦是翻进周薄言的屋子里他还未追究,面前的人反倒与他对质起来。越池墨刚要反驳,花子亦却没给越池墨任何机会:“再有,昨夜鸨妈收下那两张一百两金的银票你我一人一半,就算她要变卖勾月楼,你我也是五五分。何况这如何分还没定,这屋子是不是越道长的,也没定!“   突然一阵“哐啷”声传入了屋内三人耳中,接着一阵啜泣声撕碎了静谧的清晨,原本来向越池墨和花子亦道谢的鸨妈跌坐在地,一手不停地捶胸,一手不停地砸地,双脚乱蹬,哭了起来。   “二位公子我勾月楼不卖不卖!这银票我马上就还你们!”鸨妈边哭边说,却也没从地上站起来去拿银票。   越池墨和花子亦看着鸨妈,显然是被鸨妈的模样给惊住了,两人竟一时忘了动作。周薄言原是见越池墨与花子亦要再对峙,刚准备去劝说二人,就见鸨妈也来掺合“热闹”,周薄言将要劝说越池墨与花子亦的言辞咽了回去,走到鸨妈身边去安慰鸨妈。   好不容易鸨妈停下了哭泣,将信将疑地看着周薄言,又瞟了几眼越池墨和花子亦,见两人向自己点头允诺不会要勾月楼,鸨妈擦干眼泪,向两人磕头道谢,又向周薄言道了声谢,说是给三人准备早饭去。   经过鸨妈这么一闹腾,越池墨与花子亦两人间剑拔弩张之势也收敛住,两人虽看对方不顺眼,但也觉得再斗下去实在有失江湖人的面子。   不久后鸨妈说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三人一齐下楼用早饭。一张四方桌,越池墨与花子亦坐两边,周薄言坐中间。周薄言还未拿起筷子,面前的空碗里就被一人一个肉包、馒头、蒸饺等食物放满。越池墨与花子亦一边给周薄言碗里继续放吃食,不忘相互以目力相斗,周薄言最后忍无可忍,只得将碗里的食物按原样还给了两个人。   “别浪费。”周薄言剥着鸡蛋,一边对两个瞪大了眼珠看着面前被放了满满食物的碗喉咙直动的两人说道。   “这也太多了吧……”花子亦委屈地看着周薄言,试图让周薄言放过自己。   周薄言一边吃着鸡蛋,一边瞟了眼花子亦,而后又将目光转向正前方继续吃自己手中的鸡蛋。花子亦见周薄言不吃自己这套,只得苦着脸一口一口地咬着肉包。坐在花子亦对面的人倒是淡定地多了,不过几个素包子吃了下去,碗里也才解决了一半。花子亦一边拍着撑得慌的肚子,一边得意洋洋地看着跟自己同样遭遇的越池墨,等着越池墨出丑,当他看见越池墨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布袋,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包子、馒头等吃食装进口袋之中,对周薄言说留作路上吃的时候,花子亦连忙也掏了掏自己的衣袖,结果除了银票什么也没掏出来。   气煞我也!花子亦狠狠地咬了一口肉包,如果眼神能杀人,越池墨可能已经被花子亦刺中了好多把眼刀。 第11章 第十章   周薄言望着两个渐渐靠近自己却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最终还是妥协地暗自叹了口气。   越池墨早将昨夜在勾月楼的一身衣服换了下来,白衣道袍罩在他身上,白玉道冠将如墨长发挽起,斜飞的剑眉入鬓,羽睫下一双清澈的双眸将万千星光收在了里面,他嘴角抿成了一条线,宛如遗世独立的谪仙。   花子亦也将昨夜花里胡哨的衣服换下,好似要故意与越池墨比一比似的,他今日也穿了一件白色锦衣,不过衣衫纹饰是以金线勾了的芙蓉花,就连滚边也是以金线缝制。他没有束起头发,只在额间用一根银制发带扎起脑后的一缕长发。若说越池墨像一位谪仙,花子亦倒更像纨绔子弟,不过也是他长得好看,这一路都能惹得姑娘们对他多留心几眼,可比起越池墨来,花子亦还是略输一筹。花子亦眉眼弯弯,唇角带着一抹与盎然笑容,这一路上花子亦的笑容就没收起来过。起初周薄言觉得还好,可这一路看着花子亦对自己一直这么笑着,周薄言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相比如左右护法守在身边的这两位贵公子,被护着的周薄言倒显得寒酸了许多。周薄言长相普通,人也瘦削,从隽雅山庄翻墙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这还是他最好的一件衣物。自他从金陵出来后,他就一直穿着这件青布衣,袖口和手肘处起了毛边,只怕再穿几次这衣服就要破了。   “是不是累了?”当先开口的是花子亦,他边说边伸手要去试周薄言的额头。   周薄言想躲,却没花子亦快,不过花子亦的手刚碰到周薄言的额头就倏然收了回去,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边扯嘴角一边不停地甩着手,对对面正悠然骑在马背上,抱着双手冷冷看着自己地人斥道:“越池墨!你到底是不是道士?!”   越池墨知道花子亦想说什么,他轻轻地抬了下眼皮,居然微微翘起了嘴角:“没人与你说么?我是白玄道长弟子,但只是客寄在凌霄观中而已,自可娶妻生子。”越池墨说到“娶妻”之时,将目光转向了周薄言。   周薄言听越池墨说可以娶妻,心中一颤,他又想到越池墨此次前往金陵就是去迎娶自家小妹,周薄言忽地又神色黯然。   花子亦挠了挠头,他倒是第一次知道越池墨不是真正的凌霄观弟子,花子亦摸了摸鼻子:“难怪你没道号。”   越池墨轻笑一声,他倒是想一直在凌霄观里过悠闲的日子。   “你姓越,能成为华山凌霄观中的白玄道长的首徒,一定非富即贵。”花子亦摸着下巴,思索着与越氏有关的贵胄,半晌后,花子亦夸张地张了张口,“越仲鹤是你什么人?”   “家父。”越池墨忽略掉了花子亦脸上震惊的神情,淡淡地回道。   周薄言也是一怔,他知越池墨出身不凡,没想到竟然是当朝宰相之子。难怪越池墨举手投足间都分外地有分寸,在宰相府里长大的孩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嘿,当朝宰相之子武功这么好,就不怕皇帝忌惮你们越家?”花子亦撇嘴,也不知越仲鹤打得是什么主意,居然将自己的儿子送去凌霄观里,如今还练成了个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再加之越家在朝堂上的功绩,若他是当今皇上,定然会对越家忌惮无比。   越池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下不过是家中幼子,父亲一不需要我继承家业,二不需要我出人头地,何来功高震主之说?再说,当今陛下可不是你们想的那般无用。”越池墨眼神暗了一暗,父亲当年将他送入凌霄观中也是为了防止将来天子之怒,越家血脉不存,如今看来虽是父亲杞人忧天,但也不能说不是父亲防患于未然。   花子亦刚才所言不过是想挤兑越池墨,并非是在揣测圣意。见越池墨如此回答,花子亦知再口无遮拦不好,于是悻悻合上了嘴,将目光转向了身边一直不言的周薄言。   “高门大户的子弟,隽雅山庄的庄主难道不知你的身份么?举办什么比武招亲,他与白玄道长不是多年好友么,周庄主直接与你师父说亲,你师父难不成会拒绝?”花子亦揶揄,如此看来,周隽雅举办此次比武招亲当真是噱头,他花子亦聪明一世,却被周隽雅也给利用了。   越池墨却是摇头道:“周庄主的确不知,师父从未与任何人说过我的身份。”   “那你还和我们说?”花子亦回道。   越池墨只笑不答,他轻踢了下马腹,驾马来到周薄言的另一边。越池墨并不是要说给花子亦听,而是要说给周薄言听。   就在越池墨刚与驾马来到周薄言身边,他忽然停住了动作,翻身跃上了周薄言的马背。   “越道长?”周薄言被越池墨忽如其来地动作吓住了,然而越池墨没让他再动作。   越池墨向花子亦打了个眼神,花子亦点头,驾马往后退了几步,与越池墨一人护前,一人在后。   突然凝固住的空气让周薄言感觉到了一抹不寻常,越池墨贴在周薄言身边低语道:“有人跟了我们一路,人数不少,你别离开我身边。”   周薄言点头:“是何人?”   被对着越池墨与周薄言的花子亦冷哼:“我们昨日得罪了谁?徐麟昨日被那番羞辱离开,你以为他当真是那么容易就收手的人么?”   “徐家堡的人?”周薄言脱口。   “不止,还有一队人马跟了我们半个月。”越池墨说道。   “半个月?”周薄言哑然,推敲下来半个月前他们得罪的应该是长安城的李天霸,这么看来这队人马是李天霸的人。   越池墨点头:“李天霸毕竟不是江湖中人,手下能收罗的也仅仅是些流氓地痞,他倒是比江湖人冷静许多,这队人马跟了我们半个月还不出手,怕是在找最佳的时机。”   “现在是最佳的时机啊。”听到越池墨与周薄言对话的,花子亦仰头翻了个白眼:这两人惹得事可真不算少。 第12章 第十一章   徐家堡在江陵,虽不及长安离金陵距离远,但徐麟此来的目的与越池墨和花子亦相同,是为了参加隽雅山庄三小姐周籽言比武招亲而来。越池墨与花子亦估计徐麟带的人手最多不过二十人,这二十人都是徐家堡的精锐弟子,越池墨与花子亦虽能够应付,但他们最担心的还是李天霸的人。   李天霸是洛阳城的地头蛇,自皇室东迁至洛阳后,长安的权贵们也纷纷离开长安搬往洛阳。李天霸的曾祖是皇室一族,到他这代血脉偏远,可仗着先祖的光也混了个“皇亲国戚”的名号来。聚集在他手下的人都是乌合之众,可乌合之众远比世家弟子要难对付,他们一来人数多,二来不讲理,三来……花子亦咂嘴说道:“三来他们不管有没有人横插一脚,能帮他们的机会,他们自不会放过。”   花子亦说得无错,李天霸的乌合之众见到还有一队人也尾随在越池墨、周薄言和花子亦身后,他们遂将原本的藏身范围扩大,就算暴露在越池墨三人的眼前,他们也不在乎。流氓地痞组成的暗杀团战力一般,但真动起手来,武林高手也拿这些小人无法。   果不出他们所料,二十多名徐家堡弟子身后还跟着五十多名李天霸的手下的小混混,这阵型一看便知是乌合之众们惯用的招式。二十人名徐家堡弟子好应付,徐麟虽然气量狭小,但总不至于会用下流招数,但这五十名地痞流氓却不尽然了。   “武林两大高手输给洛阳城的地痞流氓,啧啧,这可不好听啊。”花子亦扫视了一眼围聚上来的偷袭者们,似是自嘲版地嘀咕。   越池墨腰侧悬挂的古拙长剑已经握在手中,银白色的光芒落在靠近他最前方的一个偷袭者身上,那名偷袭者稍稍退后一步,好似惧怕越池墨的长剑。   “那就别输。”越池墨翻身下马。   花子亦也从马背上跃下,两人将骑在马上的周薄言护在身后,一人手持长剑,一人却从怀中摸出了一柄通体雪白的玉箫来。花间山庄的少庄主在江湖上的名声不是太好,一半是因为他风流成性,另一半是因为他虽风流成性,但也附庸风雅,惹得不论是江湖上的女侠还是高门千金都对花子亦青睐,其他江湖少侠们自然是看不惯花子亦,这名声也就不会在江湖上有多好听了。即便花子亦的名声再不好,可不论是谁,见到他的那柄玉人箫的时候,心脏都会不自禁地剧烈跳动起来。围在最前面的几名徐家堡弟子见到花子亦手中的玉人箫,下意识地往后退开几乎。被两人护住的周薄言见到这般情景,勾唇露出一抹笑容来:越池墨与花子亦还未开打,就逼得对面诸人往后退开几步了,他竟然能被武林中两大高手护在身后,倒也不虚此行了。   然而,周薄言太过乐观,起初越池墨与花子亦应付徐家堡的弟子倒还顺手,但武功再高的人要对付飞镖、石子,亦或冷不丁刺向自己的匕首以及撒向自己的□□时,越池墨与花子亦就有些掣肘了。   花子亦刚击退一名徐家堡弟子,左脸颊边就感觉一股冷风掠过,花子亦一脚踹开又一个逼近的徐家堡弟子,一拳砸向拿匕首偷袭的地痞,还未喘口气,额头被一块石子砸中,花子亦顾不得去管额头有没有出血,不得不得与另一名逼近的徐家堡弟子缠斗。“真是狼狈啊。”花子亦低叹,若被人知晓花剑山庄的少庄主被一个地痞流氓用石子砸肿了脑袋,他花子亦一世英名就要毁于此了。   唯一让花子亦略感欣慰的是身边那个白玄道长的高徒,当朝宰相越仲鹤的小儿子越池墨道长现在也颇为狼狈。白色的道袍上虽没有血迹,却染上了斑斑点点的尘泥,不过他的面容倒还是那般不染纤尘,花子亦挑眉,对于如今跟自己站在同一阵营的人居然没被石块砸中额头这事显得颇为不满。虽是如此,越池墨的衣袖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游走的长剑不似从前那般灵巧,显然越池墨也被地痞流氓们逼得难施所长。   相对于两大高手来说,被他们护在中间的周薄言倒是好上许多,洗得发白的青布衫上没有一丁点污迹,而且逼近周薄言的地痞们居然有几个蹲在周薄言身边捂着脑袋嗷嗷直叫,还有一个昏厥在地。   在越池墨与花子亦应付徐家堡高手的时候,被他们二人护在中间的周薄言正好能够看清楚趁机向他们二人出手的地痞流氓们的动作,周薄言捡起被地上一个地痞掉落的棍子还有丢来的石块、飞镖等等物件,躲在越池墨与花子亦身后,有地痞流氓毕竟要么抡一棍子给脑袋一棍子,要么丢石块。越池墨与花子亦应接不暇之时,周薄言倒是应付自如。   地痞流氓们见周薄言打翻了几人,不得不对对越池墨与花子亦护着的人周薄言起了戒心。这群乌合之众倒也不是仅靠蛮力之人,为首的一人观察了一番周薄言的动作,冷笑一声,对徐家堡的一名弟子指了指周薄言。徐家堡的精锐们立刻点了点头,花子亦和越池墨应付地痞流氓没有办法,而被他们护在身后的周薄言能够应付地痞流氓,可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人周薄言却应付不来徐家堡弟子。   当即有几名徐家堡弟子从花子亦与越池墨身前离开,越池墨与花子亦也已注意到了这几名徐家堡弟子的动作,他们想要将这几人逼出周薄言身边,奈何地痞流氓们加快了攻势,一时间两人竟未跟上这些人的动作。   “糟糕!”花子亦低呼,然而却已然来不及。   一徐家堡弟子贴近了周薄言身边,挥拳击向周薄言,周薄言应付地痞流氓还可以,应付会武功之人就算躲过了第一拳,却被紧跟而来的第二拳猝不及防地击中了胸口。   徐家堡以拳法闻名江湖,就算被徐家堡普通弟子打中也得难招架,何况出手攻击周薄言的人是徐家堡中的精锐弟子,武学造诣虽远不及越池墨与花子亦,可砸向周薄言的这一拳足可以要了周薄言的半条命!   “薄言!”越池墨原本不愿伤人,见周薄言受伤,越池墨怒意彻底被激起,长剑横扫,将逼入身前的一名徐家堡弟子脖颈划开,汹涌的血液喷出,沾染在他雪白的道袍上。然而,将周薄言接入怀中之时,周薄言口中的呕出的鲜血也染红了越池墨胸前的大半衣襟。   花子亦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双眼仿佛被周薄言呕出的鲜血染红,玉人箫下不再有生魂能够逃脱!   将身形隐在林中的墨衣男子紧紧攥住了双手,怒意一瞬间爬满了他飞扬的眉头,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站在他身边的人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主人?”半块白玉面具遮掩容颜的人轻轻地唤了一声,若再不出声,恐怕他的主人会忍不住出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墨宵尘怒意未消,他双手背在身后,阴影遮住了他的容颜,“玉半遮,这里交给你。”   “是。”虽然不情愿这么早就暴露在越池墨与花子亦两人面前,但玉半遮不能违抗墨宵尘的命令。   玉半遮默默叹气,受伤的人是墨宵尘的大师兄,墨宵尘能忍住不出手已是不易。 第13章 第十二章   倒在越池墨怀里的人还有神智,不过周薄言眼皮半合,阳光漏了一点进来,他脑中思绪飘飘荡荡:原来,还是会被击中。转念又一想,如果周薄言这时候还有力气笑,他的嘴角一定是微微上翘,显出一抹无奈:不被击中才奇怪呢。   被越池墨护在怀里的人思绪载浮载沉的时候,越池墨与花子亦手中又多了几条亡魂。徐家堡的弟子原是按照徐麟的指示,只是想教训一下越池墨与花子亦,但就在他们伤到周薄言后,对他们手下留情的两人不再有任何怜悯与同情,徐家堡的弟子此时冷汗浸满衣衫,不由得往后退了些。他们一退,那些躲在徐家堡弟子身后的地痞流氓们也跟着后退了几步,他们毕竟不是武林弟子,面对生死不如徐家堡弟子们镇定,倒在越池墨与花子亦脚边的人他们的人居多,见此情景,洛阳城作威作福的地痞流氓们也都变了脸色。   被围在中间的人此时脸色也并不好看,虽说武林中世家子弟结仇并不少见,但凌霄观、花间山庄和徐家堡都是武林中的世家,三大世家殴斗还有死伤,这无疑要掀起江湖巨浪。花子亦和越池墨眼见事态变得如此,两人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花子亦眼眸中的生机渐渐变得阴霾,此时他若说收手也晚了,花子亦忽然冷笑一声道:“骑虎难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越池墨比花子亦冷静,他不愿再增添无谓的死伤。但衣襟间染上周薄言的血灼着他的双眼,脑中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让越池墨不要再缠斗下去,可越池墨却将手中的长剑越握越紧。   那边花子亦已经动手,哀嚎声不断自耳边掠过,越池墨第一次感觉手中的长剑不听使唤。   “越道长此时还在顾忌自己身份么?”玉人箫刺穿一人胸口,花子亦见身后人还未有动作,冷笑一声,“如若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越道长再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又有何用处?”   越池墨肩膀颤动,周薄言已经昏厥,他低头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人,飞扬的眉梢蹙了一下,片刻后又松开。花子亦说得虽不完全对,但越池墨却是赞同,自幼他便受师父白玄道长教诲,但白玄道长也曾说过,如若道理讲不清便不要再讲下去,纵然你有千百理由,想害你的人是如何也听不进你的解释。   然而,越池墨终究不像花子亦那般能够放得下,他将长剑归入剑鞘之中,只以剑柄对向不断攻上来的敌人,剑柄不必置人于死地,但越池墨剑法已至臻化,被剑柄击到的人纷纷哀嚎一声要么昏倒在地,要么骨折,不论哪一种他们都没有再出手的力气。   “越道长倒是寻了个好方法。”花子亦讥笑,就算如此脱险后,又该如何?越池墨放过这些人一命,这些人未必肯善罢甘休。花子亦虽是江湖中人,却从来看不清这些人,江湖需礼法,但无道理可讲之地,这些礼法又有何用?   越池墨不理会花子亦的讥嘲,就算日后徐家堡和李天霸来寻仇,他一力担下便是。   哀嚎声不断传来,围聚在越池墨与花子亦身前的敌人腾起一股股惧意。当即有人趁着混乱转身就跑,可还未跑几步,脖颈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接下来的一幕他却再也看不见了,而他周围的人看见这一幕却纷纷愣住,哀嚎声转瞬消失,天地间忽然静了下来,连花子亦与越池墨也被那一幕惊得停下了手。   喷涌而出的鲜血洒落在近在咫尺的人身上,原本还在的脖颈上的头颅跌落在泥土之中,失去头颅的身体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伸出的手还贴在被削了的脖颈上。   “啊——”被血溅了一身的人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恐惧罩了下来,化为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划破了静谧的扬州城郊。   花子亦与越池墨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个要逃离战局的人离他们还有数十步,就算他们武功再高也赶不及一剑削去那人的头颅。   “谁?!”花子亦四下而望,忽感一阵冷风自头顶袭来,花子亦与越池墨连忙闪开身。花子亦抬头而望,苍翠的树梢之上,一红衣如火,用半块白玉面具将自己上半张脸遮住的人,深如寒潭的眼眸轻飘飘地落在了花子亦身上,转瞬又飘向了被越池墨紧紧揽在怀中的周薄言脸上。如鬼魅般的男人勾了下微翘的唇角,露出一抹凉薄笑容,他的手上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在初夏的阳光下泛着冷光,匕首尖上有血珠滴落,似是有意告诉诸人是谁取了刚才那人的性命。   “啧啧啧,”站在树梢上的人脚尖用了些力气,让树枝弯下一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树枝下的花子亦与越池墨,一边将匕首收起,而后拊掌笑道,“一位是三大世家之人的花间山庄的少庄主,一位是武林泰斗白玄道长的收徒,被一群小混混逼至这般狼狈,我倒是看了一场不要钱的好戏。”   说着,他又运转内力,让树梢带着自己网上挪了一些,使自己的目视范围更广阔了一些,他又扫了一眼下面吓得面如土色被他称为“小混混”的诸人,接着道:“你们的主人没告诉你们,有些人惹不得么?”   刚才的那一幕还浮现在眼前,同伴的尸体血还未凝固,诸人吓得噤若寒蝉,被他这一问,更是无人敢与回答于他。可便有不怕死的一名徐家堡弟子应了一句:“就算是凌霄观和花间山庄,得罪了徐家堡有何惹不得惹不得的?!”他话音刚落,立在树梢上的火红身影倏然不见,不过眨眼功夫,回话的徐家堡弟子发出一阵惨厉的叫声,双眼被红衣人抠下,舌头也被割下一半丢在地上。   红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抹雪色白绢,随意擦了擦手,白绢上瞬间染上了一片刺目的血红:“谁与你说凌霄观和花间山庄不可惹了?有眼无珠,胡言乱语。”   诸人这才明白,这带着白玉面具口中所说的不能惹的是到底是谁。 第14章 第十三章   戴着白玉面具的男人纤细的手指贴在唇边一抹,从树梢上跃下,轻盈地落在了越池墨与花子亦身边。就在众人将目光汇聚于他的那一刻,无形的死亡之刃再次逼近还在错愕中的徐家堡弟子和地痞流氓。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两人倏然变了脸色,数十人立刻毙命于当场,不消片刻功夫,活生生的几十条人命就消失了。红衣人身后站着七名身穿红衣头戴狼形面具的杀手,在取了在场所有人性命后,他们瞬间没入林中不见。   花子亦瞠目看着眼前一片血腥,生机勃勃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手中的玉人箫险些落在了地上。   “你到底是何人?!”越池墨声音中带着怒火,纵然面前这些人要对付他们,但与这戴着半块面具的人毫无关系,徐家堡弟子和地痞流氓的性命他们无权决定。   戴着白玉面具的男子拿掉贴在唇上的食指,他左右晃了晃脑袋,目光在周围的尸体上随意地扫了一眼,扯了下嘴角,似是不喜看见这样的血腥场面。“越道长想知道,不如去问问他的父亲。”男人原本贴在唇上的食指点了下被越池墨护在怀中的人,而后他的手渐渐伸向周薄言。   越池墨感觉到对方的手要伸向怀中人,他将手中长剑倒转,剑柄击向对方,趁对方不备连忙退开了几步。   戴着面具的男人见自己失手,只是悻悻地揉了下被越池墨剑柄砸中的手腕,男人嘴角咧开,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来:“越道长,在下的主人不过是想请周大公子一叙,可否请越道长给在下主人一些薄面?”   “你家主人?”越池墨声音冷如寒潭,这戴着面具的男子武学造诣几可与他和花子亦相当,那他之主人的武学定然不弱,或许……越池墨戒备着对方,虽然对方一直带着一抹浅淡笑容,但这一抹笑容似真似假,让人心底生寒。   “家主人与周公子许久前就认识,家主人想与周公子老友再聚,越道长怕家主人对周公子不利?”戴面具的男人声音仍旧淡淡的。   “难道不是?”花子亦抢了越池墨的话,抢先了一步回道。这戴面具之人虽然话音轻柔,可全身上下都充斥着邪魅之感,若说他是武林正道中人却是从未见过,若说他不是,可这人武学造诣如此之高,而且还有那一帮身手亦不弱的跟随,江湖上有这样的人走动,不可能不被人知晓,除非……花子亦挡在越池墨与戴面具的人中间,他的做法越池墨心领神会。   那戴面具之人下意识地抿了下唇,他正要回花子亦的话,同一时间,处在花子亦身后的越池墨忽然动作,戴面具之人再快也无法抵挡先一步动作之人,更何况还有一难缠的人出手拦住了他。   “喂,周公子受伤在身,你主人若是与周公子交好,那就让越道长带周公子先去疗伤如何?不如先生留下名帖与我,等周公子伤好,定会拿着你家主人的名帖前去拜访。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花子亦的玉人箫刚伸到戴面具的人眼前,凌厉的掌风迎面袭来,花子亦玉人箫击散那道气劲,一边阻拦对方追逐步伐,一边对戴面具的人喋喋不休。   戴面具的人本来想听几句花子亦的话,到后来见花子亦没完没了,就知花子亦不过是要拖延时间,索性不再顾忌墨宵尘让他手下留情的话,藏入袖中的匕首在阳光下划出绚丽光芒,逼得花子亦不得不正色以对。   花子亦早已看出对方并不想与他为敌,对方的目标显然是周薄言,不过这人不肯透露他家主人姓名,又看不出善恶,如今这人亮出匕首,花子亦不得不重新敛起精神来应对。在对方出手的时候,花子亦注意到隐藏在树林之中的杀手们已开始动作,花子亦却不担心越池墨,那些杀手武功比徐家堡和李天霸手下的小混混要高明许多,但他们未必不是不讲理之人,越池墨当是应付得来。   “我说你年纪轻轻便这么大的火气,喂,消消气,不然老了你会后悔的。”花子亦一手扣住对方握着匕首的手腕,另一手掌风扑向对方腰侧,被对方巧妙地躲了过去。   戴面具的挣脱花子亦的手掌,接着匕首刃划向花子亦的胸前,花子亦连忙借力后退,躲过了对方的杀招。好险,花子亦暗自舒了一口气。交手几招下来,对方的武学境界花子亦已摸出了一二,对面的人武功不弱,但过于自负于自己的武功,所以才会被花子亦设下圈套,被越池墨带着周薄言溜走。   戴面具的男人一开始还能镇定以对,直到他被越池墨从收地逃脱后,戴面具的男人便无法再静下心来。他只想快些追上越池墨,不愿与花子亦在此白白消磨时间,一想到如此,戴面具的男人出招更猛。   一直紧张以对的花子亦紧敛的眉梢终于松了一些,戴面具的男人越是如此,就越容易应对。对方出招迅速,破绽也越多,几招下来,花子亦显得更加轻松,戴面具之人倒有些气息不稳。   “看你气息不定,要不要先歇息一下再打?”原本变为守势的花子亦现在转而为攻,相较于刚才他要轻松许多。   戴面具的男人深谙与人对敌不可过分在意对方的言语,他并不理会花子亦言语中的挑衅,手中匕首不断翻转,招招袭向花子亦。招式愈加凶猛,破绽就越多,到后来,花子亦逼近戴面具的男人,将对方脸上板块白玉面具揭开。   揭开面具的一瞬,花子亦愣住了,他原以为对方戴着面具是为了遮掩脸上的瑕疵,不曾想面具下的人一张脸秀丽阴柔宛若女子,但他那斜飞的眉梢及锐利的双眸中射出的寒冰,又带着一抹锐气。   “美人……啊!”花子亦刚要感叹,在他出神之时,对面人一掌击向花子亦肩头,花子亦不查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这样的美人还是别惹为妙,被打了一掌的花子亦心中嘀咕。 第15章 第十四章   花子亦抹掉嘴角边溢出的血迹,对着被摘下面具的人扬了扬手中的白玉面具:“美人儿,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把这块面具还给你。”   摘掉面具的人稀薄的唇角微微上扬,他转动匕首,将锋利的尖端对准了对面玩世不恭笑着的人:“知道我名字的人都已是亡魂,花少庄主可以试一试。”   花子亦撇嘴,把面具塞入怀中:“那见过你面容的人呢?”   “尸骨无存!”   杀招再起,这一次红衣人不再分神。墨宵尘曾经对他说过,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任性、自负,刚才被花子亦随意地挑逗便失了镇定,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轻敌。   “哎呀呀,美人儿和你说了生气不好,虽然你生气起来也很美啦,可温婉的人才惹人爱。”花子亦一边应对对方的杀招,嘴上还不忘调戏对面人。他阅人无数,阅美人更是不少,阴柔的男子在小倌馆里比比皆是,更有才情容貌兼备者,然而花子亦只是流连几眼就失了兴趣。花子亦虽男女不忌,但他喜欢柔婉的女子和锐利的男子,对于过于秀气的男子花子亦失之乏味。面前这人,相貌女气,可脾气却是花子亦喜欢的款,若花子亦未曾先遇见周薄言,这人花子亦倒也会动上些心思。   红衣人懒得搭理花子亦,刚才也是因为太过在意花子亦的言语才吃了亏,这一次他却不再上当。砍、削、劈、刺,每一下都对准了花子亦的要害,花子亦刚抵挡住一击,第二击瞬间落下,逼得花子亦步伐有些狼狈。   “喂!你家主人不是和周薄言是朋友么,俗话说朋友的朋友还是朋友,你这么刺来刺去要我的命,岂不是自己掴自己嘴巴?!”花子亦低头躲过红衣人的杀招,往后退了几步。他在对招之时一直喋喋不休,终于也让自己快要一口气接不上来,不得不喘着粗气,一边放软了语调。他拖延得时间够长了,最好趁这个人的主人还没到先离开,不然等这红衣人的主人一到,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红衣人听见花子亦如此说,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我让你死,你逃得了么?”   逃不了也得逃啊!花子亦心里回道,嘴上却没说。   一骑白马在山路上疾驰,马上的白衣人将身前昏厥的人紧紧地揽住,双脚猛踢马肚,催促着坐骑金陵而去。越池墨的身后七名身着红衣,头戴狼形面具的杀手紧追不舍。眼见路到尽头,越池墨持缰带过马头,引白马奔入森林之中。   领头的红衣杀手忽然停下追逐,高举起手,他身后的六名杀手一齐停了下来,他们直视着跃入林中的越池墨渐渐消失的那一袭白色背影,许久后,待确定越池墨已深入林中,为首的红衣人冷笑一声:“自找死路。”   马蹄踏碎枯枝落叶,阳光从缝隙中落下,有一缕落在了越池墨怀中人的惨白的脸上。越池墨一边驾马,一边试了试周薄言额头,自前一日在勾月楼遇袭后,周薄言脸色一直不好。越池墨懂些医理,早晨还替周薄言把过脉,周薄言脉象虚浮,气血不足,许是长年累月不得照顾才会如此。越池墨不曾想刚出扬州城就遇见了来寻仇的徐家堡弟子和李天霸的手下,是他没护住周薄言,才让周薄言又受一击。如今周薄言额头滚烫,昨夜的高烧还未完全退去,又再次受伤,若不寻到一处安全之地给周薄言调息,以周薄言这病弱的身体,怕是撑不到金陵城。   “薄言,我不会让你死。”越池墨将身前人揽得更紧了些,可心却载浮载沉,茫然无着。   深林之中可以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也会遇见不想遇见的麻烦。   一道湃然内力贴着越池墨左身擦过,落在了白马前蹄处,越池墨坐骑受惊,嘶鸣一声高扬起前蹄,若非越池墨反应快,怕早被坐骑甩至地上。   在骏马扬蹄的刹那,越池墨抱着周薄言从马背上跃下,稳稳地落在地上。俊朗的人面色一沉,他转过身来,就见对面站着一个身着墨衣的男人,男人面容俊美无俦,一双丹凤眼定在越池墨怀中人身上。   墨宵尘就这么出现在了越池墨面前。   “放下他。”三个字,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墨宵尘的目光一刻也没从周薄言的脸上离开,那□□裸近乎凝望着猎物的贪婪眼神让越池墨心底升起十分戒心。越池墨极其厌恶对方看着周薄言的眼神,对方的眼神好似是在向他表明,周薄言是他的人一般。   越池墨将人护得更紧了些,周薄言一只胳膊架在越池墨肩膀上,越池墨一只手揽在周薄言腰间,长剑自出鞘后就再未归入鞘中,越池墨将剑锋对准了对面的男人,一刻也不敢松懈。   “我让你放下他。”墨宵尘再一次重复,语调也加重了力道。从来没有人可以拒绝他,就算是武林盟主的弟子也不可以!   瞬间出手,一掌逼向越池墨,越池墨连忙后退,剑锋弯曲而后伸直,趁着来人不备欲偷袭对方最为薄弱的眉间。墨宵尘看出了越池墨的心思,侧头避开,手中掌风不断,连击向越池墨。   一场高手对决在深林中展开,等花子亦寻到越池墨的时候,越池墨长剑拄地,清冷的男人深邃的眼眸里好似失了神采一般。   “越池墨?!”花子亦贴在越池墨身边唤了一声,越池墨没任何反应。   “周薄言呢?!”见对方没反应,花子亦四下看了一眼周围,密林中并无任何厮杀的痕迹,但是越池墨表现出来的神情显然是战败后才有的表情。听见周薄言三个字,失神的人才渐渐恢复了神智,越池墨缓缓抬起头,见花子亦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越池墨终是呕出一口血来,苦笑道:“丢了。”   七名头戴狼形面具的护卫跟随在墨宵尘身后。墨宵尘抱着还在昏厥中的人,回到了刚才周薄言三人被围攻的地方。   刺鼻的血腥味还在空中弥漫,阴柔秀美的男人眼眸中没有丝毫温度,他握着匕首前端,血从匕首刃上流下,在他脚边汇聚成一洼血池。   “不甘心输给花子亦?”墨宵尘拿过玉半遮手中的匕首,在玉半遮的衣袖上擦了擦,塞回到玉半遮没有受伤的手里,“面具呢?”   玉半遮恨声回道:“被抢了。”   墨宵尘拍了拍玉半遮的肩膀:“花间山庄的少庄主若是打不过你,那花间山庄也不会屹立武林这么多年了。”   “他使诈!”玉半遮想起对招之时花子亦的连番言语挑衅,气不打一处来。   “我之前就与你说过,不要太在意别人挑衅之语,你没听进去,就别怨人使诈。”墨宵尘走到玉半遮的面前,与玉半遮肩并肩地站着,他余光瞟了一眼垂着头的男人,笑道:“吃了一次亏就别吃第二次亏。”   “属下明白。”墨宵尘的意思是让玉半遮一定要夺回被花子亦抢走的面具。 第16章 第十五章   运河之上,一艘画舫沿运河而下。   春光已退,自河面吹来的风带着一缕暑意,风穿过敞开的窗户,拂过坐在床沿边的墨宵尘。   墨宵尘一手搭在周薄言的手腕上,眉梢微蹙,约莫半刻后,墨宵尘收回修长的手,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周薄言身子单薄,但也不是一吹就倒病怏怏的人。虽说受了两次内伤,但还不至于脉象微弱。   “我就说……他这不是受伤,也不是生病,他是……”屋子里置了一个红木桌,红木桌边,一个身穿青衣的男人一只腿跷在另一只腿上,手里捧一个装了七八块绿豆糕的玉瓷碟,嘴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被人动了手脚。”男人有着一张娃娃脸,圆圆的眼睛里带着狡黠的笑容,从外表看,他好似十五六岁的少年,可声音听上去较为沧桑。   墨宵尘轻轻抚上周薄言的额头,高烧已退,呼吸倒还缓和,但墨宵尘总放不下心来。   “你不放心也没办法啊,”娃娃脸男人吮了下手指,又拿了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边嚼边说,“他自小就被人封住了武脉,强行解封的后果你又不是不知道。”娃娃脸男人伸手在脖子边划了一道,比划给墨宵尘看。   墨宵尘不经意地挑眉,娃娃脸男人说的话不中听但是事实。他刚替周薄言仔细地诊了一遍脉,周薄言的根骨比之寻常人并不差,若是从小练武只怕中原武林会再出一个与越池墨和花子亦其名的年轻后辈。墨宵尘的嘴角抽动了下,周隽雅忌惮着周薄言未能好好教他武功,不然隽雅山庄也不至于排在花间山庄与云浮山庄之后,以周隽雅与白玄道长的交情,隽雅山庄若再出一个与越池墨齐名的少年高手,隽雅山庄在几年前就能成为武林第一世家。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对周隽雅的报应,不过这个报应也太小了些!   又吞掉一块桂花糕的男人忽然感觉一股凌冽的杀意扑面而来,男人咂嘴,抱着玉瓷碟走到墨宵尘的身边,空出的手轻轻拍了拍墨宵尘的肩膀,安慰道:“也不是不可解嘛。”   “你有办法?”墨宵尘问。   男人笑眯眯地又捡了一块桂花糕,大喇喇地在周薄言躺着的床边上与墨宵尘肩并肩地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墨宵尘,犹豫了下恋恋不舍地把手里装了三四块桂花糕的玉瓷碟往墨宵尘那边伸,伸到一半他自个儿又从碟子上摸了一块桂花糕。   墨宵尘知道对方是个吃货,他现在也无甚心情品尝桂花糕,伸手将那盘桂花糕又推回了娃娃脸男人的面前:“你自己吃吧。”   娃娃脸男人本还心痛桂花糕要分出去一块,见墨宵尘一块没拿还把盘子推了回来,毫不犹豫地把刚才拿的那块桂花糕塞进嘴里,手里又拿了一块准备等嘴里那块咽下肚了再往嘴里塞下一块。   墨宵尘看着对方的吃相,眉梢敛得更紧。像娃娃脸男人这么吃,应该早是个胖子了,奈何对方除了那张娃娃脸看上去略显圆润,身材倒是匀称得很,也不知这人是怎么保养的。   “法子就是……”娃娃脸男人张了张口,眼珠往上直翻。   墨宵尘也跟着往上看,可屋顶什么也没有,也不知娃娃脸男人想什么。看了一会,墨宵尘见娃娃脸男人还没有声音,低下头去瞥对方,结果对方一手往嘴巴里送,一手不停地捶着胸口,双眼还不停往上翻,明显是被噎到了。墨宵尘扶额,亏得这人被江湖上的人称为医仙,这吃货模样若被他人看了去,医仙怕会变成吃仙。   墨宵尘端了一杯茶递给娃娃脸男人,娃娃脸男人二话不说接过就饮,还好桂花糕卡得不深,一杯茶润了润喉,娃娃脸男人终于能吐出一口气来了。   “你属饕餮的?”墨宵尘低头看着又要拿起桂花糕往嘴里塞的人,这人迟早会栽在吃上。   娃娃脸男人倒是不介意,他嘿嘿一笑,把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我属貔貅的。”   “……”墨宵尘翻了个白眼,一个起码还知道吐,一个却是只进不出,还不如饕餮呢。   “都是神兽,你别看不起它们!”娃娃脸男人将最后一块桂花糕吞进肚中,站起身来对墨宵尘说。   墨宵尘眉梢跳动,若非对方医术高绝,他是不想招惹这个吃货的。   “说正事。”墨宵尘实在不想再与娃娃脸男人浪费口舌。   对方瞟了一眼墨宵尘,唉声叹气了一番后,走到圆桌前挑了个位置坐下,又拿起桌上的一个粽子开始剥,他一边剥一边说道:“他武脉被封太久,强行打通会要他的命,唯一的办法是将他的血脉重新勾连,不过……”娃娃脸男人抬眼看了下面色变得阴沉的男人,“这法子至今也只是记在太师傅传下来的《百脉谱》里。太师傅临终前告诫师父,这勾脉换血的方法只是他的想法,太师傅从未试过,若师父想研究可以用动物来试,若十例之中死了一例,那也是失败,切莫乱用在活人身上。太师傅临终时让师父保证,我师父那就是个死脑筋的人,不仅发了毒誓,这一生都没去研究过这法子。啧啧,他临走时也用太师傅的说辞逼我发誓,我发誓了,但我不是死脑筋,可也不勤快,这法子我至今都没动手试过。”娃娃脸男人言下之意就是他知道该如何做,但他做不来。   墨宵尘声音变得冰冷:“若我要你试呢?”   “教主大人,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而且就算我去试,也只有一成的机会,您还是饶了我吧。”   墨宵尘沉默不语,就连娃娃脸男人都这么说了,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再说了,他现在活得不是也挺好的。就是身子虚了些,平时好好调理能恢复成正常人一般,你又何必为了让他练武就去尝试不可能的事情呢?你等他醒来问问,他若是愿意了,我就去试,他要是不愿意,你也别执念了。”娃娃脸男人咬了一口粽子,粽子的香味自口中蔓延,娃娃脸男人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长叹。现在正值端午,正是品粽子的好时节。 第17章 第十六章   莫要执念?墨宵尘嘴边泛起一抹苦笑,他的执念藏在心中多年,已然放不下了。   娃娃脸男人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一个蜜枣粽,正要对另一盘粽子下手,他见墨宵尘痴痴地看着睡在床榻上的人,暗自嘟囔了句:“傻子。”继续剥粽子。   墨宵尘不得不说对娃娃脸男人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桌子上放了四盘粽子,每盘粽子上裹粽子的线颜色皆不同。他刚才吃的那个蜜枣粽是红线捆扎,刚拿到手上的使用白线捆扎的鲜肉粽,还有两盘分别用黄线和青线捆扎的蛋黄粽和五谷粽,端午时节江南最有名的四味粽子都放在了桌上。娃娃脸男人见墨宵尘不再言语,摸了个粽子丢个墨宵尘,不是他大方,他是怕墨宵尘再这么沉默不言下去会走入极端。墨宵尘发疯的样子他也不是没见过,那情景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墨宵尘接住了娃娃脸男人抛来的粽子,让娃娃脸男人脑中紧绷的弦松了开来。娃娃脸男人埋头吃着粽子,忽然听墨宵尘的声音飘了过来:“漠青,若我让你试一试呢?”   “咳咳……”顾漠青刚咬了一大口咸肉卡在了喉咙里,他拼命地翻着白眼,一手在桌上胡乱摸着茶杯。墨宵尘这是故意想噎死他么!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噎了两次,如果被江湖上的人知道医仙顾漠青是被粽子给噎死的,想必到阴司报道的时候就被太师父给痛打一顿了,真是败坏隐药庐的招牌。   一口接一口的水灌下去,顾漠青站起来不停地在屋里蹦跶,好不容易才将卡在喉咙处的咸肉给咽下去,顾漠青娃娃脸涨得通红,一手指着对面一脸歉然的墨宵尘,连连摇头:“我说你怎么一见到周薄言就拧不清呢?!”顾漠青恨铁不成钢地直起身子,大跨步走到周薄言躺的床榻边,瞪着眼看向墨宵尘:“你已经在越池墨面前露了真面目,越池墨是何许人也?就算尊枫教隐在昆仑那么多年不出,也不是无迹可寻的!越池墨只要稍稍调查一番就知道你到底是谁了!”   “本尊难道怕他不成?”墨宵尘想起之前越池墨抱着周薄言的画面,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就连对自己的称呼也变了。   顾漠青讥笑:“不是你怕不怕他的问题,是你从人手里把周薄言给抢走了,到时候凌霄观、花间山庄还有隽雅山庄来问你要人,你说得清么?”   “本尊无需解释。”墨宵尘本就不屑这些江湖门派。   “不是说不说的清的问题,而是有没有理的问题。”顾漠青不得不忍着没东西吃煎熬与墨宵尘陈述利害,“你此次去金陵不就是为了揭穿周隽雅当年的所作所为么?”   墨宵尘点头,他此次来一是为了带周薄言走,二是为了将当年周隽雅的所作所为揭露。   顾漠青神色和缓了一些:“你二话不说把隽雅山庄的大少爷给抢走了,惹了白玄道长的入室弟子还惹了花间山庄,到时候你想揭发周隽雅的龌蹉事,你觉得又有几人能够平心静气听你说?若周隽雅再卖卖惨,说是尊枫教当年逼他的,你觉得还有几人会站在你这边?”   墨宵尘不傻,顾漠青这么一点拨他立刻明白了其中关键。他见周薄言受伤乱了心神,从越池墨手中将隽雅山庄的大少爷劫走,不管如何,他这番作为与手段实在不算光明正大。而他此次前来是想借隽雅山庄召开比武招亲之际当中将周隽雅的伪君子面目揭穿,若一着不慎有可能会被周隽雅栽赃污蔑。尊枫教本就被中原武林看为邪教异派,在中原武林之人眼中本就不得信任,若有任何行为不当,很可能会被当成把柄被扩大。   “你是要我将人送回去?”墨宵尘不舍,他好不容易才将周薄言接到自己身边来,还未与周薄言说过一句话就要将人送出去,他是万般不愿。   顾漠青点头,墨宵尘必须将人送回去!   墨宵尘踌躇,眉梢又敛在了一起:“若我直接与他说明周隽雅所作所为,他留在我身边,到时替我作证不是更好?”   “啧!”如若面前的人不是墨宵尘,顾漠青早开骂了,“墨大教主,你就这么相信周薄言会跟你一条心啊?他不认识你,就算认识了,你确定他会为你与周隽雅站在对立的那一边?”   “再者,就算周隽雅对他母亲不好,可周隽雅对他有养育之恩,将他养大这么大。周薄言若真会站在你这边,那在他母亲死后他早就离家出走了。还有周隽雅心思也不简单,他虽封住了周薄言的武脉,可没阻止周泽声和周籽言私下里教周薄言武功,周薄言起码还能应付一两个地痞流氓不是?他也算对周薄言不差,教主你实在没有让周薄言站在你这边的法子。”   墨宵尘原还想再争辩一番,可顾漠青讲话说绝了,他颓然地叹了口气,在周薄言床边坐下,看着昏睡中的人,依依不舍地勾起了周薄言的一缕黑发。   顾漠青见墨宵尘神情黯然,也不去劝,总归要将墨宵尘打醒,若墨宵尘故意装睡,任他顾漠青说错嘴皮也是无法。   顾漠青摸到圆桌前捡了一个青线粽子,三两下便拨开了,吃得是心满意足。江湖上的人称顾漠青为医仙,一是因为顾漠青的医术高绝,大半还是因为顾漠青的行踪飘忽不定;二是因为顾漠青是一个敬业的吃货。作为一个吃货,顾漠青奉行一年四季走遍大江南北吃遍山川海味,春下江南,夏上北国,秋去洛阳,冬往南疆,一整年都会在外寻觅美食,每年停留在他自己位于太湖边的隐药庐的时间只有太师父忌日那三天。所以,摸清了顾漠青脾性的人会在那三天来找隐药庐,而摸不清的……就一直都找不着了。   可这世上,还是有一个人能够随时随地地找到顾漠青,那就是尊枫教的教主墨宵尘。至于为什么墨宵尘能够找到顾漠青,那当然是要抓住医仙顾漠青就要抓住顾漠青的胃,所以墨宵尘不需要自己去找顾漠青,顾漠青就能顺着摸过来。 第18章 第十七章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桌上的粽子都被顾漠青吃光了,顾漠青也摸了摸鼓出来的肚子,站起身来在屋里缓步走起来消食。   “决定好了没?”顾漠青一边伸伸胳膊,抬抬腿,一边问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墨宵尘。   又过了一会儿,墨宵尘点了下头,低声问:“让谁将他送回去?”   顾漠青仰头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我刚在船头看见玉半遮了,他整个人都阴森森的,面具也不戴一下遮挡住,我看好几个教中弟子都绕着他走。”   听顾漠青提到玉半遮,墨宵尘回了些神来:“他面具被人抢了,生闷气。”   顾漠青一听,瞳孔收缩,脸上显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来。顾漠青不仅是个吃货,还是个爱听八卦的,他快步走到墨宵尘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墨宵尘:“谁啊,能让玉护法这么生气?”   “花子亦。”   顾漠青几乎是捧着肚子走出了屋子。走出船舱的时候,他看见阴森森的人还站在船头吹风,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阴沉,顾漠青却是忍不住笑,漏了一丝笑声飘进了玉半遮的耳朵里。   玉半遮显然是生气生得太忘我了,顾漠青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也没听见。直到顾漠青走到玉半遮的身边,拍了下玉半遮,玉半遮才将他一张写满了“生人勿近”的脸对向了顾漠青。   玉半遮一见是吃货医仙,翻了个白眼继续转头望着河水发呆。顾漠青倒是更好奇了,他刚在船舱里听墨宵尘简单地说了几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谁让玉半遮遇见的是游戏人间的花间山庄少庄主呢,这事儿还真怨不得别人。   “你这爱理不理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顾漠青双手揣在衣袖里,往玉半遮那边一站。风从河面吹来,扑在脸上,别提多舒爽。   玉半遮还是沉默不言,一来他现在没心情与人聊天,二来他本来话就不多,三来他不喜欢和顾漠青聊天,四来他今天刚败在一个话唠手下正郁闷着。   见玉半遮半天不理他,顾漠青却没识趣地走开,他伸出右手捏住玉半遮的手腕,连连咋舌:“你们教主都跟你说了,不要太过自负,你看你看,折在一个话唠手下了吧。”   “是我学艺不精。”玉半遮用余光瞪了一眼顾漠青。   对方涎着脸贴了过来,在勾头在玉半遮眼前晃了晃眉开眼笑的娃娃脸,露出一副无害的表情来:“能让玉公子自己认输,花子亦倒真不简单啊。”说着,顾漠青还不忘长长地叹息一声。   这一声叹息落在玉半遮耳中显得刺耳,玉半遮修长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刚想回击顾漠青,顾漠青收回了脑袋,松开了玉半遮的手腕。   顾漠青说:“你也没发烧啊。”   “……”玉半遮听出了顾漠青是在揶揄自己,他抽了抽嘴角,如果顾漠青不是墨宵尘的客人,顾漠青的舌头早就不在嘴里了。   顾漠青手笼在衣袖里,仍旧站在玉半遮身旁,并没有要离开的道理。娃娃脸上的笑容淡淡的,他圆圆的眼睛里好像映入了波光粼粼的湖水。许久后,医仙顾漠青用胳膊肘碰了碰没有从他身边离开的玉半遮,说道:“你也别郁闷了,花子亦是谁?花间山庄虽然是三大世家之一,可因为有一个招蜂引蝶的花子亦,花间山庄的名声并不好。既然你也知道花子亦是那样脾性的人,若与一个用嘴皮子行走江湖的人认真,这不是败了你的格调嘛?”   玉半遮扭头看着伸了个懒腰的人,似笑非笑地回道:“你不也是靠一张嘴游走天下么?”   顾漠青张了张口,想反驳玉半遮,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物还有一物降,玉半遮可是吐槽顾漠青的高手。顾漠青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将吃瘪的表情收了一收,正色道:“你还想不想见花子亦?”   玉半遮眨了下眼,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等着顾漠青继续说下去。   顾漠青接着说:“墨大教主给了你一个任务,不过这个任务你一个人也完不成,需我跟你一起。”   “送周薄言回去?”玉半遮阴沉的脸上显出一抹无奈,当初墨宵尘就不该把周薄言给抢过来,如今又要送回去,委实多此一举。   “好差事啊,”顾漠青对玉半遮挤了挤眼,“与花子亦化干戈为玉帛的好机会,把握住!”说着,顾漠青得意洋洋地指了指玉半遮的胸口。他是没诊出玉半遮的外伤,而是诊出了玉半遮的内伤,不过这内伤可比较棘手就是,有人动心了,而对方可以称之为玉半遮的仇敌,真是伤脑筋啊。   墨宵尘给顾漠青和玉半遮一辆青布马车,又将打听到的越池墨和花子亦的落脚处告诉了顾漠青他们,顾漠青和玉半遮驾着青布马车,带着被顾漠青扎了睡穴的周薄言沿着扬州城郊外追着越池墨与花子亦的踪迹而去。   走了几里路,驾马的青衣人许是有些乏了,他一边晃悠着马鞭,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块芡实糕来,扬两下鞭子,咬一口芡实糕,如此一块芡实糕他没走半里路就吃光了,于是顾漠青就又摸出一块,继续边赶车边吃,本来可以三个时辰就追上越池墨和花子亦的,足足被他耗了五个时辰才到。   月上中天的时候,顾漠青终于赶到了越池墨和花子亦落脚的客栈处。他拍了拍自己身上落的米糕屑,挑开车帘,刚准备喊玉半遮下车,就见玉半遮并指点在了周薄言的睡穴上,刚睁开眼的周薄言又重新昏睡了过去。   “别让他睡!”等人昏倒后,顾漠青才记得出声叫停,玉半遮莫名地看着在车下跺脚的吃货,又转头看了一眼靠在车厢上紧闭双眼的人,最终只能将吃货医仙拽进马车,然后放下了车帘。   “他醒了,为什么不让他睡?”玉半遮问。   顾漠青没时间去回答玉半遮的问题,他一边替周薄言把脉,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针刺入周薄言头顶的百会穴中。百会穴为各经脉气血汇聚之处,不得轻易施针,玉半遮见顾漠青毫不犹豫地一针扎下去,不由得为周薄言捏了把冷汗。顾漠青这剑走偏锋的治法也不知行不行得通。 第19章 第十八章   顾漠青忙活了小半个时辰,额上满是汗珠,又过了片刻,顾漠青终于舒了一口气,将刺入周薄言百会穴的银针取了下来,接着并指在周薄言的睡穴上轻轻一点,原本面色苍白的人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顾漠青摸掉额头上的汗珠,转头指着玉半遮的鼻子,嘴角动了半天,最终还是化了了一声无奈地叹息声。   “难道我做错了?”玉半遮见刚才的情形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顾漠青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挑开车帘说道:“他体虚气脉不畅,临行前我用银针针灸睡穴,此法比较柔缓,但也是伤身。你刚才直接点了他的睡穴,手法粗暴,他气血滞塞,只得从百穴之宗处引导,还好发现得及时,不然啊……”顾漠青想起刚才,觉得心脏又开始猛烈地跳动了起来,“不然墨大教主发起疯来可不是你我能拦得住的,说不定我俩还得赔命。”说着说着,顾漠青就皱起了眉头,想想墨宵尘发狂的模样来,他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了。   听顾漠青如此说,玉半遮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是见周薄言醒来了,怕周薄言误会才又点了他的睡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莽撞险些搭了周薄言的性命,恐怕还要赔了自己和顾漠青的性命,想想就让人觉得后怕。   “还好还好,这个烫手山芋总算能丢出去了。”顾漠青挑开车帘跳了下去,他向着客栈里走去,没一会,客栈小二跟着顾漠青来到了马车旁,将马车牵入客栈后的马棚里。   顾漠青与玉半遮本是打算立刻就将周薄言给送还给越池墨与花子亦的,然而此时已至凌晨,客人都歇下了,顾漠青与玉半遮无奈,定了两间客房住了下来。分配房间的时候,两人还因为周薄言歇在谁人的屋子里争论了一番,最终玉半遮以顾漠青要照顾病人为由将周薄言塞到了顾漠青的房里。   顾漠青将周薄言丢在床榻上,看着床榻上昏睡的人直翻白眼。他是欠了周薄言还是墨宵尘的,堂堂医仙居然要熬夜照顾病人,顾漠青心里虽然有万般抱怨,可也不敢将周薄言一个人丢下。他抬头看了一眼房梁,好在这间客栈房梁不高,他翻身而上,靠着房梁去与周公会面去了。   黑暗之中,似乎有一人在不停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他伸手想要去寻找那个发出声音的人,触碰的却是冰冷的墙壁。   他一惊,连忙收回手,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在了地上。不,他不想再有这个回忆,他早已将这个回忆从脑海中拔除了,为什么还在?!   “想不到你也会有这样的武脉,哈哈哈哈……这就是我该受的命运么?!不!我不允许,这肮脏的血脉会出现在我的子孙后代身上!我要让你一辈子都无法习武!”   不——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膝,将头埋在膝盖中,他不想再感受一次筋骨尽断的疼痛。   “薄言……我求求你,放过他,他是你的儿子!”微弱的哭泣声自脚底传来,黑暗中,脚下的地面变得宛如镜面一般,跳出的火苗照出了镜面中的景象。纤弱的女人将一个更瘦弱的孩子紧紧地护在怀里,泪水打湿了她如海棠花般娇艳的面容,乌墨长发散落,女人瑟缩着往后不停地退去。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渐渐逼近女人,直到女人退无可退,男人才停下了脚步。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角落中哭泣的女人,忽然伸出了手扼住了女人怀中的孩子,男人力气很大,他一把就将那已经昏迷的孩子举了起来,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辩驳地怒意:“羽濛,他不该活在这世上。他是我周隽雅一生的污点,我不能让他活下来!”   “不……他是你的孩子,你不能杀他,你不能!”叫羽濛的女子见孩子被夺,立刻扑了上去,然而她的动作太过迟缓,男人只是轻轻一退,就避开了女人的攻击。   “你已经没有武功了,别再做无谓的挣扎。放弃这个孩子吧,我是真的爱你,如果你放弃他,我们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做一对恩爱夫妻。”男人虽然如此说,可话语里却不带任何温度,他只是看着匍匐在脚下往自己身边爬来的女人,没有去扶女人起来。   “周隽雅……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哥哥,对得起尊枫教,对得起你这一生修为么?!”女人鲜血淋漓的双手紧紧地扼住了男人的腿,这是她最后的反抗。   男人没有踢开女人,他蹲下身来,一手勾起女人的下巴,似笑非笑:“我已经给你隽雅山庄庄主夫人的名分了,我答应你哥哥的都已经做到,该还的债都还了,你们还要我欠你们什么?!”   “我用我的命,换薄言的命,这样公平了?”女人挣开了男人的手,仰头直视着男人。   “你的命……”男人斟酌着,最后点了点头,“好。”   “母亲!”黑暗忽然退去,周薄言蓦地睁开眼,从床榻上坐起身来。他还未从梦魇中缓过神,怔怔地看着前方白色的床幔,然而一声重物落地声将周薄言从梦魇的余曲中拽了回来。周薄言循声看去,就见不远处,一个身穿青衣的娃娃脸男人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屁股,眼角悬着泪,一叠声地叫着“哎哟,哎哟”,听起来惨惨戚戚,别提多让人心疼。   “哎哟,好小子啊,你是不是睡觉的时候还会梦游啊!早知道这样,我就给你百会穴上多扎几针!我屁股和腰也不用遭这份罪了!”顾漠青委屈地瞪了一眼坐在床榻上一脸茫然的人,他刚在梦里见青团出锅正准备去拿,结果还没够着,就被周薄言给吓醒了。他这一惊可不得了,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抓屋梁,结果人就掉在了地上,若非他平日里吃得多,这屁股怕早摔成了七八片,这腰也怕会断成好几节了。   坐在床上的人显然也被顾漠青给搞懵了,他怔怔地看着顾漠青从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正寻思着要不要去扶他一把,一阵推门声传入耳中,从门外走进一个阴森森的俊秀男人,他眼角余光睨了一下周薄言,人便往顾漠青那边走过去。   “你别过来,我自己能起!”顾漠青伸出手掌对玉半遮摇了摇,他可不想让不知轻重的玉半遮扶,说不定玉半遮这一扶还可能让自己再摔一跤。 第20章 第十九章   既然顾漠青这么说了,玉半遮就抱着膀子贴着墙站在一边看着顾漠青挣扎了半天从地上站起来。   顾漠青揉着跌得生疼的屁股,嘴角疼得直抽出。坐在床榻上完全不知现在是何情状的人先是看了一眼贴在墙边站着的阴森森的男人,见玉半遮冷冰冰地向自己丢了个眼刀,周薄言识趣地把目光对向了有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颇为讨喜的此刻却揉着屁股蹒跚向自己走来的男人。周薄言刚从噩梦中惊醒,还没缓过神就见一个陌生人从房梁上跌了下来,另一个带着一股子冷然杀意的陌生人不打招呼就推门而入。周薄言怯怯挪动双腿想下床去,结果双腿刚落到地面上,那个揉着屁股的男人突然大喝一声:“别动!”周薄言立刻又将双腿放回了床榻上。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   顾漠青花了半刻钟才移到周薄言的床边,他小心翼翼地将屁股贴在周薄言的床边坐下,不等周薄言开口,先捏住周薄言的右手腕,对周薄言说道:“放轻松,我给你诊下脉。”   对方身上带着一股子的甜腻味道,周薄言略一低头就见顾漠青的衣襟上落了一些雪白的糕点沫,其间还夹杂了一两颗芝麻。周薄言古怪地看着搭着自己手腕诊脉的娃娃脸男人,脑中略一思忖他就知道对方是何人了。   “隐药庐的顾医仙?”周薄言问道。   顾漠青一脸诧然:“你认识我?”   周薄言抿唇轻笑,他指了指顾漠青衣襟上落的糕点屑沫道:“又爱吃又会看病的人,也只有隐药庐的顾漠青顾大夫了。”   经周薄言这么一点,顾漠青低头看着衣襟上残留的食物,他忙伸出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碎屑,娃娃脸上浮现了一抹赧然神色:“不好意思啊,昨天睡得迟,没换衣服。”   周薄言抬头望了望昨夜被顾漠青当成床的屋梁,又笑道:“顾医仙在这里守了一夜?”   顾漠青眼底有一圈青黑,许不是昨夜在房梁上睡得不□□稳才落下的。顾漠青委屈地点头,若不是墨大教主有要求,他怎会去做“梁上君子”?   “辛苦顾医仙了。”周薄言歉然致意,能让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顾漠青顾大夫守一夜的病人屈指可数,周薄言感激顾漠青的照顾。   顾漠青也跟着笑笑,还不忘摆摆手:“无妨无妨,你若死了,我们都得陪葬,不过是一夜睡不好而已,总比下辈子才能睡觉要好。”   “……”周薄言无言以对,有这么严重么?他又听顾漠青说到“我们”,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还站在墙边的玉半遮,周薄言问顾漠青,“那位是?”   “玉半遮。”回答周薄言的是玉半遮,他声音与他的人一般冷淡得让人心底生寒。   从对方的眼神中,周薄言能感受到玉半遮对自己并无好感。周薄言权衡了一下,决定与好说话的顾医仙打听到底发生了何事。   “两位是从哪里来?为何会在我这里?越池墨与花子亦二人又在何处?”周薄言此刻有太多疑问,他记得昏迷之前还在与越池墨和花子亦在一起应对徐家堡弟子和李天霸的手下,为何醒来会见到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还是行踪难觅的顾漠青?在顾漠青给他诊治之前,周薄言已经做了许多猜想,然而他却是想不明白。再者立在墙边的男人显然对自己有着敌意,可言行举止间又显露出了一分畏惧,怎么看也不似寻常。   顾漠青见周薄言眼中有防备,他收回了搭在周薄言手腕上的手,挠了挠头说:“周大公子对我们有所顾忌?”   这话听来颇为刺耳,但要说服周薄言不得不先打消周薄言的戒备,他这么坦诚一问,倒是周薄言有些不好意思了。周薄言却未放松戒备,他对顾漠青拱了拱手:“抱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你俩目的未明之前,在下不觉得能够与两位坦诚相待。”   “人人皆说隽雅山庄的大公子平平无奇,现在看来江湖传言也只是江湖传言,周大公子倒是深谙中原武林这一套虚伪做派。”开口说话的是玉半遮,他鲜少能与不喜欢的人这么长的话。   “玉半遮,你先闭嘴行不行?!”顾漠青眉头直跳,这玉半遮在昆仑山时听见周薄言的名字并未有什么出格的言行,见到周薄言之后倒是变得刻薄了起来。顾漠青何等聪明,自然知道玉半遮性情转变是为何。   玉半遮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周薄言和顾漠青那边。他心里烦闷,若不是因为周薄言,他的面具也不会被花子亦抢去,也不会一闭眼就会想起花子亦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来,真真是讨厌极了!   顾漠青无奈地舒了口气,他在想当时劝墨宵尘让玉半遮和自己一起将周薄言送回来这步棋是不是下错了。不过现在不是他后悔的时候,既然玉半遮已经出现在了这里,下一步就该按照自己考虑好的继续走下去。   “你在扬州城郊遇袭,正好我们主人路过,让玉半遮去解围,又见你气息微弱,再耽搁下去怕有性命之忧,于是从越池墨和花子亦那边将你接了过来,让本大夫给你诊治,现在你治好了,我们就将你还回来了。”顾漠青说得一脸诚恳,他将所有的细节和冲突都隐去了,只说最简单的,倒也不算欺骗周薄言。   “你家主人是何人,为何会出手救我?”周薄言问。   顾漠青嘿嘿笑道:“你或许不认识我家主人,但我家主人却是认识你很多年了?”   顾漠青这一笑,周薄言感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顾漠青显然是藏了些什么话没说。   顾漠青见周薄言犹疑地看着自己,又挠了挠头,说道:“我说一个名字,你定然会相信我说的话了。”   “谁?”   “沈羽濛。”   周薄言猛地抬起头,他的眼中聚满了惊诧的光芒,这个在江湖上除了周隽雅和他没有人知道的名字,被沉埋了多年后再一次被挖了出来。周薄言脸色倏然间变得煞白,的确如顾漠青所说,这个名字能足够让他相信对方是友非敌。 第21章 第二十章   顾漠青见周薄言脸色变换,知道周薄言已经信了他的话。顾漠青想对玉半遮显摆一下,却见对方直接背过身面朝窗户看风景去了。顾漠青悻悻地打了个哈气,想来若让玉半遮来和周薄言谈,怕没两句就话不投机,然后对着周薄言哼一声甩门就走吧。   “你的意思是,你们救我,是因为我的母亲?”从记事起,周薄言就只见过母亲在隽雅山庄的偏院里,从不曾见母亲与外人有过接触,甚至连隽雅山庄的下人们也很少能见到母亲与他。周薄言记得他见得最多的“外人”就是父亲周隽雅,那是一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人,但是每次母亲见到他的时候,母亲都会让周薄言去后院呆着。等周隽雅走后,母亲才瑟瑟地将不知发生了何时的他抱在怀里啜泣。周薄言会伸出小手替母亲把眼泪擦干,可擦干了,泪水又会打湿母亲姣好的脸颊,母亲的泪水好像永远都流不完一样。   顾漠青嗯了一声,然后从周薄言的床边站起身来,他屁股上的疼痛还未消失,这一起来又触到了刚才受伤的地方,顾漠青倒吸凉气,暗道看来得给自己的屁股上点活血化瘀的药为好。   “说了半天我也饿了,你身子刚好的差不多,也得吃些东西。还有……”顾漠青指了指开着的门,又指了指背对着他们的玉半遮,对周薄言说,“我家主人和玉半遮救你的时候与越道长还有花少庄主有些误会,这里还请周大公子帮忙解释一二,嘿嘿。”说着他的娃娃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害的笑容,想让人拒绝也拒绝不了。   周薄言点了下头道:“我不能只听你们这方的言辞,还得再听听越道长与花少庄主那边如何说,如若真是误会,在下自当尽力而为。”他又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有,希望两位莫称呼我为周大少爷,我在他二人面前以门无吉自称,还请两位莫揭我身份。”   “这是自然,好说好说!”只要周薄言答应斡旋,他提什么条件顾漠青都会答应。   站在窗前的人又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而后低声说道:“伪君子。”   顾漠青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难看无比,这玉半遮是来拆台的么?!   顾漠青嘱咐小二打了三盆热水,他、周薄言和玉半遮洗了把脸,整理了下略微褶皱的衣物,等整理妥当了,顾漠青听见昨夜向小二打听的两间屋子先后响起了推门声。顾漠青脸上立即挂起和煦的笑容,他还不忘指点了下不太会笑的玉半遮如何摆出最适合他这张脸的笑容,然后邀周薄言随自己下楼。   周薄言之前也听隽雅山庄的下人们提起过这个吃货医仙,可没想到,顾漠青不知爱吃,还有些精怪。顾漠青与花子亦不一样,花子亦玩世不恭,随性逍遥,顾漠青性情洒脱,但还是会守些约束,懂得分寸,这位医仙除了爱吃也别无什么爱好,倒是比花子亦好相处些。   越池墨走出屋门后,见花子亦已经抱着手打着哈气站在了走廊上等着,轻轻地点了下头算是向对方打了个招呼。花子亦早已习惯越池墨这云淡轻风的性子,他摆摆手,刚要转身随越池墨去楼下吃早饭,就见对方的眼睛忽然睁大,脸上露出了一抹惊讶的表情。   花子亦歪了下头,不知越池墨见到了什么,等他转过身看清楚身后站着的三个人后,花子亦的反应比越池墨快上许多。他快步奔到周薄言面前,一把将人揽在了怀里,闷声道:“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顾漠青本见花子亦过来,刚要抬手作揖,结果双手还没握在一起,就见花子亦一头埋在了周薄言胸前,顾漠青抽动嘴角,被人无视的感觉很不好!   “喂,虽说现在是夏天,但你身上散发的寒气也太多了。”虽然被人无视很难过,但是比起身边心碎的人来说,顾漠青此时此刻的心情还算是能够承受的。   如果眼光也能杀人,现在花子亦可能已经被玉半遮的眼刀杀死了多次了吧。   被人这么闷头扎进怀里周薄言也是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等他回神的时候,一身白衣翩然的越池墨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周薄言下意识地避开了越池墨的目光。   “你……无碍吧?”虽然心中有千万句话想对失踪了一天的周薄言说,从昨日周薄言被人从他手中带走后,越池墨就一直在担心周薄言的安慰,可他更后悔自己当时为何没有拼命护住周薄言。千言万句想对周薄言说,可见到周薄言平安无事地出现在眼前,越池墨却只能说出这一句来。   周薄言一边拍着花子亦的肩膀,一边看向他处,回道:“多谢越道长记挂,幸得有医仙相助,在下无事。”   “医仙?”花子亦从周薄言怀中露出脑袋,他先看向的是一脸冷冰冰的玉半遮,昨日那不好的情景又浮在脑内,他连忙转开头去,他才不会相信那个人会救人。他又转头去看站在另一边带着一脸笑容的娃娃脸男人,撇嘴问道,“你就是那个吃货?”   “咳咳……”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爱吃,也被墨宵尘和玉半遮被叫做吃货,但是被一个陌生人这么叫,顾漠青觉得自己好没面子。顾漠青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向越池墨和花子亦拱了拱手,“在下隐药庐主人顾漠青。”   “顾医仙,久仰。”越池墨拱手还礼,目光在顾漠青脸上落了一瞬又转向了周薄言。   顾漠青本觉得花子亦无礼,一口气闷着没发作,现在又被越池墨这般对待,顾漠青瞬间垮了肩膀,看来他还是在吃上比较有名。   “几位不如去楼下先歇一歇如何?”周薄言被花子亦用双手抱着,站得有些难受,他又见这几人之间气氛微冷,想借此先缓和一下气氛。   “好啊,正好我也饿了。”顾漠青扯了下嘴角,他还是对吃比较感兴趣。   其他几人也皆应了声“好”。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扬州城的百姓们喜欢喝早茶,就算是在扬州城郊,人们依然保持着这种习惯。   不大的圆桌上放着一碟用火腿丝、鸡丝、笋丝、口蘑丝、木耳丝、银鱼丝、紫菜丝、蛋皮丝配以高汤熬制的九丝汤,配以虾仁和时令青豆调色,让人食欲大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装了八个不同口味的包子的笼屉,一碟刚出锅的青团,每个人的面前还放了一碗蟹黄狮子头。正对着菜牌的人一手放在下巴处摩挲,一手指着菜牌上的菜肴,继续点单,就连负责应声的小二都有些嗔目结舌。   “呃……顾医仙,这些应该够了吧。”周薄言坐在顾漠青的对面,听见顾漠青又要了一碗四喜丸子,他怕顾漠青再这么点下去,吃完后就站不起身赶路了。   顾漠青摆摆手:“怎么够,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扬州,起码要吃足了才够本。”   坐在顾漠青对面的玉半遮无言地翻了个白眼,这个吃货的肚子里从来就没有塞满一说,也不知他这样的胃到底是怎么长的,平常人这么吃早吃出病来了。玉半遮转念又一想,顾漠青自己就是个大夫,而且医术也不差,兴许就是他把自己的胃给倒腾成聚宝盆一样,什么吃的都能往里面塞。   坐在另一边的越池墨不动声色地拿了一个荠菜包子吃了起来,花子亦瞟了一眼已经开吃的人,转头想与周薄言说上几句话,却见周薄言还在和顾漠青战斗,话唠的人最终是憋不住了,只能去找坐在另一边闷声不哼的玉半遮聊天去了。他与越池墨随顾漠青和玉半遮下来吃早饭是想趁此机会弄清楚为何他们又劫了周薄言现在又将人给送了回来,难不成里面装了什么药?   “喂,面具脸,你们主人好不容易抢走了人,怎么又送回来了?”为了打探对方的话,首先要向对方试好。花子亦从笼屉里拿了一个热乎乎的五丁包放在了玉半遮面前的空碗里,笑眯眯地问。   “玉半遮。”玉半遮向花子亦不自然地点了下头,算是谢过了花子亦。   “什么?”同样咬了一口包子的人愣了一下,也许是因为玉半遮刚才的声音太轻,也许是因为玉半遮的语速太快,花子亦没听清楚玉半遮说了什么。   玉半遮阴柔白皙的面容上浮起一抹红晕。他以为花子亦是故意揶揄他,才让他再说一遍,玉半遮闷头咬了一口包子,把脸转向了花子亦的对面。   花子亦嘴角抽了下,难道自己没把握好分寸?还是一个包子不够?能跟顾漠青走在一块的人难不成也是个吃货?花子亦眼珠转了一下,慷慨地把自己面前的狮子头推到了玉半遮的面前。   “抱歉抱歉,一个包子不够吃,我把狮子头也给你吧。”   “……”玉半遮脸涨得通红,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他叫玉半遮。”正在点菜的人居然还能注意这方情状,见玉半遮窘迫地低头只顾着吃包子,对面想要问话的人又讨巧地将狮子头也塞了过去,若不是顾漠青顾着点菜,顾漠青早跳起来将这两个气场不对的人拉开了。没奈何,玉半遮虽然一脸的羞涩,但是他也并不讨厌花子亦,这俩冤家也不知何时才能正常地说上一句话。   “玉、半、遮……”花子亦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想起这人带着面具时的模样,觉得这名字还真挺搭。   背对着花子亦的人听着花子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自己的名字,感觉心脏也跟着花子亦的声音跳了三下,余波还未平息,背后的人居然凑了上来,将半块白玉面具递到了玉半遮的面前。   “之前失礼了,这面具还给先生。”从花子亦的方向可以看见玉半遮的侧脸,玉半遮正脸看上去阴柔,但侧脸却有几分锐利的感觉,花子亦心神微荡,待玉半遮接过面具时,他才将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   “多谢。”玉半遮伸手就要接过面具。   忽然,拿着面具的人收回了手,花子亦嘴角带着一抹邪笑,他晃了晃手中半块白玉面具对玉半遮说道:“在下觉得,玉先生不戴面具更能惹人流连。”   半是玩笑的语气,半是调戏的口吻,在玉半遮听来,花子亦这是在挖苦自己。他自小因为容颜过于女气而被同龄人嫌恶,更有甚者曾言玉半遮凭这副相貌就可以勾得人甘为其死,何必去做杀手。也因此,玉半遮更加勤勉习武,后被墨宵尘看中专职暗杀之责。三年后他终于坐上了尊枫教护法的位置,然而底下揣测的声音仍不停地流入他的耳中。那些声音里不乏污言秽语,说他是凭着相貌才被墨宵尘捧上护法宝座。最后是墨宵尘替玉半遮止住了谣言,墨宵尘那日将造谣的人押到了玉半遮的面前,让造谣的人与玉半遮比试。墨宵尘说若那些造谣的人能有一人赢过玉半遮,那他便撤了玉半遮的护法之位,若他们输了,便不许再有任何疑议!玉半遮最后赢了所有人,从此他在尊枫教中的威信仅次于墨宵尘,墨宵尘不仅遏制了教中的谣言,也让玉半遮树立了威信,同时墨宵尘也得到了教中长老们的认可。从那时起,尊枫教众人人皆对墨宵尘俯首称臣,教中也再无人敢对玉半遮有所异议。   可这不代表玉半遮能放下芥蒂,尤其是在花子亦的面前。   玉半遮倏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茫然的花子亦,他的手中一柄匕首已然出鞘,若非他顾忌着墨宵尘的嘱托,恐怕就在刚才那一瞬,匕首怕是已经逼近了花子亦的脖颈处。   花子亦暗自咋舌,这人倒是一点就燃,他游戏花间这么些年,应付任何人都信手拈来,为何偏偏遇见了玉半遮他这些伎俩就一无是处了?他可不想惹美人生气,他最不想的还是怕伤了周薄言的心。毕竟这个人就周薄言所说是有救命之恩的,周薄言最重情,伤了周薄言的恩人,他恐怕在周薄言的心中好感会降了许多。本就差了越池墨许多了,他可不想再比对面那个看戏的越道长再差些。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再来一盘酱猪……等下,我一会再点。”那边厢顾漠青正在继续点菜,抬头见原本站在身边的小二不知何时离开自己这桌七八步远,瞠目看着把匕首架在花子亦脖子上的玉半遮,再想吃的东西的人也得有个好气氛才能吃下去不是。顾漠青先把再要一盘酱猪肘的想法压回心里,从筷筒里捻起一根筷子,丢向了玉半遮。   玉半遮吃痛,手上的匕首一松,此时顾漠青已经来到玉半遮身边,他轻巧地接过玉半遮的匕首,娃娃脸上挂着无瑕的笑容,顾漠青对花子亦拱了拱手:“失礼了失礼了,他有起床气。”说着,顾漠青指了指正欲辩驳的玉半遮,顺便伸手捂住了玉半遮的嘴。   不正经的人是十分理解不正经的人,就像现在花子亦自然是理解顾漠青为了给玉半遮和自己一个台阶下,所以才会没来由得说了一句。   花子亦看了一眼正紧张看着这边情状的周薄言,对顾漠青摆摆手道:“也是我唐突,之前抢了玉先生的面具,我这便还给玉先生。”说着,花子亦站起身,掏出藏在怀中的半块白玉面具,递给了玉半遮。   玉半遮怔怔地看着递到眼前的面具,感觉心底的怒意渐渐和缓,倒是平白的浮出一缕温暖的感觉。真是见鬼了,玉半遮一边接过面具一边想,向花子亦拱了下手算是道过谢了。   顾漠青见玉半遮与花子亦又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前者低头闷声不响的吃着包子,后者则将目光转向周薄言得意洋洋地眨了下眼,坐在周薄言身边淡然的越池墨脸色微沉,顾漠青真想直拍脑额,明明他看上去才像是少年,怎么感觉自己带了一群幼儿?   插曲结束,顾漠青压在心底的酱猪肘又浮了出来,他打了个响指,站得远远的小二见这边硝烟已平,喉咙怯怯地动了一下,稍稍平复了心情后才敢向那桌被他贴上“危险”标签的客人靠近。   顾漠青继续点他想吃的东西。另一边越池墨将自己的狮子头拿给了周薄言。   越池墨:“多吃些,你身子刚好,需要补补。”   周薄言道了声谢,拿起调羹挖了一口肉,狮子头入口即化,鲜香在口中散开,敲打着味蕾。但是周薄言此刻却没有心情品尝,他现在在想为什么越池墨会对自己这么好,是不是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还是……   “你认识救你的人么?”正在周薄言想着自己处境的时候,越池墨忽然发问。   听到这一句,周薄言却是松了口气,越池墨是为了问他话而已,是他自己想多了些。   许是越池墨刚见花子亦问玉半遮得到了对方的生命威胁,顾漠青虽然好说话,但是这位吃货医仙恪敬职守地做着一个吃货的本分,越池墨没有寻到任何机会与他说话。越池墨本是想问周薄言,他怕周薄言会以为自己怀疑他,但见周薄言眉头松了一松,神色略轻松,越池墨倒有些不解这是为何了。   越池墨的目光一直在周薄言身上徘徊,他没有注意到正在点菜的人略微停顿了一下,顾漠青瞟了一眼周薄言,见周薄言神色如常,便继续点菜了。   “是我的一位好友。”周薄言按照顾漠青教的说道。   越池墨眼中闪过一抹怀疑,周薄言虽是隽雅山庄的大少爷,但周隽雅对他并不好,他这些年也不可能有认识的朋友。在越池墨心中,已经认定周薄言是在说谎。   周薄言也觉得这么说并不合理,所以他又补了一句:“我虽没与他见过面,但年少时曾听母亲说过有这样一位朋友,救我的人是母亲朋友的弟子。”   顾漠青虽在点菜,但他一直打量着越池墨的表情,他见刚才越池墨脸上有一抹犹疑,本准备替周薄言补上一句,可转念一想又觉自己这么突兀地补上一句,越池墨心思缜密,难保不会被发现之间的破绽。顾漠青暗自叹了口气,武林之中有太多的隐秘,墨宵尘顾忌着接下来图谋的事情不想立即暴露身份,然而,若他的身份揭晓,只怕会掀起这江湖的巨大风浪。若顾漠青透露的越多,越池墨知道的越多,将来对越池墨的打击就越大。这一切,牵涉的不仅仅是隽雅山庄和尊枫教,还有更多的武林世家和武林泰斗会被卷入其中。   越池墨思忖了一番,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门先生不会武功,想必门先生的母亲一定是为武林高手,不知门先生母亲尊姓何名?”   周薄言神色黯然:“家母仙逝多年,何况在世之时家母也不愿张扬其名。”   越池墨心中一突,他只顾着追根究底,却是忘记了周薄言的母亲在隽雅山庄内的时候过的并不开心,提起周薄言的母亲,周薄言自是心中悲戚。越池墨一时不察,竟让最担心的人郁郁。越池墨心觉愧疚,也不便再继续询问。   顾漠青背对着越池墨撇撇嘴,什么叫关心则乱他算是领教到了。花子亦也见周薄言神色郁闷,索性也不去再问。一桌五人,四个各自心怀心事,只有一个顾漠青吃完一个包子咂吧咂吧嘴又继续对着菜牌点单,让小二准备准备,说是打包带着路上吃。小二看着顾漠青面前空了的盘子,嘀咕道:“还以为是将这一天的都在一顿吃了,原来是真在吃早饭。”   “你说什么?”顾漠青伸手去摸青团,没留心小二嘀咕。   小二连忙摆出笑脸,使劲摇头:“没没没,客人您还想吃什么?”   “水晶肴肉、盐水鸭头、蜜汁糖藕,还有……”顾漠青一边点着菜牌上没有的菜,一边说。   还有?小二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快绷不住了,这人是属饕餮的吧!   顾漠青对墨宵尘说他是属貔貅的,所以小二他猜错了。不过小二腹诽什么,顾漠青自然也不知道。顾漠青只知道自己这一顿吃了二十两银子,但是付钱买单的是玉半遮。玉半遮原本就阴沉的脸都快沉得滴出水来了,顾漠青觉得今天还是不要去招惹玉半遮为好。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吃完饭,顾漠青丢了一锭银子给小二让小二帮他去雇一辆马车。小二用牙咬了咬银子,确定这锭银子货真价实,忙不迭地应声而去。   顾漠青点了一桌菜,其他四人除了玉半遮吃了自己的分量外,别人面前的饭菜基本都没动。这自然全部都便宜给了顾漠青,可顾漠青再能吃,也不能吃四人的份,何况他刚只在意每个人之间的气氛,却没在意他们吃没吃东西,按照顾漠青的理解,没有人会讨厌美食,所以心情再不好,也不该与美食计较。然而,其他四人的确与美食较起了劲。   骑在马上叼着一个青团咂吧嘴的顾漠青现在觉得自己十分有先见之明。花子亦已经从他马背上的挂着的包裹里摸了四五个青团在吃了,花子亦还不忘丢一个青团给一直低沉不语的玉半遮。玉半遮感觉有东西向他飞来,连忙伸手去抓,没想到太过用力,直接将青团里的豆沙都捏了出来。花子亦勾唇一笑,落在玉半遮的眼里,后者却是转过头,阴沉的脸上宛若阳光破云而出。顾漠青撇嘴看着玉半遮那若隐若现的笑容,心情也好了不少。食物是能治疗一切的宝物,顾漠青觉得这句话以后得裱在他的隐药庐里。   初夏时节,蝉鸣阵阵,好在从扬州通往金陵的官道上有树荫遮挡,一行人走了七八里路也没什么暑意,就是刚才早晨都没怎么吃,越池墨修道有时候还会辟谷倒也还能忍受,但是身子较弱的人则不行。   坐在马车里的周薄言挑起车帘,他拍了拍手里捏着马鞭,将身子靠在车厢上正准备再摸一颗樱桃送入嘴里的顾漠青的肩膀:“顾医仙,还有没有吃的了?”   顾漠青吐掉樱桃核,挑眼看了下一脸期待的周薄言,疏懒的眉梢立刻挑得老高,顾医仙现在是万分不乐意了:“吃早饭的时候给你们点了那么多你们一个个都不吃,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打包了一堆吃的,你们现在倒好了,都来问我要吃的了?不给不给!这一路起码还要再走三四个时辰,我一个人还不够吃。”遇见吃的问题,顾医仙向来吝啬,即便是墨宵尘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周薄言,顾医仙还是不乐意将食物都分给周薄言,而且顾漠青认为墨宵尘说的照顾周薄言应该是给周薄言诊病,这并不包括给周薄言吃的。   周薄言见顾医仙“火冒三丈”,忙堆起笑脸,故作谄媚道:“我是病人,病人吃不好,睡不好,大夫也好负责不是?”   “好你个周……”顾漠青刚想叫周薄言的名字,就被周薄言以眼神制止。现在周薄言叫门无吉,还好顾漠青收住的及时,不过顾漠青却觉得这里也只有周薄言自己觉得别人都不认识他吧,顾漠青早晨看见越池墨和花子亦的时候就看出来他们两个人其实早知道周薄言的身份了。   “好你个会指使人的!”顾漠青骂道,却还是将手中最后两个青团塞给了周薄言,“够不够?”   周薄言看了一眼两个青团,从顾医仙口中夺食还真是难啊。   塞了两个青团的打发掉周薄言的人一边晃悠着马鞭,一边继续吃樱桃,正当他吃得欢的时候,驾马走在他前面的两人忽然一起扯住了马缰,停住了步子。   手中匕首在阳光下发出泠泠寒光,玉半遮带马往周薄言坐着的马车旁靠近了一些,低声对还在咂吧着嘴,吐出了一个樱桃核的人说:“有埋伏。”   顾漠青又丢了四五个樱桃进嘴,好似生怕没得吃一般,他鼓着腮帮子点头,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泥各踏萌回合,窝湖者塔。”   “什么?”玉半遮对这个吃货也是无语了,就不能说完再吃?   顾漠青嚼着樱桃,也懒得再开口,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车厢,又点了下自己的胸口,接着又指了下玉半遮,点了下前面勒马停缰的两个人,若是玉半遮再不明白,他顾漠青决定遇见墨宵尘后要好好地跟墨宵尘说让玉半遮留在墨宵尘身边别乱动了。   玉半遮当然看明白了顾漠青的意思。玉半遮对着吐出四五个樱桃核的吃货翻了个白眼,立刻驾马往前走了几步。顾漠青的一张娃娃脸虽然看上去一团和气,与人无害,但是顾漠青这张娃娃脸也不是对谁都会露出笑容的。当初顾漠青给人看诊的时候被人忽然打断,顾漠青当即翻脸抽出银针扎了那人的穴道,除非顾漠青亲手帮他治疗,否则那人这辈子都张不开口说话。但是还有比这个更严重的,那就是打扰了顾大吃货吃东西,显然这帮不识趣的杀手此刻就打扰到了顾大吃货,顾大吃货的娃娃脸上阴云密布,所以玉半遮这才放心让顾漠青一个人看着周薄言的马车。   越池墨的长剑与花子亦的玉人箫早已握在手中,他们也听见了刚才那一阵窸窣声。约莫估计来者人数过百,并且皆是高手。花子亦吹了口气,额间刘海被他吹得飞起又落下:“人不少嘛,你说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皆不是。”越池墨声音淡淡地飘来,分外肯定。   花子亦知道这一路与越池墨没什么话可说,他耸了耸肩,正好另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也带马走了过来。之前花子亦丢了个青团给玉半遮,两人之间早晨剑拔弩张的关系也和缓了不少,于是花子亦转头问玉半遮:“难不成是冲着你来的?”   玉半遮摇头,声音冷冰冰:“不是。”   “不会吧,难不成那个吃货治死了人,还抢了那家人许多吃的,才引来了这么多仇敌?”花子亦想入非非,口无遮拦,玉半遮听着这话虽然刺耳,但是却觉得莫名解气。   距离他们几步之遥坐在马车上还在吃的顾医仙自然没听见前方人在数落他。越池墨懒得搭理花子亦,驾马往旁边走了几步,打量着周遭情况。还有不到十里就能走金陵城,不想在这金陵城郊居然还有百来人的高手等着他们,这些人与李天霸和徐家堡的人都不同,显然是三大世家这样的门人才能有如此的修为。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几息过后,领头的三人默契地分前左右三个方向奔去,剩下的后方则交给了顾漠青守护。密林之中只见刀光剑影忽起忽落,周薄言眉头紧敛,低声对顾漠青道:“来者是高手,之前与徐家堡弟子和李天霸的手下对战之时越池墨与花子亦两人一出手就制住了几人,而这一次他们三人一齐动作,却并未一击得手。”   顾漠青撇头看了眼周薄言,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来:“周大少爷你可知你这一路皆让我惊喜不断啊。”顾漠青故意将“啊”字尾音拉长上扬,听上去像赞许,又向是揶揄对方。   此时官道两旁的密林之中刀剑交击之声愈发密集,周遭气氛也压抑下来,但是周薄言却一点儿也不紧张,相反顾漠青觉得周薄言好像对此还有些跃跃欲试。不过周薄言毕竟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现在藏在这里的这些杀手可都不是前一日他们遇见的徐家堡弟子和李天霸那些小混混,稍有不慎很可能会殒命当场。   周薄言只是对着顾漠青耸了耸肩,他哪里有惊喜给顾漠青,纵然他武功再不济,起码也是在武林世家里长大的。   “顾医仙,能否借你怀中那一包山核桃一用?”周薄言拍了下顾漠青的肩膀,问吃货医仙要东西。   顾漠青一听有人问他要吃的,也顾不得此时情况,忙竖起了眉头:“怎么怎么,这时候你还想填肚子啊?何况我哪里有山核桃给你?”顾漠青一边说着一边去摸揣在怀里的那一大包山核桃,他可舍不得让给周薄言。   周薄言早瞟见了顾漠青护着的那一包山核桃,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弹弓,在顾漠青眼前晃了晃:“现下我无法下车捡石子,若是一会他们攻来,可以先用山核桃当弹子抵挡一下他们的进攻。等我寻到机会,我便去捡石子来用,这包山核桃也自然会奉还给顾医仙。”周薄言看着顾漠青脸色变幻,见他面露犹豫之色,周薄言又半是威胁,半是宽慰地说道,“若是顾医仙能够击退敌人这包核桃自然也用不到了,若不能,烦请顾医仙拼尽全力以免遭受更多损失。”   损失?顾漠青嗤笑一声,只要他把周薄言丢在这里他自然不会有任何损失,但是难保不会被墨宵尘一掌拍飞。顾漠青斟酌了一番,终是答应了周薄言的要求,将一大包山核桃丢给了周薄言。   密林之中,被三人拖住步伐的暗杀者们已有几人脱出了越池墨、花子亦和玉半遮的刀光剑影朝马车这边逼近。顾漠青没再分神与周薄言说话,纵身跃下马车,朝着贴近的一名蒙面的黑衣男子就送上一枚银针。那杀手似乎早已察觉顾漠青的用意,侧头避开了顾漠青的那枚银针,瞬间上前几步贴在了顾漠青身前。   顾漠青拧眉,他低估了这群杀手的武功,这群杀手的武学不似寻常人,论实力不亚于武林三大世家的弟子。花间山庄的少庄主花子亦就在此处,这些人定然不是花间山庄的人,此处距离隽雅山庄较近,但周隽雅为人狡猾,亦不可能派出隽雅山庄的弟子,如此想来只有云浮山庄才有可能,但是云浮山庄为何会半路袭击他们?顾漠青思虑之间,面门袭来一道掌风,顾漠青心下大骇,连忙偏头避过。另一道掌风自右边袭来,顾漠青暗道不妙,刚才走神竟然让两人接近了身边。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似有一枚暗器自顾漠青身后飞来,那暗器飞来的路径似乎是朝向袭击顾漠青的那人,只听一声低沉的闷哼声传来,掌风擦过顾漠青耳边,顾漠青见有机可趁,指缝中一枚银针扎向对方的穴道,那名暗杀者立时不得动弹。顾漠青仍不敢松懈,忙又避过另一人的攻击,一张拍在另一人太阳穴处,将那人直接拍晕在地。解决两人后顾漠青才有空呼出一口气,就见原来坐在马车上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将一包山核桃直接丢在了顾漠青的脚边。   周薄言蹲下身捡起一颗山核桃放在弹弓弦上,拉紧弹弓弦,一边对顾漠青说道:“我的射程不是很准,麻烦顾医仙尽量将人往你身前带一些。”   顾漠青咂嘴,他不擅长贴身近战,但是此刻为了省些力气也只有如此了。如若这些人真是云浮山庄的精锐,那么刚才那两人只不过是开胃小菜,更多的高手肯定还未露出身形。这些人深谙如何消耗一个人的体力,若周薄言能帮顾漠青省些体力,那倒是帮了大忙。   “你又给了我一个惊喜,难过墨宵尘会对你这么着迷。”顾漠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周薄言听见顾漠青的话,手中的动作一顿,他问道:“墨宵尘就是你说得那位认识我母亲的人?”   顾漠青点头,也没否认,迟早周薄言都要与墨宵尘一见,提前跟周薄言打个招呼,别到时候墨宵尘太热情了让周薄言一时半会没法接受,那可就伤了墨大教主的心了,到时候墨大教主心绪不宁又一次发疯,他顾漠青可是没法子再给他治好了。   前方又有三人朝这面奔来,顾漠青没时间多想,忙又拿出三根银针,对周薄言说道,我从左往右制住他们,你从右往左依次阻挡他们的攻势,只要止住一个也行。   周薄言点头,在顾漠青掷出一枚银针的同时,同时射出一枚山核桃。不得不说周薄言的武功虽然平平,但是这一手倒是百发百中,连顾漠青都不由得惊叹。周薄言射中的是杀手的眼睛,这一击即中的法子倒是真让顾漠青省了不少麻烦。顾漠青解决了两人后,又轻松地解决了第三人,他们这边应付起来却是比其他三人要轻松许多。   不过看着逐渐减少的山核桃,顾漠青心头还是有些疼,这些山核桃本是他留着打算到金陵城看比武招亲时当做零食来吃的,他还不舍得这一路就吃,可偏偏没想到却被周薄言用来对付杀手,看着一个个落在泥土里的山核桃,为了自己的食物,顾漠青出手越来越利索。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越池墨一掌拍在对方肩头,并未立刻收掌,被越池墨击中的杀手还未退后一步,肩头又挨上越池墨的掌力,“咔嚓”一声,杀手吃痛,右肩被越池墨卸下。越池墨这一招虽未取了杀手性命,但一时也让杀手失去战力,然而解决一人第二人随即扑上来。密林之中不辨天日,这群杀手约莫估计有百来人,如此往复,越池墨不知已战退多少人。   一剑横扫而过,越池墨躬身躲过沿着脖颈擦来的利刃,折身旋出几步之遥,堪堪避开了对方的杀招。越池墨不敢松懈,手中长剑递出,一剑挑破对方的手筋,又解决一人,但是越池墨却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与花子亦和玉半遮商量好三人各自负责一个方向的杀手,但现在看来,他们的算计错了。这些杀手并非一时便能阻挡,显然对方正在用轮流战的方式在消耗他们的体力,现在这些围聚上来的杀手只怕是其中最弱的一部分,等他们体力殆尽,对方的精锐才会出招。一念及此,越池墨不再深入林中,而是提起一口气,与不断逼近的杀手且战且退。不过现在越池墨倒还能不必分心周薄言那方,若是顾漠青守不住,只怕现在那位吃货医仙已经开始叫人了。   待越池墨退出林中,击退几名杀手后,另外跃入密林之中的两人也已从林中退了出来。   花子亦一身白色衣袍上沾了些许灰尘,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眉眼中显出一抹惊慌与讶异。另一边的玉半遮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武功本就不及越池墨与花子亦,此刻他阴柔白皙的脸颊上不知被谁划了一道食指长的口子,鲜血正沿着脸颊边留下,看着触目惊心,玉半遮却来不及顾及自己的容颜,匕首上寒芒一闪而过,刺入近在眼前一名杀手的胸口。玉半遮出身于昆仑尊枫教,并不像花子亦与越池墨那般出手要顾及人之性命,他招招利落,出手狠辣,却也丝毫不保留体力,越池墨看在眼中,一边应对杀手们的杀招,一边想找机会往玉半遮那边靠近,意在提醒玉半遮不要一口气将力气用光,真正的劲敌还未出现。   就在越池墨动了这个念头的时候,左边一道白色身影忽然扑向右边,一柄箫将逼近玉半遮的利刃挑下,接着花子亦毫不留情地握住那一柄利刃,反手刺入了对方的胸口。   “省点力气,真正的高手还没出来。”花子亦舒了一口气,手中玉人箫转动,当即刺向了又一个逼近的此刻。   玉半遮白皙的脸上浮上一抹红霞,花子亦刚那番话仿佛给他浑身灌入了沛然的体力,他纵身跃起,手中匕首横向挥出,划过旖旎剑光,一瞬间贴近花子亦和玉半遮的四名杀手一齐殒命。玉半遮稳稳落于地上,匕首尖上血珠滴落,威慑着面前的杀手们。   花子亦咋舌,虽然玉半遮刚才那一招优美又狠辣,但是花子亦拼了气力来告诉玉半遮的忠言,玉半遮定然是没有听进去。如果现在可以扶额,花子亦一定又跺脚,又扶额,还不忘指着玉半遮的鼻子开骂。   “多谢花少庄主,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制住这些人为好,我刚已发出暗哨,接应我们的人最晚半个时辰就能到了。”玉半遮又毙命一个贴近的杀手,此时匕首上已满是敌人的鲜血,玉半遮毫不在意地将匕首上的鲜血抹掉,继续应对接下来的敌人。   “暗哨?”花子亦暗自嘀咕,又看了不远处望向这边的越池墨,见越池墨脸色微沉,花子亦立即明白了玉半遮说的是何人。   之前玉半遮要带周薄言走时就曾说过,他是奉主人之命前来,顾漠青也说是受人之托才将周薄言的病治好,看来玉半遮说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从越池墨手中将周薄言夺下的人了。   听得玉半遮如此说,花子亦终于长长地舒出了一口闷气。缩手缩脚的打架自然不够痛快,一旦放松开来,花子亦的一招“分花拂柳”使得浑然天成,围拢在花子亦身前的人被花子亦一招打散,再要结阵之时,玉半遮的匕首已然赶到,没有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厉害!”花子亦对玉半遮比了个拇指,握着匕首阴沉的人脸上却是露出一抹灿烂笑容,花子亦一怔,下一息反手将逼近的杀手给打退。花子亦猜测这或许是玉半遮第一次笑,虽然笑得有些生涩,但这抹笑容落在花子亦眼中分外明媚,花子亦手中的招式倒是运用得更加行云流水了。   越池墨解决掉身边围聚的杀手后靠近了花子亦与玉半遮两人,越池墨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对花子亦与玉半遮道:“看来那边暂时还不需要我们担心,先将这些人解决掉,后面的高手才会现身,那些人一日不现身我们就得一日防备,倒是身心俱疲就难突围了。”   花子亦与玉半遮在退出密林之时就已注意到了周薄言与顾漠青那边的情状,两人皆忍俊不禁。那边周薄言每用弹弓射出一枚山核桃,顾漠青都要狠命地打退三个杀手,如此一来,倒也让杀手们不敢近身了。   越池墨、花子亦和玉半遮觉得现在还是别靠近顾大吃货比较好,毕竟那边气压太低,若他们过去可能不仅帮不上忙,还会被顾大吃货的气压波及,三人一合计,便觉得这边纵然杀手不断,但总比那边要身心舒畅些。   顾漠青用力朝着扑上来的杀手裆部就是一脚,周薄言看着直拧眉毛,甚至还替那个杀手倒吸凉气。周薄言一边射出一枚山核桃止住杀手的攻势,一边暗自打定主意,若能活着从这些杀手的包围中脱逃,他一定要买十斤山核桃偿还给顾大吃货,不然他这条小命没丢在这群杀手手中,很有可能会丢在顾大医仙的手里。   “你省着点用!我一次能对付三四个,如果是三个一起扑上来你就别射了!”顾大医仙瞟了一眼寥寥无几的山核桃,感觉心头一口闷气塞着,恨不得能一掌将这些不断扑上来的杀手全都打飞!真是气煞大夫也!顾漠青心中怒吼,一掌推出,砸在了前一个杀手身上,掌风透过那个杀手又击在了后一个杀手身上,直接将两人的肩膀给卸了下来。   已经准备换石子来当弹子的周薄言又倒吸两个凉气,顾大医仙的怒气这也太可怕了吧,不过是几文钱一斤的山核桃而已,若是换了五福斋的十两银一斤的五福糕,那还了得了? 第二十六章   一身玄色长衫的男人飞扬的眉梢高高挑起,他负手而立,源源不断的内力自他周身散出,逼得围聚在他身前的杀手们皆不敢靠近。   男人的脚边倒下了七八名头戴狼形面具的红衣护卫,他们都是尊枫教的弟子,也是墨宵尘的护卫,然而他们终究没能抵得住数十名高手的围剿,纵然他们每个人的手下也有数名亡魂,但终究寡不敌众。   墨宵尘深邃的眼中利芒闪耀,他的目光将围聚在身前却不敢上前的杀手们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站在杀手们身后的那一人身上。   墨宵尘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似有若无又略带嘲讽的笑容来,那个人兴许是这群杀手的首领,没想到对付区区五个人,这个人居然派出了近百名的绝顶杀手。细细想来,若是中原武林知道他们中有人私下豢养这么多的杀手,不知中原武林会不会激起滔天巨浪。   然而,这并不是墨宵尘在意的事情,中原武林的滔天巨浪迟早要掀起来,到底有多少人能够不受这浪潮侵袭也不是他墨宵尘需要关心的。他眼下最关心的是周薄言的命,如果周薄言死在这里,墨宵尘会立刻将这巨浪掀向整个中原武林!   “尊枫教教主?”对面的人显然认出了墨宵尘一行人,他声音沙哑,在这阴暗的树林中听来颇为慑人。   墨宵尘仍旧负手而立,宛若君临天下的帝王,饶是他现在周身再无其他护卫之人,他眼中冰冷的目光也没收敛起来。因为,他也认出了来者到底是何人。   “舒忝桓。”墨宵尘冷笑一声,来人再怎么伪装,那露在外面伤痕累累的手背他还是能认得出来。尊枫教隐匿江湖三十年,但江湖上每一门每一派的过往他们都了若指掌。三十年前,未满二十的舒忝桓是云浮山庄内活下来的两人之一,其中一人便是周隽雅现任夫人,舒忝桓的妹妹舒忝雅。云浮山庄与尊枫教的恩怨起于三十年前,舒忝桓对他墨宵尘,对周薄言皆藏着深深的仇恨。   舒忝桓见对面人认出自己,扯下了遮挡面部的黑巾,饶是墨宵尘再不惧,也微微有些动容。不曾想,三十年前名传江湖的美男子会变成如斯模样,舒忝桓的左半边脸的确俊美无俦,但是右半边脸却只剩一只空洞的眼窝宛若修罗,美与丑分明的一张脸若合起来看却是惊人的可怖。   “这全是拜你师父沈羽阳所赐!”舒忝桓将黑色的面巾丢在地上,他用仅剩的左眼等着已经被自己手下包围的墨宵尘,嘴角挑起一抹狰狞的笑容来,这笑容在他亦神亦鬼的脸上出现的时候,更加慑人。   墨宵尘不动声色地看着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的人,待舒忝桓快要走近的时候,墨宵尘忽然纵身跃起,接着一掌拍向舒忝桓,骤然而来的内力逼得围拢在墨宵尘身边的人纷纷后退呕出一口鲜血,舒忝桓提掌相抵,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来。   一股内力自密林之中扑出,砸在了将越池墨等人围住的杀手身上,有人猝不及防地踉跄向前走了几步,玉半遮立时出手毙命杀手。然而这也只是凑巧而已,待这波内力过后,围聚在越池墨五人身前的杀手们重新组好阵型,将越池墨等人再次围在中间。   “不是说有救兵么?人呢?不会刚才发出那波内力的就是救兵吧?”此时距离玉半遮说会有人来救他们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围聚上来的杀手越来越多,他们应付起来已然有些支绌。   玉半遮面色深沉,刚才那股内力的确是墨宵尘所发出,但是若墨宵尘已至此,为何还不出现?难道墨宵尘也遇袭了?   “我的山核桃全都砸出去了!”顾大医仙一边跳脚,手中不停地将银针丢出,他愤恨地看着满地被踩碎的零食,心头直滴血。   若是现在没有这么多杀手,周薄言真想扶额,这个吃货医仙现在关心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被周薄言丢出去的核桃!   “别吃了,你再不认真点我们都要死。”说话的居然是越池墨,这位平日寡言少语的越道长显然也意识到情况危急,刚才他尚可随意地应付接连不断的杀手,但现在体力消耗大半,而玉半遮所说的救兵迟迟未现身,越池墨意识到恐怕刚才密林之中释出内力的人遇见了更大的麻烦。   现在,唯有自保了。   顾漠青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平日里罗里吧嗦的顾大医仙居然被越道长一句话给噎回去了。   越池墨、花子亦、玉半遮、顾漠青默契地将周薄言护在正中,每人护住一方,以此保护周薄言。被护在中间的周薄言此刻弹弓已无威力,不过他倒是有更多的机会注意四面围攻而来的杀手们,不断提醒其他四人杀手攻来的方向,如此有周薄言的提醒,其他几人应付起来倒也不显乏力。   可这也仅仅在四人体力尚够的情况之下,身为大夫的顾漠青已经估计出了大家的体力可以支撑多久,不消半个时辰,只怕他们就会殒命于此。   “这样不是办法,”周薄言看清了周遭情况,再这么战下去五人皆会殒命于此。   花子亦击退一名杀手,应和道:“不能守在一起,得将他们分散逐个击破,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我带周薄言走,你们两两一起冲出去。”越池墨不再顾忌,长剑立时毙命一人,他将周薄言护在身后,准备随时突破重围。   周薄言听见越池墨的话,心中一颤,他在越池墨面前一直以门无吉自称,原来越池墨早就知道他之身份,也认出了自己来。此刻却容不得周薄言感慨,越池墨已经拉起了他的衣袖,准备带他撤离。   其他人并没有反对越池墨的提议,相反花子亦此时已贴近玉半遮,他打算与玉半遮一同杀出去。而顾大医仙此时却一脸的愁容,越池墨是忘记了么,这里是五个人不是六个人!他们那边走组好了队,他顾漠青要跟谁一块杀出去?难不成是墨宵尘?想到此,顾漠青一股冷汗就窜入了血脉之中,他宁可一个人也绝对不要跟墨宵尘一起!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一身玄色长衫的男人飞扬的眉梢高高挑起,他负手而立,源源不断的内力自他周身散出,逼得围聚在他身前的杀手们皆不敢靠近。   男人的脚边倒下了七八名头戴狼形面具的红衣护卫,他们都是尊枫教的弟子,也是墨宵尘的护卫,然而他们终究没能抵得住数十名高手的围剿,纵然他们每个人的手下也有数名亡魂,但终究寡不敌众。   墨宵尘深邃的眼中利芒闪耀,他的目光将围聚在身前却不敢上前的杀手们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站在杀手们身后的那一人身上。   墨宵尘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似有若无又略带嘲讽的笑容来,那个人兴许是这群杀手的首领,没想到对付区区五个人,这个人居然派出了近百名的绝顶杀手。细细想来,若是中原武林知道他们中有人私下豢养这么多的杀手,不知中原武林会不会激起滔天巨浪。   然而,这并不是墨宵尘在意的事情,中原武林的滔天巨浪迟早要掀起来,到底有多少人能够不受这浪潮侵袭也不是他墨宵尘需要关心的。他眼下最关心的是周薄言的命,如果周薄言死在这里,墨宵尘会立刻将这巨浪掀向整个中原武林!   “尊枫教教主?”对面的人显然认出了墨宵尘一行人,他声音沙哑,在这阴暗的树林中听来颇为慑人。   墨宵尘仍旧负手而立,宛若君临天下的帝王,饶是他现在周身再无其他护卫之人,他眼中冰冷的目光也没收敛起来。因为,他也认出了来者到底是何人。   “舒忝桓。”墨宵尘冷笑一声,来人再怎么伪装,那露在外面伤痕累累的手背他还是能认得出来。尊枫教隐匿江湖三十年,但江湖上每一门每一派的过往他们都了若指掌。三十年前,未满二十的舒忝桓是云浮山庄内活下来的两人之一,其中一人便是周隽雅现任夫人,舒忝桓的妹妹舒忝雅。云浮山庄与尊枫教的恩怨起于三十年前,舒忝桓对他墨宵尘,对周薄言皆藏着深深的仇恨。   舒忝桓见对面人认出自己,扯下了遮挡面部的黑巾,饶是墨宵尘再不惧,也微微有些动容。不曾想,三十年前名传江湖的美男子会变成如斯模样,舒忝桓的左半边脸的确俊美无俦,但是右半边脸却只剩一只空洞的眼窝宛若修罗,美与丑分明的一张脸若合起来看却是惊人的可怖。   “这全是拜你师父沈羽阳所赐!”舒忝桓将黑色的面巾丢在地上,他用仅剩的左眼等着已经被自己手下包围的墨宵尘,嘴角挑起一抹狰狞的笑容来,这笑容在他亦神亦鬼的脸上出现的时候,更加慑人。   墨宵尘不动声色地看着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的人,待舒忝桓快要走近的时候,墨宵尘忽然纵身跃起,接着一掌拍向舒忝桓,骤然而来的内力逼得围拢在墨宵尘身边的人纷纷后退呕出一口鲜血,舒忝桓提掌相抵,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来。   一股内力自密林之中扑出,砸在了将越池墨等人围住的杀手身上,有人猝不及防地踉跄向前走了几步,玉半遮立时出手毙命杀手。然而这也只是凑巧而已,待这波内力过后,围聚在越池墨五人身前的杀手们重新组好阵型,将越池墨等人再次围在中间。   “不是说有救兵么?人呢?不会刚才发出那波内力的就是救兵吧?”此时距离玉半遮说会有人来救他们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围聚上来的杀手越来越多,他们应付起来已然有些支绌。   玉半遮面色深沉,刚才那股内力的确是墨宵尘所发出,但是若墨宵尘已至此,为何还不出现?难道墨宵尘也遇袭了?   “我的山核桃全都砸出去了!”顾大医仙一边跳脚,手中不停地将银针丢出,他愤恨地看着满地被踩碎的零食,心头直滴血。   若是现在没有这么多杀手,周薄言真想扶额,这个吃货医仙现在关心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被周薄言丢出去的核桃!   “别吃了,你再不认真点我们都要死。”说话的居然是越池墨,这位平日寡言少语的越道长显然也意识到情况危急,刚才他尚可随意地应付接连不断的杀手,但现在体力消耗大半,而玉半遮所说的救兵迟迟未现身,越池墨意识到恐怕刚才密林之中释出内力的人遇见了更大的麻烦。   现在,唯有自保了。   顾漠青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平日里罗里吧嗦的顾大医仙居然被越道长一句话给噎回去了。   越池墨、花子亦、玉半遮、顾漠青默契地将周薄言护在正中,每人护住一方,以此保护周薄言。被护在中间的周薄言此刻弹弓已无威力,不过他倒是有更多的机会注意四面围攻而来的杀手们,不断提醒其他四人杀手攻来的方向,如此有周薄言的提醒,其他几人应付起来倒也不显乏力。   可这也仅仅在四人体力尚够的情况之下,身为大夫的顾漠青已经估计出了大家的体力可以支撑多久,不消半个时辰,只怕他们就会殒命于此。   “这样不是办法,”周薄言看清了周遭情况,再这么战下去五人皆会殒命于此。   花子亦击退一名杀手,应和道:“不能守在一起,得将他们分散逐个击破,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我带周薄言走,你们两两一起冲出去。”越池墨不再顾忌,长剑立时毙命一人,他将周薄言护在身后,准备随时突破重围。   周薄言听见越池墨的话,心中一颤,他在越池墨面前一直以门无吉自称,原来越池墨早就知道他之身份,也认出了自己来。此刻却容不得周薄言感慨,越池墨已经拉起了他的衣袖,准备带他撤离。   其他人并没有反对越池墨的提议,相反花子亦此时已贴近玉半遮,他打算与玉半遮一同杀出去。而顾大医仙此时却一脸的愁容,越池墨是忘记了么,这里是五个人不是六个人!他们那边走组好了队,他顾漠青要跟谁一块杀出去?难不成是墨宵尘?想到此,顾漠青一股冷汗就窜入了血脉之中,他宁可一个人也绝对不要跟墨宵尘一起!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就在顾漠青准备一个人硬着头皮冲出去的时候,不远处的密林里爆发出一连串的哀嚎声,围拢在顾漠青等人身边的杀手们听见立刻分辨出这些哀嚎声来自他们的同伙们,每个人的瞳孔在这一瞬收紧,在他们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迅速从密林中跃出,快若闪电般地向顾漠青等人那方刺入。   “快退!”同一时间,越池墨将周薄言护在身后,向其他几人发出命令。大家也察觉这瞬间逼近的两人武功高深莫测,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见对方直接向自己这方冲来,诸人的第一反应也与越池墨一般立刻后退躲过这两人。   然而,他们终究快不过杀入的两人。越池墨心中骤然一突,那两人明显是朝着自己的那方袭来,但他们的目标不是他越池墨,而是越池墨一直护着的人——周薄言!为什么会是周薄言?   现在越池墨已经来不及多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手中的长剑护住身后人。同时向其他方向闪避的三人见两大绝顶高手朝着越池墨和周薄言的方向攻去,三人心照不宣,连忙运功朝越池墨那方奔去。玉半遮与顾漠青已经认出了当先的一人是墨宵尘,那后一个人又是谁?   越池墨的长剑已经对准了袭来的第一人,然而他再快也快不过对方,越池墨只觉一阵风贴着脸颊擦过,对方就已经越过了自己的身边。越池墨大惊,欲再出手,却听得耳边传来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越池墨的剑对向了第二个人。   “替我拦住他,我不会伤害薄言。”墨宵尘的话音刚落,越池墨听见身后周薄言的低呼声传来,接着又一道湃然掌风从他左肩掠过,砸向快要从越池墨剑锋之下溜走的人。   那追击的人被这一道掌风阻拦,身形顿了一顿,当他再要追击的时候,越池墨的剑锋贴面而来。对方全身上下都被黑衣裹住,只留一只带着利芒的左眼,冷冷地盯着越池墨。   “越道长可知自己放走的是何人?”舒忝桓将自己包裹在黑衣之中,又改变了自己的声音。   越池墨长剑没有因为对方的发问而停顿,一招清风动使出,剑锋几乎贴着对方的面颊擦过,若不是舒忝桓躲闪及时,恐怕他那俊美无俦的左半张脸也会顷刻间毁于一旦。   “我不知自己放走的是何人,但我知你要杀的是隽雅山庄的周薄言!”越池墨腾身跃起,高举手中长剑,惊鸿掠过对方的头顶,乍然而起的寒光里的寒意瞬间窜入了舒忝桓的骨髓。这不是凌霄观的武学,越池墨这一招并非是剑招,而是刀式!舒忝桓倒是忘了,越池墨是当朝宰相越仲鹤的儿子,这一招是越仲鹤的祖父先皇身边的骠骑将军越挚自创的赶月刀法。虽没料到越池墨会突然以剑为刀使用刀法,舒忝桓翻转手腕,只听铿然一声,直劈而下的剑锋忽然一顿,舒忝桓徒手接住了越池墨的长剑,在越池墨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舒忝桓手臂微一发力,越池墨手中长剑断为三截。   舒忝桓亦不再给越池墨机会,一掌拍在越池墨胸口,将人打飞出去。越池墨连退几步,呕出一口鲜血,又觉那凌厉的掌风再次逼近,心下大骇,对方的武学只怕比救走周薄言的人还要高上许多,而且他本是追着那人而来,为何会忽然与越池墨周旋?越池墨来不及细想,只得双掌护于胸前想以此来抵挡对方的掌风,就在他感觉掌风将来逼近之时,忽然感觉身子一轻,好似左肩被人拉着往旁边带了几步,还没等越池墨站稳,把他拉走的人抬起手来,接着他与越池墨一齐被震飞出去!   顾漠青一手抹掉嘴角边溢出的鲜血,一边苦着脸自言自语:“这下好了,吃了那么多的精华全被一口血给吐光了。”说着他又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不忘把倒在自己旁边的人也给拉起来,“越道长你以后还是多吃点荤菜吧,你看看你这吐的血,三年多的精华都被你吐光了。”   越池墨呕出一口鲜血,脸色发白,听见顾漠青的数落,越池墨的脸色更加难看。若非知道这位顾大医仙是个典型的吃货,恐怕越池墨早就远离顾漠青数步。   顾漠青盘腿坐在地上,喘着气,等他气匀平了,他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走近自己和越池墨身边的人,嘴角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不是他不想笑,实在是……顾大医仙与这些人都打了快两个时辰,早晨吃的那么多东西早就消化光了,再加上他刚才吐出的那一口鲜血,顾大医仙早已没了平日的力气了。   “隐药庐的顾医仙?”来人一边朝顾漠青走来,一边问顾漠青。   顾漠青点点头,对来人能认出自己并不讶异:“我不遮头不掩面,不是顾漠青还会是谁?”   他这话分明是在说对方将自己的面目全部掩藏,舒忝桓自然不会上顾漠青的当。舒忝桓冷笑一声,拊掌道:“原来顾医仙也是个话唠。”   顾漠青白了他一眼:“那你还和话唠说话?”   舒忝桓倒没料到顾漠青会噎他这么一句。越池墨见顾漠青盘腿坐着,也学着顾漠青盘腿坐了下来,此时他又听顾漠青说了这么一句,清清冷冷的越道长一时没绷住笑,笑出了声来。不过这一笑又带动了伤口,越池墨笑了一半又咳嗽起来,口中又溢出鲜血来。   顾漠青拧眉,越池墨笑归笑,可也别这么用力,这不,又浪费了一年的食物,顾漠青看着都替越池墨心疼。   舒忝桓被顾漠青噎了一句,果然没再理顾漠青。他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蹲下身来凑近了一张娃娃脸的顾漠青。   顾漠青见一个将整个面容都遮了起来的人用一只眼珠盯着自己来回打量,没来由得往后仰了仰。顾漠青不仅是个吃货,还是个话唠,但顾漠青也是个花痴,对面的人虽然眼光锐利,但是他只留了一只眼睛视目,顾漠青猜测这人恐怕面容不会好看到哪里去。相对来说,他旁边一身白色道袍的越池墨此刻虽然白衣染尘,但是那清俊的模样还是让他赏心悦目,顾漠青想着就转头去看越池墨,还是这边的景色美好啊。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舒忝桓见顾漠青和越池墨两人一屁股坐了下来,不知他们打何主意。不过现在两人皆已受了内伤,就算他们二人联手也打不过舒忝桓。舒忝桓虽不敢放下心来,仍旧与顾漠青和越池墨贴了半臂距离,好整以暇地看着顾漠青和越池墨两人。   “顾医仙怕我?”舒忝桓又凑近了顾漠青一些,见顾漠青把脸往越池墨那边贴,舒忝桓又追上了顾漠青。   顾漠青哪里受得了被一个全身都罩在黑布里的人贴过来,这感觉就像被厉鬼追着一样,纵然是白天也实在不爽。   舒忝桓有心挑衅顾漠青,便又再贴近了些顾漠青,忽然胸口间传来一阵酥麻感,舒忝桓大惊,低头见自己胸口插着一枚食指长的银针,他怒气上涌,刚要运功将银针逼出,就听顾漠青轻飘飘的话语传入了耳中,仔细听顾漠青的言语中还带着得逞的笑声:“你别乱动哦,我封了你的武穴,你若强行运功这一身好修为可就不保了。”   舒忝桓毕竟纵横江湖几十年,顾漠青这点小手段吓不到他,舒忝桓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   顾漠青笑得更加灿烂,他摇了摇头,双手按在膝盖上并没有要跑的意思:“我自然知道你不信,不过你可以试试运下功,看胸口是不是气息阻滞,还隐隐作痛?”   原本好整以暇看着顾漠青的人见对方现在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顾漠青的娃娃脸上还带着洋洋得意的笑容,这张无害的脸一旦笑出来就显得分外可信,舒忝桓不敢托大,运起功来,果然如顾漠青所说一股滞气阻在胸口,并伴有痛感。舒忝桓只道这是顾漠青诓骗他的伎俩,只需再运功冲穴就能解封穴道,结果他运功越强,气息的阻滞感就越厉害,心口也愈加疼痛。   “喂喂喂,你不要命啦?我只能封你武穴两个时辰,你再这么随便冲穴,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哦!”此时顾漠青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伸手把坐在地上一直看好戏的越池墨也一把拉了起来,心道这越道长可真是个好人,刚才对方冲穴的时候越池墨大可以拍一掌去他的胸口,结果越池墨非但没这么做,脸上还浮现了一抹担忧神色。若不是时间不够,顾漠青真想扶额。   “趁他还在冲穴我们赶紧走,这两个时辰能跑多远跑多远。”顾漠青丝毫不顾及舒忝桓还在,拽着越池墨的袖子就跑。此时围攻他们的杀手一半去追了花子亦和玉半遮,一半分去追了墨宵尘和周薄言。舒忝桓本以为自己可以先解决掉越池墨与顾漠青再去追墨宵尘和周薄言也来得及,没想到却栽在了顾漠青的手中。   越池墨也知刻不容缓,只怕两个时辰后舒忝桓的穴道解开,周薄言和墨宵尘那边的危险就更加一重。然而……就在越池墨准备对顾漠青说先去寻周薄言的时候,拽着他跑的人一边神色紧张地不停回头,一边对越池墨小声说:“越道长你再跑快点,不然一会被他追上我们都得完蛋儿!”   “你不是封了他两个时辰的武穴么?”   “我那是扯淡!根本就没武穴这一说,我不过是扎了他的麻穴,再他运功时又偷偷用内力点在他的通穴上而已。”   越池墨听得顾漠青这么说,却是一惊,脚下步伐也快了许多:“你不是大夫么?怎么不封住他的穴道?”   顾漠青白了越池墨一眼,也不知越道长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故意要在这个关头逗他,顾漠青哼道:“我要是能一次封住他六个穴道我就是神仙了!何况我要真这么厉害,还不如一针扎在他百会穴上一了百了!”   “有道理。”清冷的道士居然露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来,看得顾漠青一愣神,没注意脚下被树藤绊了一跤。   越池墨眼疾手快,连忙揽住顾漠青的腰免得顾漠青把昨夜吃的都给跌吐出来,不然这位顾吃货还不要跟他拼命!结果许是顾漠青真的没了力气,被越池墨这么一带,整个人都跌入了越池墨的怀里。顾漠青嘴角抽搐,暗道这豆腐吃得也太猝不及防了,不过能被美人抱在怀里倒也是享受。   就在顾漠青的双手准备在越道长背后吃豆腐的时候,一阵湃然掌风扑面而来,顾漠青大惊想要带着越池墨退开却终究是慢了一步。越池墨被这一掌击得踉跄向前,就算他和顾漠青联手想要止住脚步却还是被舒忝桓那一掌打退数步,接着又一道掌风扑来,舒忝桓一掌接着一掌击向越池墨,越池墨呕出一口口鲜血落在顾漠青背后,顾漠青的青衣上被鲜血洇出一片血迹。   “越池墨!”顾漠青大惊,他抬起一掌奋力击向舒忝桓。   两道掌力在半空中交击,砰然一声巨响,舒忝桓后退一步,另一边顾漠青与越池墨一齐不见,只传来一阵惊呼声。   舒忝桓负手而立,待喘息平定后,他缓步走到山崖边低头而望,滔滔江水将所有都掩盖,纵然越池墨与顾漠青武功高强,也会被江水冲走。   “找死!”舒忝桓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周薄言只觉耳畔风声猎猎而过,他被墨宵尘抱在怀中,墨宵尘的步伐依然没有慌乱。只是周薄言不明白,为何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人会拼死护他的性命,不过此时他怕自己开口询问会让墨宵尘分心,于是他只是揽住墨宵尘的脖颈,让自己不从墨宵尘的身上掉下去,以免迟缓墨宵尘的步伐。   其实周薄言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那就是让墨宵尘将自己丢下,他一个人离开就好。看情状就知这群杀手的目标是周薄言,墨宵尘不过是突然出现拔刀相助的路人而已,若是墨宵尘将他留下独自逃命,也不是难事。   “这位侠士,他们追的人是我,侠士把我放下一人逃命去吧。”又过了片刻,周薄言感觉追逐在墨宵尘身后的人影好像又多了几个,心道再这么跑下去墨宵尘也不知还能再撑到何时,于是他便开口让墨宵尘将自己放下来。   墨宵尘断然拒绝:“不行!”   “我俩萍水相逢,有侠士刚才出手这便足够,侠士何必为了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白白搭了性命呢?”   “我们不是萍水相逢。”墨宵尘听见周薄言刚才所言,心中怒气上涌,他知道周薄言二十多年,怎能说是萍水相逢?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啊?”周薄言抬头看着墨宵尘直眨眼。这个抱着他一路奔逃的人面容俊秀,虽没有玉半遮那样阴柔,但是脸上棱角锐利,眉梢飞扬,嘴唇稀薄乍一看显得有些无情,但这一路上这人一直护在自己身前,这人也不是看上去那般凉薄。   “墨宵尘。”墨宵尘直接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周薄言。   “哦。”周薄言点了点头,刚才墨宵尘说话时气息有些凌乱,他便不再与墨宵尘多说什么。   突然,一阵破风之声传来,周薄言还未反应过来,墨宵尘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在他跌倒的一瞬间,墨宵尘用整个身子将周薄言护住,双手紧紧地将周薄言的脑袋按在了他的怀中。   “发生何事?!墨宵尘!你怎么了?!”周薄言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他的脸上,他能猜出那是墨宵尘的鲜血。他想挣扎着从墨宵尘怀中离开,却感觉墨宵尘将他越搂越紧。   片刻后,墨宵尘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带着不容辩驳又宠溺的语气:“薄言,闭上眼睛,等我叫你睁开的时候,你再睁开好不好?”   “你到底怎么了?!”周薄言紧张墨宵尘的伤势,没有把墨宵尘的话放在心中。   “闭上眼睛!”墨宵尘的吼声忽然传来,震得周薄言一愣,接着一连串的哀嚎声传入周薄言的耳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周薄言闻着直作呕,但他却不敢睁开眼睛,刚才墨宵尘的话让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若睁开眼睛一定会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周薄言听见身边传来一声温和的声音,有人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颊:“可以睁开眼睛了,但是你别怕,好不好?”   周薄言点头,他一点点地睁开了眼睛,等他看清楚了周遭情形,周薄言直感觉胃中翻腾,他终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他和墨宵尘的身边全是零碎的尸体,有人身首分离,有人碎成数块,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鲜血将大地染成了一片血红,而在他面前的人浑身上下也皆沾染上了鲜血,像是从炼狱里走出来的恶魔。   “我还没吐,你倒是先吐了我一身。”墨宵尘宠溺地替周薄言抚了抚背,想缓解周薄言的恶心。   周薄言这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吐也吐不出什么来,他用衣袖擦了下嘴,苦着脸说道:“下次你最好别让我这么快睁开眼。”   墨宵尘一愣,继而勾唇想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然而他刚勾起嘴角笑容还未显现,忽然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周薄言连忙扶住了墨宵尘,墨宵尘低弱的声音传入耳中:“暗器上有毒,走小路去山村里找大夫……”墨宵尘话刚说完就彻底昏厥了过去。周薄言已经知道墨宵尘的打算,如果他带着墨宵尘去金陵城内寻大夫,只怕没走到金陵城下就被那群杀手追踪到了。墨宵尘说要去山村里寻大夫自然是找那些挖草药的村民,周薄言想墨宵尘应该也是会医术的,当即将墨宵尘的手臂绕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手扶住墨宵尘的腰将人带了起来。周薄言刚迈开一步就被墨宵尘的力量带着往左边踉跄了几步,周薄言稳住脚步,提了口气再迈一步,缓步带着墨宵尘往山林里走去。   另一边,同样被追杀的玉半遮和花子亦却好上了许多,一来派去追杀他们的人并不多,二来这两人只顾逃跑没想着还手,他们轻功比这些杀手要强上许多,奔逃了一段距离后居然又甩掉了几名杀手。   不过跑了三四个时辰,两人此时也感觉体力渐弱,解决掉身后紧追不舍的几人后,花子亦趴在一根树枝上连连喘气,他身边的另一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连番出手后,玉半遮阴柔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红色,衬得玉半遮面容更加秀美。花子亦不由得咋舌,引得一旁的人将目光转了过去。   忽然相对的目光让玉半遮一时出了神,直到对面人在树干上翻了个身,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时,玉半遮才想起来现在的情形还不容得他们如此放松。   “应该还有七个人。”玉半遮低头往树下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有四名杀手渐渐逼近。   花子亦似乎并不在意,他将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笑微微地说道:“这些杂鱼杂虾不足为惧,倒是刚才那个将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的人倒让我头疼。”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云浮山庄的庄主舒忝桓。”作为尊枫教的左护法,玉半遮对尊枫教与隽雅山庄的恩怨了解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刚才那个一直追杀他们的是是谁。   花子亦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玉半遮:“你确定?云浮山庄可是江湖上的大门大派,而且看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周薄言,再者云浮山庄与隽雅山庄可是亲家,就算周薄言不是舒忝雅所生,那也不该要置周薄言于之死地吧。”   玉半遮摇头:“如果连亲生父亲都想杀他呢?”   “啊?”花子亦打了个冷颤,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舒忝桓望着遍地的残肢碎片,握紧了双拳。没想到他还是太过自信,不想自己数十名手下竟然被一个墨宵尘全部毙命。他只顾着要对付白玄的徒弟,却忽略了尊枫教的人。不过……舒忝桓眼中露出一抹寒光,墨宵尘的武脉已经解封,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走火入魔,到时候不消舒忝桓出手,周薄言和墨宵尘就会自相残杀,他乐得坐享其成。   江水拍岸,即便是在初夏,在江水中泡了几个时辰,还是觉得浑身寒意刺骨,更何况顾漠青和越池墨都受了内伤,此时运功调息让自己恢复暖意根本不可能。日落月升,夜晚的风扑面而来,更让人不停地打着寒颤。   顾漠青摸了摸一直藏在腰间的针囊,待摸到针囊后他才松了口气,还好针囊还在,只要有银针,除非死人他也有办法能够治好。   “哎……真惨,吃得全吐血吐完了,现在又在这不见人烟的鬼地方,本医仙饿!死!了!”顾漠青还有力气对着天空上孤零零的月亮大吼。 第31章 第三十章   一灯如豆,这样微弱的火光足以将密闭的密室照得清楚。密室中置了一个方桌,方桌两方各坐了一个人。一个人左脸俊美右脸宛若修罗,一人温文尔雅嘴角噙笑。   舒忝桓捧起桌上已凉的茶水,嘴角勾出一个冷笑来:“怎么,周庄主不忍心了?”   周隽雅手指按在茶杯边缘,敛起温和的笑容,淡淡地道:“我的计划里可没让你杀了越池墨。”   舒忝桓搁下茶杯,用仅剩的左眼深深地剜了一眼对面人,半晌后才道:“还有十天我的外甥女就要举办比武招亲了,难不成我的好妹夫已经将越池墨作为了内定的之人了?”   “舒忝桓!”温文尔雅的人一旦卸去了伪装就变得面目可憎,周隽雅将一张□□丢在桌上,走到舒忝桓身边俯在对方耳边威胁道,“我警告你,不要随意行动。若是下次再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杀人,我会要了你的命!”   舒忝桓拿起桌上的□□,慢条斯理地将面具盖在脸上,未几舒忝桓变成了一个俊美的男人。舒忝桓挑眉,不惧周隽雅的威胁:“籽言也是我的外甥女,她要嫁谁我这个做舅舅的难道不能过问?”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公报私仇!”周隽雅眼眸里露出杀意。   舒忝桓侧头看着周隽雅,脸上的笑容愈发深刻:“你想杀我?你难道忘了我们在一条船上,你杀了我,那些秘密你就能保得住?”   “哼,白玄要是知道你杀了他唯一的徒弟,不知他还会不会与你继续以礼相待?”周隽雅直起身,他看见了舒忝桓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他不会同情舒忝桓,舒忝桓做事从来不计较后果,如果这一次他不是追着越池墨不放,周薄言早已成了他的剑下亡魂。可惜,舒忝桓自负得让人觉得可笑,为了自己的私仇,居然将越池墨打下江中,越池墨生死未卜,若是白玄知道自己的爱徒死于舒忝桓之手,恐怕白玄不会原谅舒忝桓第二次。   舒忝桓只有一瞬间的慌乱,而后他的脸上又浮现了一抹冷厉的笑容来:“你又如何呢?如果白玄知道是你陷害了沈羽阳,隽雅山庄还能屹立于江湖,与我的云浮山庄齐名么?”   “哼!你最好别让白玄知道是你杀了越池墨!”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舒忝桓的弱点是他爱白玄爱到刻骨铭心,周隽雅的弱点是他只在乎隽雅山庄。舒忝桓和周隽雅各自掌握着对方的弱点,他们只有合作才能守住秘密,然而……周隽雅却未料到舒忝桓会对越池墨动手。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至刻骨铭心,也会恨到刻骨铭心,更何况白玄爱的人亲手毁了自己的容颜。   “你毁了我,我就毁了你和整个云浮山庄!”舒忝桓还记得三十年前那个恐怖的夜晚,陷入癫狂的人从烈火中一步一步地走来,沈羽阳阴鸷的笑容历历在目,舒忝桓想跑却被沈羽阳箍住了胳膊。沈羽阳一掌拍向舒忝桓的右脸,刺痛瞬间侵蚀了舒忝桓整个身体,舒忝桓撕心裂肺地喊着,跪倒在地上,他满手都是鲜血,头上传来了沈羽阳阴沉的声音:“很疼么?看看你的前方,你爱的那个人会不会心疼你,还是他会心疼我?”   舒忝桓闻言抬头,火光中,出尘俊逸的白玄脸上满是灰尘,他的雪白的道袍角被火烧了一半,那个宛若神祗般的男人不停地呼喊着,时不时翻找着地上的尸体。   是在喊他么?白玄喊的人会是自己么?舒忝桓已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他勉力撑起身体,张了张口,却在要喊出白玄的名字是戛然而止。   “羽阳,沈羽阳!你在哪里?!沈羽阳!我是白玄,跟我回凌霄观好不好!”   沈羽阳……从见到白玄的第一眼起,白玄的眼里就只有沈羽阳。就算沈羽阳成为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白玄的心里也只有他!   站在他身后的人发出桀骜的狂笑,沈羽阳的声音里好像带着哭声:“哈哈哈哈,听到了么,他喊的人是我,不是你!”   “羽阳!”舒忝桓感觉到意识渐渐模糊之际,有一个人从身边掠过,舒忝桓没让自己昏厥过去,他咬牙转头,却见大火之中白玄紧紧地抱住狂笑不止的沈羽阳。“羽阳,没事了,没事了,跟我回凌霄观,我会替你向各派前辈们解释,跟我回去,我带你走。”白玄握着沈羽阳的手要带着沈羽阳离开这片炼狱,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远处还有一个被沈羽阳毁了容的舒忝桓。白玄的眼里、心中从来都只有沈羽阳而没有他舒忝桓,是他舒忝桓自作多情!   周籽言一手托着腮,一手捏着茶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滤着茶沫,不知过了多久,周籽言觉得太过无趣,索性将茶杯盖丢下,看着负手而立的道长,撇嘴道:“道长师父,您就不能与我爹说说嘛,我真的不想比武招亲。”   白玄闻言转头看着周籽言,年过中旬的男人容颜却似二十来岁,许是白玄多年悟道修仙的缘故,他的容貌这些年来并无太大的改变。只是细心的人会发现白玄灿若星辰的眼眸中藏着一抹淡淡的悲凉,就算此时白玄站在阳光下,那一抹悲凉也似化不开来。   白玄噙笑问道:“籽言是有了心上人了?”   周籽言没料到白玄看出了她的心思,脸上瞬间飞起一抹红霞来,她将食指贴在唇边对白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羞赧地说道:“道长师父您可千万别和我爹说,”顿了一顿,周籽言疑惑地看着白玄,问道,“道长师父您怎么看出来的啊?”   这次轮到白玄面露难色了。白玄扬了下拂尘,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捧起茶杯回道:“我猜的。”   “……”周籽言心道白玄猜得也太准了些。   一时无话,周籽言继续滤着茶杯中的茶沫,而白玄则低头望着茶水出神。自那件事后已经过了三十年,他一直不曾忘了那个人,可物是人非,这三十年他找遍了大江南北都没有寻到他的踪迹,他连昆仑山也去了,尊枫教的人皆说沈羽阳三十年前离开后就再未回来过。沈羽阳好像就这么消失了一般。沈羽阳,你到底在哪里?为何你不肯跟我走?白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思刚转回来,就见从门外一前一后走进了两人。一人是周隽雅,另一人是舒忝桓。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周隽雅笑呵呵地对着白玄拱手,舒忝桓亦然,白玄向两人做个了道揖,三人相互致礼后,分主宾落座。   周隽雅让人给白玄和舒忝桓重新沏了杯茶,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眼珠不停乱转的周籽言,和蔼地笑着问道:“又找你白玄师父诉苦了?”   周籽言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一蹦一跳地走到周隽雅身边,晃着周隽雅的胳膊撒娇道:“爹,您能不能取消比武招亲啊?”   周隽雅和舒忝桓皆是一愣,两人齐齐看向正在品茶的白玄,希望白玄能给他们两人解惑。白玄搁下茶杯,见两位好友都看着自己,白玄无奈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周籽言说道:“白玄师父的确不知道。”   周隽雅转头看着女儿,不解地问:“你得给爹一个理由。”   “理由……”机灵的女孩儿突然说话也不利索了,她抿着唇,水灵的眼珠不停地转动,过了半晌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周隽雅见周籽言半天没憋出一个理由,又看了一眼同样将目光定在周籽言身上的白玄,白玄注意到了周隽雅的目光,对周隽雅摇了摇头,意思是让周籽言先离开。周隽雅听从了白玄的建议,让周籽言先离开,等周籽言走远了,周隽雅问道:“籽言是不是与好友说了些什么?”   白玄喟然一叹道:“隽雅兄还是将这比武招亲取消了吧。”   “这……好友能否给我一个理由?”如今距离比武招亲开始不足十天,金陵城中已全是前来参加比武招亲之人,若此时再取消,只怕会让隽雅山庄毫无颜面。既然周籽言要取消这个比武招亲,那就必须给他一个合适的理由来,不然周隽雅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白玄搁下茶杯道:“籽言心中已有喜欢的人,若此次比武招亲招得不是她心中那一位,只怕……”白玄是周籽言的另一位师父,周籽言从小跟在他的身边他自然了解周籽言的脾气,周籽言虽是女子,脾气却是刚烈,白玄相信作为周籽言的父亲,周隽雅比他更清楚周籽言的脾气。   周隽雅刚才见周籽言支支吾吾就猜到了七八分,如今听白玄说来,温文尔雅的人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就是这个理由么?”   白玄见周隽雅动怒,忙要开口劝慰,却听得对面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开口道:“隽雅山庄的大小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嫁的,若此人真是籽言的真命天子,那他就来参加比武招亲将战胜所有人才有资格娶得隽雅山庄的大小姐!”   白玄摇首道:“籽言先是籽言才是隽雅山庄的大小姐,我们皆是她的长辈,该为她幸福着想才是,却一直顾及着隽雅山庄的名声么?”   “我是籽言的舅舅,怎会对外甥女的幸福不闻不问?她若嫁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该如何保护她?!这样就算幸福么?”刚在密室之中舒忝桓想起当年之事,一直藏在心底的怒意被挑起,这会还未平息,他本见白玄之时就有些不悦,又听白玄如此说道,舒忝桓的怒意再也忍不住。   “先到这里吧,”周隽雅见舒忝桓怒意外涌,挥手止住了舒忝桓。如果舒忝桓控制不住漏了陷,只怕白玄会要了他和舒忝桓的命!   顾漠青从针囊中摸出一根银针扎在自己的胸口处,然后他又摸出一根银针扎在躺在身边的人的胸口上,扎完这一根针后,顾漠青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往后仰身倚着身后的大树打了个哈气。哈气还没打完,他的肚子就开始叫唤,顾漠青无奈地拍了下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别叫唤了,我现在比你还饿。”   顾漠青醒来之时并没有发现越池墨,好在他是个大夫,也好在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顾漠青用小半个时辰给自己恢复了体力,而后沿着江岸边开始找寻越池墨。他估计越池墨离不了太远,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他就找到了昏厥过去的越池墨。掉入江水中的时候越池墨护住了顾漠青,所以顾漠青入水之时并未受太重的伤,相反越池墨此刻浑身上下皆是触目惊心的伤痕,顾漠青查看了一下就看出这些伤痕是被江底的礁石给刮伤的。也还好越池墨武功不弱,跌入江水之中的时候他运功护住了心脉,救治起来倒也不难。   另顾漠青头疼的是他和越池墨皆被黑衣人击中了胸口,两人皆受了内伤,要想彻底治好这内伤约莫要花半个月。更何况,这里荒无人烟,想找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无,再加之作为一个吃货,顾漠青现在什么也吃不到,那才是对顾漠青最大的精神打击。   “屋漏偏逢连夜雨,顾漠青想吃东西。”顾漠青嘟囔了一句。除了被周薄言借走的山核桃外,他原本还揣了春卷、青团、豆干等吃的,结果掉到江水里不是被冲走,就是被江水浸湿根本没法入口。顾漠青一边心疼地将怀里浸泡了江水的吃食丢掉,一边还在努力地寻找看有没有侥幸躲过这一劫的食物,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有。   “哎……”顾漠青掸掉衣衫上落的食物屑,看了一眼身旁还在昏睡中的人。他伸手摸了下越池墨的额头,越池墨的高烧已经退去了,顾漠青放下心来,将手背放在越池墨的脑袋下让他能够睡得舒服些,弄好后,顾漠青合上眼准备去补一会眠。   自从顾漠青被墨宵尘抓到扬州来就没好事,顾漠青也早就猜到了墨宵尘会用一堆吃的让自己为他做事,顾大医仙心里明镜似的,可为了吃的他甘愿上当。但顾漠青没想到这次玩得有点大,一不小心差点连小命都搭上。只不过他没料到,舒忝桓居然会狠心对越池墨下手。顾漠青跟越池墨一起跌入江水中的时候,顾漠青第一个想法就是——舒忝桓对白玄是真恨呐!   就在顾漠青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睡在他身边的人好像动了一下,转过身睁开了眼。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越池墨一睁开眼就见顾漠青一张带笑的娃娃脸贴了过来,越池墨一个激灵,连忙要翻身躲开些,结果却扯动了伤口,疼得越池墨倒吸一口凉气,还有咳嗽了几声。   “别乱动啊。”顾漠青吓得赶紧给越池墨又扎了一针,生怕越池墨刚才一动弹就把刚调稳的气息给打乱了,不然顾漠青拼着自己命的努力就覆水东流了。   越池墨听了顾漠青的话果然没乱动,一针扎下去,越池墨感觉刚才凌乱的气息被压下,顾漠青能被成为医仙诚不欺他也。   “多谢。”越池墨现在不能乱动,只能颔首向顾漠青致谢。   顾漠青摆了摆手,他也受了伤还没好全,刚扎的那一针虽然不重,却也花了他三分力气,顾漠青重新靠回树上,歪头看着躺在地上被淡淡的月光笼罩的俊逸出尘的越道长,不由得咂了下嘴。这个越道长可真好看啊,怎么看都看不腻。   越池墨感觉到有两道目光一直定在自己的身上,越池墨迎上顾漠青的目光,眼中有些许疑问。顾漠青又挑起了唇角,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来,越池墨眉梢微微蹙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天地无声,只有浪拍水岸的声音。越池墨与顾漠青两人相互对看良久无话,期间顾漠青闪亮的眼眸还会时不时的往左往右看来看去,引得越池墨还以为周遭是不是还有其他杀手跟了过来。半个时辰过去后,周遭仍旧寂静一片,而顾漠青显然也觉得累了,眼珠终于不再乱动,顾漠青打了个长长地哈气,睡眼朦胧地看着一旁精神十足的人,过了片刻说道:“等天亮了你差不多就恢复得和从前一样了,你现在要是睡不着,能不能麻烦你……”   越池墨见他顿了一下,脸色有些微的窘迫,又瞧顾漠青委屈地看着自己的瘪下来的肚子,越池墨会意地点点头:“我去看看这周遭有无人家。”   “我早看过了,没人的,”顾漠青又打了哈气,睡意不断上涌,他的眼角都挂着眼水了,“不过应该有野果子。”   “哦。”越池墨点了下头。   顾漠青见越池墨点了点头,安心地闭上眼补眠去了。   顾漠青这一觉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的晌午,等顾漠青被饿醒的时候,睁眼就见对面一个人正背对着他围着一堆火好像在烤东西。顾漠青嗅了嗅,胃里的馋虫瞬间就被撩了起来,他也顾不得自己还没什么力气,也不顾自己的形象,连滚带爬地来到了越池墨身边,伸手就要去够火堆上架着的烤得喷香四溢的烤鸡。眼见自己就要够到了,结果刚蓄起的力气全部用光了,顾漠青两眼一花,头就要往下栽去。   “烤鸡……”顾漠青倒下前还念念不忘着烤鸡。   好在越池墨一手接住了快要栽倒的人,将人扶着靠在自己的身上,撕了一块鸡肉放在顾漠青的鼻子边绕了一绕。   问见烤鸡香味的人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他没睁开眼,却一把抓住了越池墨捏着鸡肉的手,张开口就咬了下去。越池墨连忙松开手,若非他及时收回手,就怕手指会被顾漠青给啃掉。   越池墨甩手直叹气,顾大医仙的喜好其实很平常,但是这么爱吃和能吃的人也只有顾漠青了。细看这人面目宛若少年,但越池墨知道顾漠青的年岁已过三十,比他还要大上几岁。可这人就是孩童心性,走哪都忘不了吃东西。   “还有没?”就在越池墨走神的时候,顾漠青吃完了一块吃肉,睁开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越池墨手中的烤鸡直流口水。   越池墨眉梢挑了一条,心道这人还真是只要有吃的就能活蹦乱跳,再想起刚才他力气全无,许是饿过了才。想到这,越池墨无奈地笑了笑,将手中的那一只烤鸡塞到了顾漠青的手中。   顾漠青感激地接过那一只烤鸡,扯下鸡腿就往嘴里塞,边塞还边不停地说着:“好吃好吃!”等他把烤鸡消灭大半,这才想起越池墨,忙把啃了只剩一半骨架的烤鸡塞到了越池墨的面前,问道,“你要不要也吃点?”   “不用……”   “我倒是忘了,你是出家人,不吃荤。”还没等越池墨拒绝,顾漠青就赶忙将手中捧着的烤鸡收回,一口咬掉最后一块鸡肉,咂吧嘴说道。   越池墨眉头直跳,要不是顾漠青救了自己的命,他可不愿与这位吃货同路。不过转念又一想,如今他与顾漠青一齐跌落山崖,那其他人可还安好?周薄言摆脱了那些人的追杀了么?   一念及此,越池墨忙拎起了在身旁吮着手指的人的衣襟,问道:“之前从我手中救下了周薄言的人到底是何人?”   吃饱喝足的顾大医仙打了个哈气,他的衣襟被越池墨拎着,一时感觉气喘不上来。越池墨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见顾漠青脸色涨红,越池墨忙松开手,歉然地道:“抱歉,是我太紧张了。”   顾漠青咳嗽了几声,摆手道:“没、没事……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周薄言,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起初挺看不起他,但是这几天他倒是一路给我惊喜,也难怪你、花子亦还有我们那个神经病教主会那么在意他。”   “……”越池墨见过墨宵尘两次,越池墨感觉墨宵尘御下严厉,忽然听见顾漠青如此称呼墨宵尘,越池墨一时无语。   顾漠青见越池墨神色尴尬,拍拍手把鸡骨架丢进火堆里,拿起一根树枝拨弄火堆,让火烧得旺一些:“你不问追杀我们的是何人么?”   “你知道?”越池墨提了下精神,虽然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是还需要再略作休整。此处偏僻无人,越池墨正好用这个时间调息一番,顺便弄清楚到底是何人追杀他们。   顾漠青敛起脸上的笑容,正色点点头:“猜了个七八分吧。”   “说说看。”越池墨没跟顾漠青绕圈子,让顾漠青直接说名道姓。   顾漠青瞟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的越池墨,心道若是越池墨知道是谁,只怕脸色会更加难看。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破陋的屋子里昏暗的灯火明明灭灭,骨瘦如柴的老人将药碗端给周薄言,而后伸手拍了拍周薄言的肩头,劝道:“时辰也不早了,周先生也歇下吧。”   周薄言感激地向老人道了一声谢,将药碗放在桌边,扶着老人走出了屋子。月色昏暗,只能勉强照清脚边的路,周薄言本是打算将老人扶回老人自己的屋子,老人摆摆手让周薄言不用再送。周薄言拱手向老人做了个大礼,若非老人收留,只怕今晚他与墨宵尘要露宿山野了。   “明儿我再上山采些药来。”老人瘦骨嶙峋,但眼中神采奕奕,看似不像寻常山民。周薄言见到老人之时曾怀疑老人来历与身份,但老者见到重伤的墨宵尘与受了惊吓的周薄言后,只是询问了几声两人是否需要休息,周薄言本有所戒备,但见昏迷的墨宵尘气息不稳,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待至老人屋子后,老人竟然替墨宵尘把了把脉,而后转身出走屋子,背起搁在屋外的药篓和药铲让周薄言照顾好墨宵尘就上山去了。   等老人回来已是子时,老人将草药熬好端给周薄言让他喂墨宵尘喝下后,又熬了一碗,如此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忙活完。周薄言刚听老人如此说,感激地还要再向老者作揖道谢,老者捋须摇头一笑,推开自己的屋门休息去了。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昏厥的人终于醒来了。墨宵尘刚一睁眼,就见床头坐着一个双眼发青的人,待墨宵尘看清坐在床头打瞌睡的人是谁后,墨宵尘微微勾起唇角,伸手正要将人拉人怀中与自己一同再睡一会。   “谁让你乱动了?”就在墨宵尘手快要伸到周薄言胳膊上时,一个苍老却严厉的声音传入墨宵尘耳中。此声过后,墨宵尘居然真的没有再动弹了。   打瞌睡的人好像也听见了老人的声音,抬了抬眼皮,就在睁眼的瞬间,一道内力拍在周薄言的身后,周薄言一个倒仰昏了过去。老者接住周薄言,将人小心翼翼地靠在墨宵尘的床边。他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人,与昨夜相比,老者神采奕奕,不再是昨夜那个佝偻着背的朴实本分的山民。老者沉若深井的眼眸似乎带着一股神奇的吸引力,引得躺在床榻上的尊枫教教主都不敢避开他的目光。   桀骜的尊枫教教主在老人面前收起了傲慢的神色,墨宵尘似乎惧怕老者,此刻他又动不了身,只得在床榻上躺直了身体回道:“徒儿见师父一路跟随,所以才冒然与舒忝桓对招,还望师父原谅。”   老者拉了一条凳子坐在墨宵尘的身边,捋须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对了。如果我不跟着你,你就不会如此托大,直接与舒忝桓相对了?”   “徒儿不敢。”感觉到师父语调冰冷,墨宵尘连忙摇头道。   老者如鹰隼般的目光在墨宵尘身上转了一圈,终于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他双手按在膝上,指了指身旁昏过去的周薄言,对墨宵尘道:“比武招亲开始前,这孩子一定要回到隽雅山庄。”   “可周隽雅和舒忝桓都在隽雅山庄内,如果将薄言送回去,他的性命……”   “我送他回去你也不放心么?”老者嘴角勾了一个锋利的弧度,眸中划过一道冷光,“他是羽濛的孩子,是我沈羽阳的侄子,我怎会让他孤身涉险。”   墨宵尘看着躺在床沿边睡着的人,仍旧不放心。沈羽阳看出墨宵尘心中的担忧,轻笑一声道:“我在金陵城看了他这么多年,可曾出过任何事?若不是这一次我旧伤发作没拦得住他出金陵,舒忝桓又如何能得手?!”   “师父您无事吧?”听得沈羽阳说旧伤发作,墨宵尘心中一颤。当年沈羽阳的秘密被周隽雅与舒忝桓发现,二人联手引得沈羽阳走火入魔,杀了中原武林数百人,沈羽阳成为中原武林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自沈羽阳诈死在周隽雅的剑下,这三十年来,沈羽阳被引动的武脉时而发作,此时间需得运功调息半月方可压住内息。   沈羽阳摆摆手,冷笑自嘴角边咧开:“哼,周隽雅和舒忝桓都没死,我怎会有事?!”言罢,沈羽阳瞪了一眼躺在床榻上面色仍旧苍白的人,“倒是你,武脉何时被贯通的?武脉贯通的后果你不是不是知道,当年我曾与你说过,武脉练至九层即可天下无敌,你为何要冲破第十层,不要命了?!”   面对师父的暴怒,墨宵尘只得垂首认错:“师父教训得是……”他忽然又对上沈羽阳的双眼,回道,“师父当年也说过,若能冲破十重武脉,武功无人可及么?师父要对付周隽雅和舒忝桓,这两人联手起来,九重武脉只可对敌一人,两人如何战胜?”   “不是还有为师么!”沈羽阳扯下了脸上覆盖的□□。沈羽阳已过不惑之年,却是色若春花,眼若秋水,唇角稀薄略显薄情,与墨宵尘比起来,两人年岁看似相仿。沈羽阳伸出手来,虚空一握,他勾起冷笑,整个人显得更为清冷狠厉:“当年他们诱我冲破十重武脉,趁我不备引我走火入魔,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冲破十重武脉后他们任何一人都胜不了我!宵尘,我只需你练至九重武脉就可助我复仇,你跟为师老实说,你冲破十重武脉到底是为何?!”   沈羽阳的眼神愈发凌厉,墨宵尘想避开沈羽阳的目光,奈何他却是无法挪开。墨宵尘微叹,只得道:“师父您应该知道薄言的武脉被封吧。”   只听得这一句,沈羽阳就知晓墨宵尘要做何事。沈羽阳一掌拍在墨宵尘脑边,怒道:“你想用十重武脉替他冲破武脉的禁锢?”   墨宵尘点头,周薄言的武脉被周隽雅所封,而如今周隽雅和舒忝桓又要联手置周薄言于死地,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周隽雅和舒忝桓得手。   “你不该……”沈羽阳收回手,对墨宵尘摇头道,“羽濛当初的心愿是让他不涉江湖纷争,就算他在隽雅山庄过得再不好,也比拥有武脉要好。”   “周隽雅想杀他!”   “他杀的了么?”沈羽阳鄙夷地道,“薄言在隽雅山庄那么多年,周隽雅都动不了他分毫,现在他离开了隽雅山庄周隽雅就能杀他?”   “他在隽雅山庄一日,周隽雅就不敢杀他。”沈羽阳重新将□□戴在脸上,又成了骨瘦如柴的老人家。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菡萏打着朵儿,已有蜻蜓立在其上。   夏夜晚风里带着暑意,坐在回廊下悻悻晃荡双腿的少女将手中的长剑对准池中的一朵菡萏花刺去,剑锋锐利,立时将打着朵儿的菡萏花挑碎。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周籽言装作没听见脚步声,继续手中的动作。   “天地万物皆有灵性,还不住手?”白玄拂尘一扬,将周籽言手中的长剑卷入手中。   周籽言撇嘴,垮下肩道:“自从父亲说要举办比武招亲,我就一直在反对,他从来都未询问过我的意思。”周籽言站起身来,接过白玄递来的长剑归入剑鞘之中。   廊下灯火明明灭灭,白玄看见周籽言眼角的泪珠,心有不忍,白玄往池边走了几步,看着灯火中的菡萏,温声问道:“能让籽言倾心的是何人?”   周籽言闻声愣了一下,她低头看着脚边明灭的灯火,支吾了半天,却是没说出一个字来。白玄是周籽言的恩师,见周籽言难以开口,便料到周籽言倾心的人定然是入不了周隽雅的眼的。   “不是武林中人?”白玄低声探问。   周籽言点点头,周隽雅虽是她的父亲,但周籽言更为亲近师父白玄。相较于脾气难定的父亲,周籽言觉得在脾性一直如此的白玄面前她能放松下来。   白玄看着垂下头有些娇羞的徒弟,笑微微地道:“为师来猜一猜如何?”   “白玄师父你能猜到?”周籽言抬起头,水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玄。   白玄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回周籽言,而是继续问道:“如若为师猜对了,籽言能否答应为师一件事?”   “只要不是答应参加比武招亲其他都行。”周籽言低声地应道。   “好。”白玄笑了笑,他坐在廊下,手握拂尘,开始猜道,“他是朝廷之人?”   周籽言张了张口,露出惊讶之色。   白玄又继续猜了下去:“功勋煊赫?”   周籽言点头。   “呵,原来是我那徒儿的哥哥。”白玄哈哈笑出了声。周籽言曾在凌霄观学武七年,其间越池墨的父亲越仲鹤曾也带着家眷来凌霄观小住过些时日,越仲鹤的次子越池轩在军中任职,屡立战功,如今而立之年已被封为定国将军。在京城,诸多女子倾心于越池轩,然而越池轩至今未娶。白玄又看了一眼低头绞着手的周籽言,平日里周籽言飒爽英姿,现在倒显出了小女儿的情状,白玄了然一笑,也知越池轩为何至今未娶了。越池轩与周籽言两情相悦,然而边疆不定,越池轩时时要带兵出征,这婚事自然也就延了下来。   “白玄师父您别笑了。”被白玄揭穿心事,周籽言索性拉着白玄的胳膊来回摇荡,将她与越池轩私定终生的事情全都和盘托出。原来越池轩早在今年开春就打算向周家提亲,可没想到过完年西疆战事又起,这事就隔了下来。周籽言又没料到周隽雅会忽然起了比武招亲的念头,这才着了急。   白玄点了下身边的空位让周籽言坐下:“你是想让我替你出主意?”   周籽言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道:“其实我已经让大哥把消息送去给越大哥了,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而且我担心……”周籽言偷偷拿眼瞅了下白玄,见白玄含笑看着自己,她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要说的又都被白玄知道了。   “你担心越池轩打不过池墨,也打不过花子亦是不是?”越池轩虽战功赫赫,但与武林中人比斗还是要略输一筹,纵然越池轩能胜过他人,也未必能胜得过越池墨与花子亦。若是遇见越池墨倒还好说,毕竟是自家兄弟,越池墨自然会手下留情。若是遇见了花子亦……周籽言嘴角抽搐,想起当年花子亦初来隽雅山庄时那副调笑脸面,周籽言就想提剑将花子亦那张惹人厌的笑容给划破!   白玄笑了笑,让周籽言安心:“花子亦那边交由我便好。”   既然白玄开口了,周籽言也只有点点头,祈祷越池轩能够赶来金陵城。   “好了,我猜中了你的心思,籽言是不是该答应我的事情了?”白玄站起身来,灯火笼罩在他身上,让白玄显得更加柔和了些。   周籽言抬头看着白玄,等白玄说话。许是白玄在考虑该如何与周籽言说,约莫过了许久后,白玄凝视着周籽言说道:“如若你大哥有性命之忧,能否请你尽力一救?”   “啊?”周籽言一时不知为何白玄会突然如此说,又见白玄神色凝重,周籽言点了点头,心中满是疑问。   然而周籽言刚要开口问白玄,白玄竖起食指贴在唇边对着周籽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籽言立马会意,目光顺着白玄看去的那方,明灭灯火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周籽言站起身来,向来人做了个福礼:“舒庄主。”   舒忝桓应了一声,抬手让周籽言起身。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周籽言身边出尘的道人身上,周籽言察言观色,向白玄做了个礼就离开了。   初夏夜晚的回廊内悬挂的风灯在风中轻轻摇曳,灯火明明灭灭,风中带着菡萏的清香,自舒忝桓与白玄身边缠绕。   白玄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伸手邀好友同坐廊边,却见舒忝桓白衣飘飘,负手而立。   “忝桓兄还在怪我之前替籽言说话?”白玄见好友神色不郁,问道。   舒忝桓的确隐含怒意,但并非因为白玄之前替周籽言说话,而是因为他想起了三十年前这个人在他家破人亡的时候还顾念着害他容貌尽毁的凶手,而不顾及到一心待白玄的自己。舒忝桓爱了白玄三十多年,也恨了白玄三十多年,可每当他看见白玄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他,可下一刻他脑中又会立时浮现当年的画面。爱与恨在舒忝桓的心中交加,他曾不止一次想要白玄的命,可他又一次次地下不了手。终于,这一次他对白玄的爱徒越池墨下了杀手,可舒忝桓心里并不痛快!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舒忝桓和缓了些神色,声音仍是冰冰冷冷的:“我也知道籽言是高攀了令徒,池墨乃是当朝宰相的幼子,越仲鹤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越池墨的身份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籽言不过是江湖中人,不敢高攀好友爱徒!”   舒忝桓这话一听就是置气话,白玄并未放在心上。白玄笑微微地走向舒忝桓,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意在劝慰舒忝桓。然而在白玄伸出手来之时,舒忝桓突然后退一步,白玄的手悬在半空,白玄不明地看着后退的舒忝桓,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舒忝桓撇过头看着池塘中的菡萏,过了许久道:“籽言是我的外甥女,她之幸福我自然关心,还望好友勿纵着籽言。”   “就算籽言心有所属,也要逼她嫁给不爱的人么?”仙风道骨的人挑了下眉,他并不赞成舒忝桓与周隽雅的做法。他虽是修道之人,但年少之时也曾深深地爱过一人,至此不忘,他亦知与人两情相悦是多么美好之事,也知相爱而不能相守是遗憾,所以他在知道周籽言也挚爱之人时心中是高兴的,而为何舒忝桓却要阻拦?   “心有所属?”舒忝桓冷笑,这四个字从白玄口中说出来是何等的讽刺,“心有所属若不能终成眷属,难道不是孽缘?”   白玄一怔,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舒忝桓好似不是自己认识的好友。舒忝桓看他的眼神里带着灼灼的火光,还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眷念。   “好友……”   “罢了,这事你跟周隽雅去说吧。”舒忝桓背过身来,止住了白玄,他已经在白玄面前暴露了太多,如若再不离开白玄,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白玄!   白玄长长地叹息一声,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越池墨与顾漠青沿着岸边走了一天,两人身上又带着伤,纵然顾漠青有还魂圣手,也无法一天就能将两人身上的伤治好。   两人走走停停,还要顾及到顾医仙的肚子,等至月上中天,两人还没走出这片江边密林。   顾漠青一屁股坐了下来,喘着粗气道:“不走了不走了,天都黑了,先睡一觉等明天天亮了再继续走吧。”顾漠青把之前采的山果子摘了一颗丢给越池墨,又摘了一个自己啃了起来。山果酸涩,只能充饥不能当做美食来品,顾漠青牙缝痒痒,想吃些荤腥打打牙祭,他叼着果子,借了越池墨的长剑就要跳进江中捉鱼。越池墨舒眉微蹙,跟谁一起掉入江水之中不好,偏偏跟个吃货掉在一起,越池墨连连叹息。   顾漠青捉鱼,越池墨自然要生火,等顾漠青捉了四五条鱼上来后,越池墨已经早早把火给生好,连串鱼的树枝也给顾漠青找来了。   顾漠青把鱼鳞去尽,破腹洗净,先串了两条鱼架在火堆上翻烤,烤了一阵,等香味出来后,顾漠青低头在怀中翻找了一下,片刻后从中掏出了一瓶胡椒粉撒在了鱼身上。   “顾医仙出门还带着佐料?”越池墨咋舌,做个吃货可真不容易,还好他有事可以辟谷不吃,若是顾漠青像他一般,只怕早早要叫唤起来。   顾漠青娃娃脸上露出得意笑容,他将胡椒粉重新塞入怀中,对越池墨说道:“可惜我那一箱子的瓶瓶罐罐都丢在马车上了,不然再加些盐巴和香料,这烤鱼会更加鲜美。”说着顾漠青闭上了眼睛,脑中想象中烤鱼的滋味,口水从嘴角边流了下来。   越池墨低头翻弄着火堆,也难怪江湖上诸多人对这位顾医仙有所抱怨,许多人跋山涉水来到太湖结果被告之顾漠青出门寻美食去了,起码要等个一年半载才能等到顾漠青回隐药庐,想也有太多的人对这位不尽职的医仙有诸多不忿。不过顾漠青倒是很好地在尽职做一个吃货,从南吃到北,从东吃到西,这么多年都没吃腻过,也是难得了。   过了一会儿,两串鱼肉烤好,尽职的吃货医仙分了一串给越池墨,然后就串起最后三条鱼架在火堆上翻烤,一边吃着刚烤好的鱼肉。虽只加了一些胡椒粉,但比之淡而无味的口感要好上许多,此时越池墨与顾漠青又无法挑剔,顾漠青低头啃着鱼肉不发一言。越池墨慢条斯理地啃了几口,脑中反复回想着早晨顾漠青对他说的话。   “那人你也认得,他是云浮山庄的舒忝桓。”   “你们一直见的舒忝桓呢其实容貌早就毁了,他带了张□□罢了。你应该也听说过,当年云浮山庄差点灭门,只剩下舒忝桓和他的妹妹舒忝雅,他们两人被你师父和周隽雅所救得以保命。而也在那个时候,周隽雅与舒忝雅一见钟情定了终身,云浮山庄与隽雅山庄结为亲家,周隽雅不惜花费大量的资金资助云浮山庄重建。云浮山庄被大火烧了一半,但是呢一个百年世家还是有底子的,三年时间就恢复了元气,舒忝桓成了云浮山庄新任庄主。他感激周隽雅当年的出手相助,所以对周隽雅惟命是从。这场刺杀怕也是周隽雅的主意。”   当越池墨追问为何周隽雅要派舒忝桓来刺杀他们,而他在刺杀中所见舒忝桓要的应该是周薄言的命,他不明白周隽雅为何要取自己儿子的性命。   顾漠青却丢了个白眼给越池墨,他蹲在江边洗净沾满了油渍的双手,歪着头对越池墨说:“虽然我知道很多事,但是我觉得这个答案你最好去问你师父,不然你一定不信。”   见顾漠青说得如此肯定,越池墨不再追问,他将疑惑放在心底,准备等遇见师父的时候再做询问。   只是这件事一直埋在心底,饶是越池墨看上去淡然的人也觉得有隐隐不安。自他遇见周薄言开始,似乎这一路都有事情发生。短短一个月,他就将周薄言从手中丢了两次,而这一次他差点也自己性命不保。难道江湖上要掀起风暴了不成?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越池墨吃了几口鱼便停了下来,细细思索着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啃完了一条鱼的人见越池墨不吃了,撇嘴道:“越道长,我可是第一次下厨给别人做东西吃,就算不是我第一次下厨,别人做东西给你填肚子,你起码也要吃完以示感谢吧。再不好吃,你也得吃!何况这一路你也没吃什么,你伤得又比我重,再不吃些东西,你想不想好了?”顾漠青不等越池墨回他,将另一条烤好的鱼塞到了越池墨手中。顾漠青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照顾个陌生人,而对面的人却好似一点也不领情。   “多谢。”越池墨两手抓着串了鱼的树枝无法向顾漠青拱手,只得对面前的人颔首致谢。   顾漠青大方地摆摆手表示不用,他又拿起一条鱼一边啃,一边看着对面神色沉郁的越池墨。越池墨一身白色道袍已沾染了尘埃,道冠不知其踪,只得用从衣角上撕下的一根布条随意地将自己的头发扎起,两缕额发落在脸颊边,看上去略微疲惫,火光印在越池墨的脸上,仔细看来越池墨也不如初见时那般清冷疏淡。顾漠青眯了眯眼,他觉得现在这样的越池墨倒顺眼了许多。   越池墨见顾漠青一直瞧着自己看,伸手摸了下脸,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没等顾漠青点头,越池墨摸着自己下巴处,感觉有些割手,“全是胡渣。”   “……”顾漠青低头憋笑,虽然知道越池墨非是不修边幅之人,但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还真是与那仙风道骨的越道长形象不匹配啊。   “不知道其他几人如何了?”见顾漠青低头不语,越池墨拨弄了下火堆自语道。   相比于身受重伤的墨宵尘还有被舒忝桓拍下山崖的越池墨与顾漠青,花子亦和玉半遮这边倒是好了很多。   解决掉最后几名杀手,两人居然在城门落锁前进入了金陵城中。不过两人一路奔逃了三四个时辰,虽未受重伤,但浑身上下皆是满面尘土。身为花间山庄的少庄主,花子亦从来都很在乎自己的形象。一进了金陵城,花子亦忙带着玉半遮找了一间客栈丢下一锭银子给掌柜,让掌柜给他找两间上房。   掌柜看着柜面上放着的那锭银子,咽了咽口水。此时距离隽雅山庄召开比武招亲还有不到五日,金陵城内大小客栈都住满了人,这间酒楼里也住满了前来参加比武招亲的江湖人士,如今只剩一间普通客房,掌柜不敢得罪那些武林人士,见花子亦和玉半遮的模样亦觉得这两个面相俊秀的人也不太好惹,可他又舍不得那锭银子。掌柜小心翼翼地询问花子亦,问花子亦只有一间客房还要?花子亦着急要换掉一身衣物,倒也不在意忙让掌柜带路。掌柜向小二丢了个眼色,小二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给花子亦和玉半遮引路,将两人送入最后一间客房。   如果花子亦早知道这间客房有这么简陋,他是绝对不会答应掌柜住进来的。他刚准备起身准备去退房,玉半遮倒是不在意地倒了一杯凉水饮了一口,对花子亦说道:“如今金陵城内处处皆是来参加比武招亲之人,这间房也是你运气好才住进来的,你若是换另一间客栈只怕也是这等情状,更何况还可能寻不到。”玉半遮鲜少能对人说这么多的话。   花子亦想了一下觉得玉半遮说得有理。在一路躲避杀手间隙身上落了许多灰尘,又是满身汗水,现在衣衫沾在身上十分难受,花子亦想若是再出去找寻其他客栈又要耽搁许久。花子亦没再折腾,让小二烧一桶热水来准备洗澡。   玉半遮一口气连喝了三杯水,等他放下茶杯的时候,见花子亦已经将外衫脱尽,只留了一件较薄的内衫贴在身上。花子亦身材匀称,玉半遮一时看得出神,直到响起了敲门声,玉半遮才发觉自己居然盯着花子亦看了许久,忙收回眼神低头看着脚下。   “客官,您的热水我给您提来了,还有什么吩咐么?”小二将一桶热水拎进房内,问花子亦。   花子亦瞧了一眼放在脚边的水桶,挑了下眉:“本公子是要洗澡,你起码得拎四五桶水来。”花子亦又指了指身后的人,对小二说道,“还有,这位公子也要洗一洗,一桶水你让我们洗脸都不够!”   小二勾头看了一眼坐在屋内一言不发的玉半遮,张大了嘴巴:原来那个人是位公子,他还以为这两人是夫妻。再看花子亦的模样,小二心道这年头有龙阳之好者不少,倒也算是见怪不怪了。不过坐在里面的那位公子可真好看啊,小二刚送花子亦和玉半遮上楼的时候还忍不住偷看了几眼。   花子亦见小二站在门边一声不应,目光又落在了玉半遮身上,他立刻知晓小二在看什么。花子亦退了几步来到玉半遮身边,勾起玉半遮的下巴,露出一脸风流不羁的笑容:“半遮,要不要我们一起洗?”   小二刚刚才回过神,又见屋内这般情景,小二哪里还再呆的下去,他连忙一边后退一边替花子亦和玉半遮合起房门,撒腿就跑下楼替花子亦烧水去了。俗话说非礼勿视,何况他刚退出去的时候瞥见了玉半遮那道凌厉的目光,更不敢看了。   “你做什么!”玉半遮白着脸把下巴从花子亦的手中挪开。   花子亦倒像是没事人一般仍旧是笑眯眯地,他拎起刚才小二送来的一桶水倒入了洗澡的木桶中,而后又将玉半遮拉了过来,伸手就要去解玉半遮的腰带。   玉半遮连忙抬手要阻挡花子亦,可花子亦此时却松了手,折身坐在了一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本公子很少会伺候人沐浴更衣,既然玉先生不愿意,本公子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伺候他沐浴更衣?玉半遮将信将疑,花子亦从来游戏人间,他也曾听闻花子亦男女不忌,虽然他玉半遮对花子亦有情,可还不至于能够当着花子亦面前脱掉衣服。   “如此,还请花兄回避。”玉半遮说道。   花子亦摸了摸下巴,又指了指自己说道:“我都脱得只剩里衣了,你让我去哪里回避?”   “那我回避。”玉半遮刚要走,忽感手臂上传来一股力道,随后腰也被人环住。   花子亦温热地鼻息扑在玉半遮脖颈边,他暧昧地对玉半遮说道:“玉兄害臊了?”   “花子……”最后一个字未说出来,便被花子亦用唇堵了回去。   花子亦居然吻了他!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你对我有意,是不是?”花子亦离开玉半遮唇边时,舌尖贴了一下玉半遮的嘴角,惹得玉半遮一阵战栗。   花子亦感觉到怀中人的动作,环住玉半遮的手用了更多的力气。然而,在花子亦怀中的人却不愿再被花子亦纠缠,玉半遮内力乍然而起,从花子亦怀中挣脱开来。   “你对我无意就不要缠着我!”   眼前闪过一道寒芒,花子亦连忙往后退开一步,对方手中的匕首已点在了花子亦的眉心,只需玉半遮稍一用力,就能将花子亦置之死地,但是玉半遮并未动手。   “你怎知我对你无意?”花子亦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玉半遮,丝毫没在意对准他眉心的匕首。   玉半遮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不是看上了周薄言?”   “是看上了,”花子亦大方地点头承认,而后话锋一转,一脸委屈地说道,“可看上他的人太多了,我数了数,又排了排,发现自己怎么都没法竞争,所以放弃了。”   “……”玉半遮真是对花子亦无语,不过转念一想,花子亦向来薄情,或许在花子亦看来这也无可厚非。   然而,在玉半遮看来,花子亦实在无情。   见玉半遮不信,花子亦耸耸肩,他生性风流江湖上诸人皆知,就算他难得认真一回,在周薄言眼中也不过是他随意留情而已。似也看清了周薄言对自己并无此意,花子亦认真归认真,但流连花间多年的他自然也知该放手的时候需放手。只是……花子亦自嘲般地摇了摇头,越池墨终归不是周薄言的好归处。既然他已经决定放手周薄言,那么他也就将目光转向了别人,例如眼前这位容貌、脾性都合他花子亦意思的玉半遮。可是……花子亦暗自咋舌,玉半遮虽对他有意,可玉半遮也不似寻常男女那般是他花子亦想调情就能调到手的。他花子亦栽在了周薄言手中也就罢了,若栽在一个对自己有意的人手中,花子亦觉得自己今生怕再无对人留情的念头了。   玉半遮避开了花子亦抱手站在门边,冷冷地看着花子亦一言不发。花子亦则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花子亦已经闷头喝了七八杯茶水。屋内两人一时无话,直到屋外响起了一串敲门声,靠着墙的人微微侧开了身,而喝茶的人则起身去开门。   店小二让人拎了五桶热水搁在了屋外,谄笑着问花子亦够不够。花子亦点了下头,丢了一定碎银给店小二,旋即话也不说就将门关上。   被关在门外的店小二一头雾水,他见花子亦面带些微怒气,而玉半遮则倚在门边全身上下散发着寒气,店小二想约莫是小两口闹别扭了。能不打听最好不要乱打听,店小二掂量了下手里的碎银,兴高采烈地下了楼。   花子亦将五桶热水全部倒入浴桶里,丢下最后一个木桶,花子亦问仍旧靠在墙壁上的人:“你要不要洗澡?”   “不要。”玉半遮一口回绝。   “你不洗,也要考虑下我啊。”花子亦挑眉。   “为何?”玉半遮不解。   花子亦指了指屋内唯一的一张床,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们俩被追杀了一路,这里就一张床,今晚必须要同塌而眠。你若不洗澡就直接睡床上,我怎么办?”   “你睡地下。”玉半遮毫不犹豫地回道,既然花子亦已经给他找好了睡的地方,那屋内多出来的另一个人就只能睡地上了。   “……”花子亦又一次被玉半遮堵得吃瘪。见对方说不通,花子亦索性不说,直接上手。   玉半遮感觉到对方逼近,他虽然不喜花子亦的玩世不恭的态度,但是他对花子亦也并没有太过防备。不想自己的一时大意竟然让花子亦捉到了空隙,花子亦在玉半遮快要做出反应之时,出手制住了玉半遮。   “你做什么?!”见花子亦将自己抱起,玉半遮阴柔的脸上浮现一抹浅淡的红晕,花子亦眼神闪亮,他见过许多的美人,但像玉半遮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做什么?”花子亦邪魅一笑,“听过鸳鸯浴没有?”   玉半遮自然是听过的,他见花子亦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玉半遮连忙闭上双眼不去看对方。玉半遮浓密细长的羽睫将他的双眼遮住,但这仍然掩盖不了他的绝艳的容貌。   花子亦低笑声传入了玉半遮耳边,花子亦将玉半遮抱在浴桶边缘让玉半遮坐在浴桶上,替玉半遮一件一件解开了衣衫。待玉半遮被他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后,花子亦忽然停下了动作。   感觉到对方停手,玉半遮以为花子亦觉得无趣厌倦了,哪知他刚睁眼,就见花子亦凑近了自己,玉半遮想后退躲开,花子亦却比他更快。花子亦的舌头在玉半遮的耳垂边不停地打着转,温热的鼻息贴在玉半遮的耳边,玉半遮紧张地绷直了身子。   “这么敏感?”花子亦轻笑,替玉半遮解开了头绳。如墨的长发少了束缚披散在玉半遮的肩头,额间的发丝散落,灯火中,玉半遮略显锐利的容颜变得柔和了些许。   听见花子亦的揶揄,玉半遮对着面前的人使劲翻了个白眼,纵然他知道这个威胁根本无力,或许在对方眼中看来他这个白眼可能相当于媚眼,但不管如何,玉半遮不可能任花子亦予取予求。   花子亦勾起玉半遮的下巴,笑得更加开怀,他再次抱起玉半遮,一脚踏入浴桶之中,接着将玉半遮也抱进了浴桶。   “来,本公子替玉先生沐浴!”说着,花子亦拿起了皂角,另一手解开了玉半遮最后一件里衣,在玉半遮的身上攻城略地。   “花、子、亦!”玉半遮咬牙,花子亦这光明正大地吃豆腐,他日后一定要花子亦千百倍奉还!   “哎,我听着呢,玉先生还有那一处需要我擦一擦?”花子亦拿着皂角将玉半遮全身上下都擦了一遍,抬头看着氤氲雾气中双颊嫩红的玉半遮,感觉心底腾起一股邪恶的火苗。不会吧……花子亦心惊,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动情了?   “不、需、要!”玉半遮已经试图冲过几次穴道,但次次皆失败,也不知花子亦这点穴手法从何学来的。   花子亦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忽然丢下手中的皂角,整个人贴近了玉半遮。   感觉到花子亦的喘息声不对劲,玉半遮亦是一个激灵,奈何他被花子亦点住了穴道无法动弹:“花子亦,你发什么疯!”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花子亦一愣,心底那一股欲望霎时熄灭。花子亦解开了玉半遮的穴道,从浴桶中站起身来,讪讪笑道:“抱歉,你自己先洗吧。”说完,花子亦走出浴桶,将外衫披在自己身上。   此时初夏将过,风里有暑意,花子亦只披了一件外衫走出了客栈。一个人独坐在浴桶中的玉半遮望着花子亦渐渐消失的背影,待花子亦消失在视线中后,玉半遮将整个人都沉入了水中。   第二日,一场甘霖将金陵城的暑意打散了些。   白玄坐在隽雅山庄内的湖心亭中,给沉着脸的好友沏了一壶茶。茶香幽远,是凌霄观独一无二的雨后花。   周隽雅抿了一口茶便搁下了茶杯,转头看着亭外的雨水,雨珠从天而降砸落在湖中的菡萏花上,将菡萏花浸润得更加旖旎多情。   见周隽雅搁下了茶杯,白玄也跟着放下了茶杯。良久后,白玄轻轻叹了一声,他悟道多年,鲜少有心情烦闷之时,他这一叹,让坐在对面出神的好友转回了目光。   “籽言的事情我差不多猜到了,现在要取消已不是我能阻止得了的。”周籽言虽是女儿身,但其乖巧伶俐,颇得周隽雅的喜爱。周隽雅举办这场比武招亲在外人看来是要给隽雅山庄打些名号,其实周隽雅还是心疼周籽言,想借此给女儿捧捧身段,何况他已内定了越池墨为自己的乘龙快婿,谁知女儿竟然连江湖上最为杰出的少侠也未看中。   白玄知道周隽雅其实已经妥协了,但此时距离比武招亲只剩四天,金陵城满是从各地赶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人士,若是突然取消比武招亲,只怕诸人不服,隽雅山庄这些年来经营的名声也会受损。从大局上考虑,白玄也不赞同取消比武招亲,但周籽言心有所属,白玄权衡再三,决定去尽量说服周隽雅,同时也派弟子打听越池轩是否已赶来参加比武招亲,若周隽雅不同意,那就只能让越池墨在擂台上输给越池轩。虽然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弟子输给了一位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人,但能成全越池轩与周籽言白玄倒也觉得没什么所谓。   “是我强人所难了。”白玄对着周隽雅歉然地笑了笑,接着道,“昨夜籽言与我说了她中意的是何人。”   “哦?”周隽雅手指摩挲着白色的茶杯,显出兴趣来,“不是江湖上的人?”   白玄点点头,嘴角浮起一抹宠溺的笑容:“不是,他认识我和池墨。”   “认识好友?”周隽雅兴趣更浓,他眼底最初的不悦瞬间消失不见。能认识白玄的非江湖中人地位不可小觑,而越池墨又是白玄的关门弟子,平日在凌霄观里鲜少见外人,再一想越池墨的身份,周隽雅已差不多猜到那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白玄又点了下头:“看好友的表情,好友对此人满意?”   周隽雅见白玄还在与自己卖关子,他急着问:“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哎呀,好友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到底是谁。”   “定国将军越池轩。”白玄见好友等不及想知道,索性也就不再卖关子。   周隽雅倏然睁大了双眼,猛地站起身来,衣袖不在意地扫倒了桌上的茶杯,他愕然地看着抿唇淡笑的白玄,不可置信地问道:“越丞相的二儿子,越池墨的二哥?他们、他们俩怎么走到一块的?”   白玄刚要接口回他,周隽雅自己恍然大悟地自语道:“是几年前籽言在凌霄观跟你学艺的时候认识的?”   “然也。”白玄将周隽雅面前的茶杯扶起,重新给茶杯里注入了茶水,又拽了下周隽雅的衣袖让坐下。   虽然越池轩不是武林中人,但其乃一朝将军,又是越池墨的兄长,在周隽雅看来,越池轩比越池墨更为适合做乘龙快婿。一念及此,周隽雅却是有些后悔,周籽言不早说,等比武招亲的邀请帖都发下去了,周籽言他对他说自己有心上人。   “还有几日就要比武招亲了,这可如何是好?”周隽雅焦急地问道。取消比武招亲定然不可能,若不取消呢越池轩若不来参加比武招亲该如何,更何况周隽雅可不会相信越池轩能打得赢其他高手。   白玄眉梢一皱,回道:“我已让人快马加鞭去洛阳询问越丞相的意思,最快五天内能得到消息。”   “五天?”周隽雅皱眉,比武招亲不可能一天就结束,但也不会持续太久,就算越仲鹤那里有了回复,如果越池轩人不在中原,那该如何是好?   白玄抿了口茶,如今也只能希望越池轩已经动身前来金陵城了。   周隽雅惴惴不安地走出了湖心亭,他本是想给女儿选择一位好女婿,不成想弄巧成拙,若是越池轩赶不来,那可如何是好?   正在替女儿未来打算的人没注意到迎着自己走来一人,舒忝桓见到周隽雅的时候就注意到对方神色恍惚,待与周隽雅只有几步之遥时,舒忝桓停下脚步,淡淡地看着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人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   舒忝桓望周隽雅身后的湖心亭望了一眼,湖心亭中一白衣出尘的身影映入眼中,舒忝桓差不多知道了周隽雅为何会是如斯神情。   “你准备取消比武招亲么?”舒忝桓声音冷了几分。   周隽雅闻声抬头,见是舒忝桓,他笑道:“没有,籽言这丫头也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舒忝桓的目光在白玄那方又落了一瞬,他收回目光道:“到底是籽言给你的难题,还是白玄给你的难题?”   周隽雅听出舒忝桓的话中带着怒意:“他是籽言的师父,自然向着籽言。”   舒忝桓知道此时周隽雅无心与他多说什么,他对周隽雅说了句“告辞”便向着白玄所在的湖心亭走去。   周隽雅转回身看着舒忝桓凌厉的背影,松开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他记起初见这两人时候的情景,一者翩然洒脱,一者跳脱疏狂,三十多年后,翩然洒脱的人道心修成,而跳脱疏狂的人变得阴鸷乖张。如果他们中间没有多出一个沈羽阳,或许他们还是原来那样的性情。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白玄拿起一只新的白瓷杯,给刚走入湖心亭中的另一个人倒了一杯雨后花。舒忝桓撩衣坐下,修长的手指按在茶杯边缘,一双锐利的眼睛将目光刺向了白玄身后湖水中绽放的一朵朵菡萏。   “你到底给周隽雅下了什么药!”舒忝桓整个人气势都显得非常的凌厉,若非白玄认识舒忝桓,知道舒忝桓的脾气,对于舒忝桓看不惯的事情,即便是至交好友舒忝桓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白玄温和地笑了笑:“你莫动气,”他伸手将舒忝桓的手从茶杯上拿了下来,温声道,“其实该生气的明明是我。”   “你?”舒忝桓挑眉。   白玄点头:“籽言没看上我的徒弟,难道不该我生气?”   舒忝桓冷哼一声,仰头将茶水灌入口中:“这么说籽言看上的比你徒弟差了?”   白玄被舒忝桓噎了一口,而后白玄只是淡淡地笑着摇了下头。雨又落了下来,湖心亭中的两人品茶无话。   花子亦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这么差,刚出采仙楼就被倾盆而下的雨淋湿。送花子亦出采仙楼的姑娘忙唤人去给花子亦拿一把伞来,花子亦不好拒绝美人的美意,接过姑娘亲手送来的伞,施施然地撑伞走入了雨中。姑娘站在屋檐下目送昨夜的恩客离开,待看不见了,她才收回了依依不舍的目光。   “姑娘动心了啦?”跟在姑娘身后的侍女见主人眼光一直徘徊在花子亦身上,笑着问道。   姑娘却是一叹:“动心又如何,他的心已被另一个人勾走了。”   侍女抿唇暗自替自家主人惋惜。   大清早瓢泼大雨就这么把早市上的行人给冲散了,宽阔的大街上只有零星几人,花子亦算其中一人。   全身湿透的花子亦撑着一把粉色绢伞,其实花子亦本是不想撑开的,反正已经从头到脚都淋湿了,也不在乎多淋一会儿。只是美人投之绢伞,而他未回美人以琼瑶,但也不想拂拒美人的一番好意。   这场雨似乎有意要阻一阻花子亦的步伐,风雨交加,手中撑开的伞似乎成了累赘。花子亦只得无奈收起美人的好意,任凭雨水冲刷在身上,他只得埋头沿着来时路奔回去。   然而他走得太急没注意到前方的路,待花子亦反应过来之时,一声刺耳的马嘶声传入耳中。花子亦武功在身,连忙往后折身退了一步,险险地躲过了从头顶砸下的马蹄。   “少年人无事吧。”骑在马上一人斗笠将他大半面容遮挡,蓑衣下是一身粗布衫,若不是他骑的那匹马一看就是难得的名驹,花子亦恐怕倒不会有兴趣打量面前勒马停缰的两人。   险些撞到花子亦的人是一位看上去年过六旬的老者,老者面容干瘪枯黄,唯有一双眼睛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跟在他身后是一位约莫而立之年的峻拔男人,眉峰飞扬,嘴角锋利,如深壑高川,伟岸英挺。不过花子亦却觉得这人面相有几分熟稔,再与脑中熟悉的面容相比较,花子亦脱口而出:“越池墨?”   那男人听见花子亦叫出的名字,眉峰动了下。在他前面的老者先问道:“这位小兄弟认识我家小公子?”   “小公子?”花子亦憋住笑。越池墨整个人都清清冷冷的,被人叫小公子,想来十分有趣。   老者对花子亦拱手道:“我叫越阳,这位是我家二公子越池轩。刚听小兄弟提到我家小公子越池墨的名字,敢问小兄弟可是与我家小公子认识?”   花子亦一听,心里又乐了几分。没想到在金陵城里居然遇见了定国将军。花子亦似乎忘了自己还站在倾盆大雨之中,他亦是对两人拱了拱手道:“在下花子亦,前几日还与你们的小公子,不是,越道长一齐前往金陵。”花子亦本想趁着越池墨不在私底下打趣一番,但是他刚说出“小公子”三个字就觉得十分别扭,只得又唤回了“越道长”这个称呼。   听完花子亦说的话,越池轩问道:“你说前几日,那之后我三弟去了哪里?”   花子亦见定国将军出现,心里盘算着要与越池轩好好说道说道之前他们遭伏击一事,不过眼见雨越下越大,花子亦纵然心里再憋屈,也不想站在大雨中让越池轩为他们讨公道。花子亦又向着越池轩拱了拱手,若非是他心底有盘算,向来潇洒不羁的花间山庄少庄主是不会做这么多虚礼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可愿随我同去落脚客栈听我仔细说来?”   越池轩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越阳看出主人的犹豫,对越池轩说道:“二公子,不如我先去隽雅山庄替您拜谒如何?”   越池轩思量了片刻,点头道:“麻烦越阳叔了。”   越阳向越池轩告辞,又与花子亦道了声谢驾马离开。越池轩见花子亦全身湿透,让花子亦与自己同骑一匹马回去花子亦落脚的客栈。待花子亦与越池轩回到客栈,迎面就见站在客栈屋檐下拿着一把伞的玉半遮正准备走出客栈。花子亦刚要与玉半遮打招呼,就见玉半遮冷着个脸收起伞转身走进客栈里。   “……”花子亦感觉鼻边绕着浓浓的醋味,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可不想再被玉半遮用那冰凉的匕首抵着脖子。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顾漠青算是领教到了。昨夜勉强吃了几条鱼果腹,准备休息一夜第二天早起走出密林去寻吃的,结果他与越池墨还没动身就被兜头淋下的大雨给浇得通身湿透。   “为什么每到夏季,老天爷下雨就从不打招呼呢?”顾漠青不知从哪里折了两个大芭蕉叶,一个顶在自己头上,一个递给了同样被淋透了一身却比他淡然许多的人。   越池墨向顾漠青道了声谢,将芭蕉叶顶在头上,虽然这芭蕉叶挡不住倾盆暴雨,但起码能减缓雨珠砸在头上的不适感。   “一会就停了。”越池墨云淡轻风地说了句。   顾漠青直接对天翻了个白眼:“还有三天比武招亲就要开始了,越道长作为此次比武招亲最有实力的竞争者,你好像不着急嘛。”   “为何要着急?”越池墨反问。   “……”这是第几次了!顾漠青心底咆哮,这是第几次被越池墨一句话噎得说不上来了?!是他顾漠青欠越池墨的么! 第41章 第四十章   顾漠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自从他被墨宵尘从太湖引了出来带着周薄言还没几天就不停地倒霉。顾漠青痛定思痛,决定以后再也不轻易地为寻好吃的出卖自己!   纵然是夏季,又是风又是雨的,寒意还是不停地从地面窜入脚底蔓延全身。顾漠青顶着芭蕉叶往越池墨那边靠了靠以此取暖,又与越池墨聊起了刚才的话题:“你不是被内定好了做周家的乘龙快婿了么?”其实顾漠青话里还有言下之意,不过越池墨没有听出来他的另一层意思。   原本白衣翩尘的人手里擎着一片芭蕉叶,雨水落在他那一身已经沾满了灰尘的白色道袍,任是再清风朗月般的人连续两日都没有梳整自己的仪容,再被一场暴雨淋湿,也会变得邋遢。越池墨并不在意如今的处境,他自小在凌霄观中长大,十四岁时就被师父撵去江湖上行走,越池墨的名号是靠他自己一手拼出来的,何等风雨不曾见过。   越池墨淡淡地笑了笑:“我可没答应。”   其实不用想顾漠青也知道越池墨不会娶周籽言,毕竟越池墨看上的可是周家的大少爷周薄言。顾漠青挪腿又往越池墨身边靠近了些,继续问道:“你看上周薄言了是吧?”   听见顾漠青这句话,越池墨将原本对向顾漠青的眼神转向了其他方向。越池墨没有回答顾漠青,他站起身,望着前方的江岸,对顾漠青说:“赶路吧。”   顾漠青对着越池墨的背影眨了眨眼,继而轻轻地笑了一声。越道长不能正视己心,连一个“是”都不愿意回答他。顾漠青跟着越池墨站起了身,他丢下了手中的芭蕉叶,嘴角挑得老高,一蹦一跳地追着越池墨而去。   雨并没有像诸人期待的那样下一会就停下来。   越阳赶到隽雅山庄的时候,雨势减小了些,天空铅云密布,偶尔还有电蛇闪耀。   三声敲门声响过,门应声而开。从门外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容颜白皙秀丽,一张樱唇微微翘起,杏目水灵,怯怯地打量着面前这个陌生的老者。   “请问您找谁?”一开口,开门的小仆从就暴露了自己。周籽言见对方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索性也就没去掩盖自己的声音,然而她却不知一身男装打扮的她,张口说的却是温柔的女声,在任何人看来都是非常突兀的。   越阳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白眉,如果他没猜错,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女应该就是这次比武招亲的主角——周籽言。越阳装作没有认出周籽言的样子,拱手对周籽言道:“在下定国将军府管家越阳,家主人之前曾与你家小姐约定于金陵城一见,可否劳烦小兄弟通报一下。”   “啊!池轩到了?!”周籽言听见越阳的话,不自禁地惊呼了起来,她俨然忘记了自己还穿着下人衣服,刚还想偷偷溜出隽雅山庄去见越池轩。   越阳又挑了下眉,这次他没掩盖脸上的诧异,若是再掩盖下来怕会被周籽言识破自己在看见周籽言第一眼时就准备打趣这个小姑娘了。   “小兄弟认识我家主人?”越阳问。   周籽言这才记起自己的模样,她忙摆手道:“不认识不认识,但我听小姐经常提起,所以……所以请您先进来等一会,我去让小姐过来!”   “不用麻烦小兄弟了。”见周籽言转身要走,越阳忙唤住了周籽言,他来这里并非是要见周籽言,既然他已经将越池轩抵达金陵城的消息告诉了周籽言,那就不需要再跑一趟。他此来不过是借了这个由头而已,他真正要见的另有其人。   “什么?”周籽言转头愣愣地看着越阳,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太高兴,竟然没注意到越阳的身后并没有越池轩的身影。“池轩呢?”周籽言踮起脚勾头看了看越阳的身后,待确定越阳身后真的没有越池轩后,周籽言失望地嘟起嘴,水灵的杏目里浮现了一层氤氲水汽。   “家主人有些事情耽搁了。”见周籽言泫然欲泣的模样,越阳有些心疼,忙解释道,“所以叮嘱老仆先来向白玄道长道谢。”   周籽言揉了揉眼,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是要自己来见我、我家小姐么?”   越阳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周籽言侧开身,让越阳走进了门内。“白玄道长在湖心亭,我带您去吧。”越阳是越池轩的家仆,周籽言对越阳也变得亲切了不少。   越阳点头道谢,跟着周籽言往隽雅山庄的花园里走去。   现在虽是雨天,但是隽雅山庄风景怡人。走在周籽言身后的越阳冷冷地打量着周遭环境,越阳心底冷笑,不知隽雅山庄里的一草一木是用多少鲜血换来的,周隽雅住在此处还能不能习惯。   片刻后,周籽言在通往湖心亭的曲桥前停了下来,周籽言指着湖心上一座帷幔飘飞的亭子,对越阳说道:“白玄道长就在那里。”   “多谢小兄弟了,也多谢籽言小姐。”越阳知道周籽言是不想以现在这个模样出现在白玄的面前,越阳也不再留周籽言,此刻只怕周籽言的心早已飘远了。   周籽言笑嘻嘻地对越阳摆了摆手道了声谢,而后如翩然的蝴蝶一般折入了花丛之中,渐渐隐去了身影。   待周籽言离开后,越阳敛起了脸上温润的笑容,他的面容虽老,双眸却是锐利,湖心亭中除了白玄,还有舒忝桓。   “舒忝桓,”越阳咬牙将这个名字念了出来,“让你白活了这么多年!”   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舒忝桓忽然回头,只见重重雨幕之中,一个佝偻着背的黑衣老者沿着曲桥,蹒跚地向湖心亭走来。舒忝桓蓦地打了一个冷颤,他搁下水中的茶杯,出神地看着那个老者,他不认识来人,却觉得来人的双眼蕴满了怒火。   “怎么了?”白玄见舒忝桓转头看着曲桥那方,也顺着舒忝桓的目光转了过去。一瞬间的眼神相接,让沉静的道士也露出一丝错愕。白玄紧紧地握着白瓷杯,虽然他不认识这个人,却觉得这个人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他是谁?”舒忝桓问白玄,也问自己。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白玄的目光一直徘徊在沐雨而来的老者身上,待老者走入亭内朝他和舒忝桓颤巍巍地拱了下手,自报了姓名后,白玄才回过了神来。   “您是定国将军府上的?”白玄站起身向老者拱手回礼,邀老者入座。   老者道谢,解开身上的蓑衣拂去衣衫上的雨水,坐下饮了一杯热茶缓解了一身的寒意。   “老仆正是与家主人一起来到金陵的。”一口茶喝完,越阳对白玄道。   白玄问道:“那定国将军人呢?”   “在秦淮河畔将军遇上了花间山庄的少庄主,少庄主说知道小公子的消息,家主人关心许久未见的小公子,与少庄主一齐去了落脚的客栈。”越阳兀自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眼角余光瞥见了坐在另一边微微转变了脸色的人。   白玄一听有自己徒弟的消息,自越池墨离开凌霄观已逾一月,白玄记挂越池墨,忙向老者询问自己徒弟的下落。越阳喝完第二杯茶,却是对着白玄摇了摇头:“家主人也是在路上遇见了花少庄主,那时雨还未歇,实在不是相谈的好去处,家主人又顾念籽言小姐,故而遣老仆先来山庄向白玄道长和周庄主知会一声。”   坐在一旁静静听着老者与白玄对话的舒忝桓终于知晓周籽言倾心的是何人,难怪之前见周隽雅一副为难又欣喜的模样,原来周籽言看中的是越池墨的二哥,如今的定国将军越池轩。   “呵……”舒忝桓忍不住冷笑,没想到白玄居然在这里算计了他和周隽雅。   听得舒忝桓的冷笑,白玄与老者一起看向舒忝桓。舒忝桓放下茶杯,锐利的目光在白玄身上停留了一瞬转而收回,舒忝桓撩衣起身,只丢了一计眼刀于白玄,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这位是?”等舒忝桓走远了,越阳才出声问白玄。   白玄叹道:“在下的一位至交好友,他是籽言的舅舅,云浮山庄的庄主舒忝桓。”   “原是舅老爷,老仆失敬了。”越阳虽是如此说,但脸上的神色却未显出一丝愧疚之色来。   白玄也在意越阳的神色,舒忝桓从几十年前就是这副惹陌生人不快的脾性,所以舒忝桓这些年也只有他和周隽雅这两位至交。或许也是因为如此,舒忝桓才一直未娶。不过这就不是白玄能够操心的事情了,白玄自己也曾因“情”之一字而险些误入歧途。想到此,白玄自嘲一笑,抿掉杯中最后一口茶水。   越阳执壶要替白玄倒上一杯茶水,白玄以手掌盖住了茶杯,对越阳摇了摇头:“多谢老先生,我已经喝够了。”   “哦。”越阳应了一声,将茶壶放回桌上,小手指压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着。   白玄见越阳这一动作,倏然睁大了双眼,他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白发白髯的老者,怎么也无法与记忆之中那人的样貌重合。就算那人还活着,也与这位老者的年岁不符。   “道长怎么了?为何一直看着老仆?”越阳见白玄一直看向自己,问道。   白玄回过神,歉然地对老者道:“抱歉,敢问老人家家里可还有其他人?”   越阳露出一抹犹疑,不知白玄为何有此一问。   白玄解释道:“老人家刚用小指摩挲茶盏边缘,让我想起了一位许久前的故人。”   老者了然点头:“原是如此,老仆家里原是有一位妹妹的,后来嫁予他人,不多久就离开人世,但她还有一个儿子。虽然我与那孩子从未谋面,但自他出生就一直暗中留心他,现在也是一个将近而立之年的男子汉了。”老者边说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来。   白玄听得老者说得欢欣,也跟着笑了起来,然而转瞬后,他忽然反应了过来,他果然没有认错人!面前这个人再怎样掩盖,也不会让一个记挂了他三十年的人将他的所有都忘却。   “羽……”   “嘘——”老者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向白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白玄立刻会意,忙收敛住激动的心神,勉力平复住自己的心神,恢复成往日清心寡欲的白玄道长。   “你不是已经死了么?”白玄低声问道,他明明亲眼看见对方身受重伤的人纵身跳下悬崖,他也曾亲自下至悬崖底去寻找,他的确见到了一具与沈羽阳身形一模一样的尸体,即便那具尸体面目全非,但身上的伤痕不可能有错。   伪装成越阳的沈羽阳勾了下唇角,纵然他满面皱纹,但白玄仍然能感觉到曾今令他痴迷的狡黠笑容又重新出现在眼前。“我是一教之主,想弄些障眼法又有何难?”沈羽阳得意地一笑,亦压低声回道。   能够见到思念了多年的人重新出现在眼前,白玄心中欢畅但碍于此处乃是隽雅山庄,白玄必须掩饰住心中激动之情。   “那你为何此时才出现?”   沈羽阳拿起茶壶对着白玄挑了挑眉,白玄会意,将覆盖在茶杯上的手拿开,任沈羽阳给自己的茶杯里又注满了新茶。   “雨后花一年难得产几斤,你倒是大方,直接拿来招呼我仇人。”沈羽阳没有先回答白玄的话,而是对白玄翻了个白眼。雨后花是他从昆仑山带来种植在凌霄观后的,一年四季都要有种茶人的悉心呵护才能产出优质的茶叶。他刚才一连喝了两杯白玄泡的茶,自然是对今年产的茶叶满意,只是想起刚才舒忝桓那张脸,沈羽阳气就不打一处来。   白玄劝慰道:“他们毕竟是我的朋友。”   “你朋友?他们可是要了我命的人!”沈羽阳真不明白为什么当年自己跳下山崖时还会爱着白玄,为何如今再见白玄还会任他与舒忝桓和周隽雅来往,自己爱白玄怎么爱的就那么不知廉耻?   “羽阳……”白玄伸手握住沈羽阳的手,劝道,“当年大家意气用事,何况曾经你与舒忝桓和周隽雅不也做过朋友。”   “我以诚心待他二人,他二人又如何对我?”沈羽阳将手从白玄手中抽出,冷笑道,“舒忝桓要我的命,他爱着你,你不知道么?”   “我知道,但我只爱你。”白玄重新握住了沈羽阳的手,他已经失去沈羽阳三十年了,如今沈羽阳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白玄不可能再放手,再亲眼看着他从自己的身边离开。   沈羽阳最受不了白玄对他的依恋,沈羽阳悻悻地叹了口气,他这辈子算是栽在了白玄的手中了。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先不说这些。”沈羽阳任凭白玄握着他的手不松开。亭外雨声潺潺,亭内一人目光灼灼地望着三十多年不见的爱人,原本出尘若仙的道士脸上满是宠溺神色,看得将面目隐藏在满是皱纹的脸皮后的人有些赧然。   “这张老脸有什么好看的?”沈羽阳嘟囔。   白玄笑呵呵地回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好看。”   “……”沈羽阳心里直咆哮,三十多年没见白玄怎么变得倒是愈来愈不知廉耻了。   “你我现在的年岁都已经五十多了,你难道还以为我还是三十年前的我?”沈羽阳挑了挑花白的眉头,他现在这张脸的确不能让人有欣赏的欲望。   白玄满不在乎地道:“沈羽阳是我的爱人这就够了。”   “……”沈羽阳又丢了一计白眼过去,难不成白玄这三十年都在吃蜜么?嘴巴甜得让沈羽阳觉得都有些腻歪了。   不过沈羽阳也是奇怪,三十多年过去了,白玄的面容非但没什么大的改变,气质也愈发地缥缈出尘,只是白玄一开口他那如在云端的感觉就立刻四散。沈羽阳扯了扯嘴角,不再给白玄说甜言蜜语的机会,他正色道:“说正事,你徒弟被舒忝桓打到长江里去了。”   “什么?!”白玄蓦地收紧了手。   沈羽阳的手被他捏得发疼,沈羽阳也毫不客气地一掌打在白玄的手背:“你就不能轻点?”   “舒忝桓怎么会对池墨出手?他明知道池墨是我的徒弟,我唯一的徒弟!”从三十年前起,白玄就一直相信沈羽阳,在沈羽阳和舒忝桓两人中,白玄会立刻选择前者。   沈羽阳揉着被白玄捏肿的手,没好气地回道:“他要杀周薄言,谁知道他一时兴起连你徒弟也要杀!”   “薄言?”白玄一怔,舒忝桓为何又要杀周薄言?难不成……白玄舒眉紧紧地锁在一起,他看着沈羽阳,似是在询问沈羽阳。   沈羽阳咂嘴,他怎么就会看上白玄这个什么都看不明白的家伙呢?三十多年前舒忝桓第一次见到白玄时露出的那沉醉的表情时,沈羽阳就看出来舒忝桓是喜欢上了白玄。然而白玄对此一无所知,三十多年过去了白玄还是没感觉到舒忝桓对他的感情么?沈羽阳想到此,也不该是欣慰白玄对自己用情至深,还是该感叹白玄对他专情如一。   “总得有个理由,他们是亲父子啊……”白玄低声道,他不敢相信周隽雅会对周薄言通下杀手。   “理由?沈羽阳便是理由,这还不够么?”沈羽阳冷笑,三十多年前那一场厮杀白玄是最后才赶来的,他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云浮山庄会被大火焚烧,为何他沈羽阳一夜之间会成为残杀武林人士的恶魔。舒忝桓让白玄身处事外,舒忝桓对白玄的爱,与他沈羽阳对白玄的爱比不起来不遑多让。只是,如果这份爱是伤害自己最爱的人的爱人而得来的,那就高明不到哪里去了。   白玄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只知道周隽雅对周薄言向来厌弃,他也只知道与周隽雅结为姻亲的舒忝桓同样对周薄言看不顺眼,可他一直不知道周薄言到底为什么会成为两人的眼中刺。白玄毕竟不是周薄言的家人,但周薄言是沈羽阳的侄子,所以白玄会时常前往隽雅山庄看一看周薄言,可他也无法阻止周薄言被至亲所害。   “当年的事情不该让薄言来偿还,我去与他们说……”   “你当真以为他们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你不会也以为当年我是出于本意才会杀了那些无辜的人吧?!”这些年来,自沈羽阳知晓白玄收了越仲鹤的小儿子为亲传弟子后,沈羽阳一直隐藏面目在当朝宰相的府邸之中,时刻留心白玄及中原武林的情状。沈羽阳不曾想在他被舒忝桓和周隽雅布的局被逼得走投无路后,在白玄以为自己身死后,在周隽雅亲手杀了沈羽濛后,白玄依然能够与舒忝桓与周隽雅结为莫逆之交。沈羽阳曾经憎恶过白玄,但白玄又有何错呢?白玄并不知道当年的真相,白玄只知道沈羽阳错练了武功而走火入魔,错手杀了无辜的武林人士和云浮山庄全庄上下,他并不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周隽雅和舒忝桓。两人联手引得他走火入魔,让他错杀无辜,让白玄连带他走的机会都没有。三十年了,凶手如今在江湖上活得顺风顺水,他沈羽阳怎能甘心!   “羽阳……你莫激动。”白玄见沈羽阳暴怒,连忙伸手按住沈羽阳的手背,内力压制沈羽阳的功体,希望以此能减少沈羽阳的怒意。   沈羽阳感觉到对方试图阻止自己,脸上浮起一抹不悦的表情来:“你在忌惮我?”   “不是,我担心你。”白玄摇头辩解。   沈羽阳冷哼一声,并未强行冲破白玄的压制:“随你,我奉劝你一句,最好赶紧跟我离开这里去找花子亦,不然我怕定国将军和花间山庄的少庄主都会遭遇不测。”   “你是说……”白玄一惊,刚才舒忝桓振衣而起快步离开了湖心亭,难道是前去寻花子亦了?   “花间山庄与云浮山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这么又是为何?”白玄站起身来,要走出湖心亭前去阻止舒忝桓。   沈羽阳慢悠悠地站起身,他现在还是定国将军府的老仆人越阳,自然不会与白玄走得一样那般健步如飞。白玄见身后人未跟来,旋即转身见越阳颤巍巍地扶着石桌试图站起身跟着白玄一起离开。   白玄心知不得再多耽搁,挥袖一扬,提起还未完全站起身的老人,脚尖踏在荷花之上,几下起落便跃出了隽雅山庄。   墙角下,一匹白色的骏马正在雨中等着白玄与沈羽阳。白玄环住沈羽阳的腰,踢了下马肚驾马疾驰。   “把手放开!”虽然现在沈羽阳还是一副老者打扮,但白玄将他环住他仍觉得不适,沈羽阳挣扎了几下却未挣脱,最终只得放弃,“你知道往哪里走么?”   白玄问道:“城南、城西、城北还是城东?”   沈羽阳扶额:“城东聚来客栈。”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金陵城东,聚来客栈。   因着下雨,客栈内的人倒是不少。店小二忙活不停,刚想偷偷歇息一会儿,只听客栈外雨声中喝着一声马鸣声,店小二暗自咒骂一声这毁掉了自己偷懒机会的人,挤出笑容打起精神去客栈门外迎接新来的客人。   “两位是住店还是……”小二迎着走了上去,这两人一个是清风朗月般的道士,一个是低腰驼背的老人,这两人一齐走进了客栈,画面显得极为不协调,然而这两人的相互动作之间却带着诡异的默契。   店小二在聚来客栈迎来送往十多年了,这些眼力劲倒是有的,当他见两个容貌迥异的人一齐走进客栈,目光先在热闹的大厅内扫了一圈,店小二即知两人是来找人的。   “请问小兄弟,大概一个时辰前有一位长相秀气的公子哥儿和一位长相英武的先生有无来到此处?”开口的是佝偻着背,满面皱纹的老者。   店小二略微回忆了一下便知老者说的是谁。最近金陵城里来了许多各有特色的江湖人,店小二也觉得这几日来的客人实在令他印象深刻,但更深刻的还是要属一日前那个晚上一起进入客栈的两人。不过这才一晚上,那位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就带了一个英武的男人一齐回来,而那个长相阴柔的男人拿了把伞准备去接人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刚从外淋了一身雨回来的跟英武男人同骑了一匹马的公子哥儿,阴柔的男人冷着脸转身就走回客栈里去了,店小二看这情形也没敢上前去迎,只能远远地向两人道了声好,目送两人上了楼去。   店小二眼观鼻鼻观心,见老者和道士询问花子亦和越池轩的下落,店小二心道难不成是来抓人的?不过这也是他们江湖人的事情,他可不想引火烧身。于是店小二指了指一间客房道:“他们三人进了这间客房。”   “三人?”白玄奇怪地挑了下眉,看着沈羽阳。   沈羽阳只对白玄说了句“先进去”,便先朝着那间客房走去。   墨宵尘躺在床上,窗外凄风冷雨,而屋内却温暖如春。   周薄言趴在床边沉沉的睡着,浓密的羽睫微微颤抖,墨宵尘想周薄言不知在做什么梦。墨宵尘忍不住伸手覆在周薄言的面容上,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周薄言。他在昆仑山内看了许多遍周薄言的画像,直到亲手触碰到墨宵尘才发现自己心中居然藏着滔天的波澜。   自他知晓周薄言的存在已经过了二十年,五岁时被师父沈羽阳告知他还有一个师兄。沈羽阳经常不在昆仑山中,他时常下山,一年回来一两次,每一次沈羽阳都会带一幅他亲手画的周薄言的画像回来,从七岁至二十七岁,二十年,二十幅画。墨宵尘想,若不是沈羽阳一直注意着周薄言,恐怕周薄言也不会能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与花子亦、顾漠青、越池墨等人相比,周薄言的容貌实在普通,就连沈羽阳也说周薄言居然没有继承他母亲的绝世容颜,也没有他父亲那般俊雅,少不经事的时候墨宵尘揣测可能是因为周薄言的长相而被周隽雅嫌弃,后来沈羽阳告诉墨宵尘并非如此,当年那一场血腥的阴谋直到现在也未消弭,甚至让无辜的周薄言也深陷其中。   “保护好他。”从十七岁的时候脑子里响起这句话开始,墨宵尘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周薄言。他虽无法下昆仑山,只能日日对着墙上的二十幅话思念周薄言。自那一次在扬州城郊亲手将周薄言抱入怀中后,墨宵尘感觉着怀中奄奄一息的人微弱的鼻息,明白了师父沈羽阳为何会为了一个人而离开昆仑山。   就是这个人,一眼认定了这个人后,今生他不会再看其他人。   想到此处,墨宵尘自嘲一笑,为了白玄,沈羽阳这些时日走动得愈加频繁。前夜刚从越池轩身边离开,半夜又冒雨从山林之中离开前去寻白玄,墨宵尘想他的那位师父对白玄道长用情也可真够深的。虽然每次师父回到昆仑山都会在他面前骂几句白玄老好人,但骂完后,沈羽阳又会无奈地叹口气说自己第一次见白玄就知道白玄是这个脾性了,结果这么多年了白玄不仅没改过,沈羽阳不停地变换身份与白玄若即若离。然而,白玄却一直不知道沈羽阳就在他的身边。   墨宵尘躺了一会,见窗外的雨没有停,他动了下四肢,尊枫教的灵丹妙药不少,他虽动用了禁忌的武脉,沈羽阳不过片刻便将他体内到处游走的真气止住。   躺了一夜,墨宵尘也懒得再躺下,他肚中空空,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下床,又把睡在一旁的周薄言给抱上了床榻上这才安心的离开去寻吃的,结果在破落的厨房里墨宵尘寻到了一篮子馒头还有一锅刚烧好的稀饭。   “师父您走前还有空做这些……”稀饭温得刚刚好,当即就可入口。   舀了一碗稀饭,嘴里叼着一个馒头,手里拎着一个篮子,尊枫教教主大人推开了屋门,原本睡在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周薄言看着屋门外站着的墨宵尘,想着昨日还一招毙命多人的修罗今天居然如此模样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周薄言抽了抽嘴角,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吃……”墨宵尘刚张口,咬在嘴里的馒头瞬间掉在了地上。   周薄言又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嘴角,原来也有墨宵尘手忙脚乱的时候。周薄言笑走下床之前叹了口气,接过墨宵尘手中的装着馒头的篮子,周薄言正要捡起墨宵尘刚掉地上的馒头,还未弯下腰,冰凉的手贴在了周薄言的额头上,墨宵尘收回手又试了下自己的额头,对比了两三次,墨宵尘终于安心地放下了手。   周薄言茫然地看着墨宵尘的动作,似乎昨夜受伤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墨宵尘,而且自己也不是感冒发烧啊,为什么要对比自己额头的温度啊!周薄言很想扶额,这位大魔王太没有生活常识了。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将脑袋从墨宵尘的手掌下抽出,周薄言歪了下头示意墨宵尘坐到桌边一起吃早饭。墨宵尘欣然之至,乖乖地跟在周薄言身后来到桌边坐下。等周薄言将食篮在桌上,墨宵尘又抢先将食篮里的粥端到周薄言面前,替周薄言放好了筷子,接着把拿了个馒头递给周薄言。   刚认识还不到一天的人如此热情,周薄言有些惊讶,好像墨宵尘与他认识了许多年一般,但周薄言对对方的热情有点儿敬谢不敏。昨日宛如修罗的人今日脸上全是宠溺的笑容,纵然周薄言再镇定,也觉得这笑容看久了背后直发寒。   “昨日匆忙,不如我们重新做下自我介绍如何?”周薄言一边去接墨宵尘递来的筷子,一边打定主意要弄清楚墨宵尘的来历,于是对墨宵尘说道。   “墨宵尘,昆仑尊枫教教主,二十又六岁,师承沈羽阳,教中护法玉半遮,其下还有坛主多人,教众共有百来人,是你的师弟。”   周薄言还没从墨宵尘手中将筷子接住,墨宵尘就一口气将自己的身家毫无保留地报了出来,周薄言用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将墨宵尘刚说的话中信息弄明白。不过这些信息中,周薄言最在意的是一个叫沈羽阳的人。周薄言的母亲叫沈羽濛,那墨宵尘这个叫沈羽阳的师父,会不会是沈羽濛的兄弟?   “尊枫教,沈羽阳?”周薄言放下筷子,现在他还不想吃东西,他想弄清楚墨宵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出手救他。   墨宵尘在周薄言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用力地点点头:“对,你娘是我师父的妹妹。”   果然如此,周薄言心道。“尊枫教又是什么说法?”周薄言问。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墨宵尘将周薄言面前的粥往周薄言那边推了推,拿起刚被周薄言放下的筷子,递到周薄言面前,“你边吃,我边说。”   周薄言见对方一脸讨好的模样,心道这人到底那一副面容才是真实的?周薄言接过墨宵尘递来的筷子,对墨宵尘点头道:“请说。”   金陵城郊,两个衣衫湿透的人背靠着背,凝神提防着将他们围住的黑衣人。   顾漠青觉得自己真实倒霉到了极点,好不容易冒着倾盆大雨来到金陵城外,眼见就要进入城中了,结果又被一群黑衣人给围住了。   “喂,我说你不是内定好了的舒忝桓外甥女的乘龙快婿么?舒忝桓分明看不上你啊!”顾漠青吸了吸鼻子,他感冒了,雨水淋在身上特别不舒服,现在还要应付这些人,顾漠青想也许只有他的师父和师祖才能救得了他。   越池墨皱眉,顾漠青虽然一直说是舒忝桓派人追杀他们,但他不知自己与舒忝桓到底有何冤仇,居然要被舒忝桓赶尽杀绝。“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越池墨对顾漠青说道。   “误会?”顾漠青朝天翻白眼,“或许不是误会,而是因爱成恨吧。”   “你说什么?”越池墨一时没有理解顾漠青话中的意思。然而,也没有时间让他去理解顾漠青话中的意思了。围在他们身边的黑衣杀手们已经出手,越池墨只有先将这些杀手应付掉,再去弄清楚为何舒忝桓要置自己于死地。   屋内的场景没有店小二想象的那般势如水火,但沈羽阳与白玄走进屋内的时候感觉气氛也算不上和谐。   玉半遮冷着脸靠在大开的窗边,冷风就这么灌入屋内,玉半遮没有去关窗的意思。越池轩与花子亦正坐在桌边吹着冷风,越池轩出入沙场之人能够承受得住,而花子亦养尊处优惯了,不停地缩着脖子,任冷风吹着,也不敢求玉半遮关窗,甚至不敢自己起身去关窗。   “越阳伯?”见两人推门而入,越池轩眼中露出一抹诧异,他将目光转向沈羽阳身边白衣出尘的道士,立刻明白来者是何人。越池轩站起身来向白玄拱手,邀白玄入座。   白玄拱手回礼,谢过了越池轩的好意,见屋内三人气氛虽冷却无异样,白玄心中大石稍稍落下些许。   然而沈羽阳却并不放心,见屋内三人表情,沈羽阳猜测自己错估了舒忝桓的心思,舒忝桓并未对花子亦和玉半遮出手,那么他针对的就是其他几人。一念及此,沈羽阳暗道糟糕,二话不说忙拉着白玄离开屋子。白玄被沈羽阳拉得一个踉跄,喊道:“羽阳你慢些,又怎么了?”   屋内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佝偻着背的老者把凌霄观的白玄道长拉着一直走,三人皆错愕不已。   “越阳伯什么时候身手这么好了?”越池轩不解地问道。   花子亦哪里能答得上来,他更不清楚白玄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此,他无意间瞥见了抱臂站在窗边的人的神色,见对方神色惨白,花子亦猜测玉半遮应该知晓其中缘由。   玉半遮自然知晓其中缘由,刚白玄那一声“羽阳”足够玉半遮惊吓半年。从墨宵尘的口中他知晓沈羽阳还活着,但他从未见过沈羽阳,在玉半遮心里沈羽阳如同传说中的人物一般,而这个传说般的人物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没等玉半遮看清沈羽阳的容颜,沈羽阳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还真是……神出鬼没,玉半遮如此想到。   “到底是怎么了?”白玄被沈羽阳拉着又走出了客栈,不知沈羽阳到底要做什么,挣扎了几次却见对方还是沉着个脸,白玄索性放弃挣扎,但沈羽阳怎么也得给他个解释不是?   沈羽阳牵过还系在客栈外的马,翻身上马顺手把白玄也拉了马背上,一抖马缰,骏马飞驰,两人又一次冒雨在金陵城街头纵马疾驰。   “我跟你说过,他们被舒忝桓的人打散了三波,如果舒忝桓没有出现在聚来客栈,你觉得他会去哪里?”沈羽阳已经撕掉了脸上的□□,纵然是在雨中,也遮挡不住俊逸潇洒的容貌。   白玄此时无心欣赏爱人的容颜,听得沈羽阳如此说,白玄心中蓦地一怔:“难不成他现在在金陵城外?”   “极有可能!”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握住一人的手腕,越池墨用力一折,将那人手中的长剑拿下,反手用剑柄击在敌人的手腕之上,只听一声骨骼脆响,攻上来的敌人被越池墨卸去了一条胳膊。   顾漠青的针囊早已用完,他手中也握着一柄长剑,不过作为一名大夫,顾漠青却没什么妙手仁心,他将长剑送入突进到面前的杀手胸口,顷刻间便毙命一人。大雨冲刷而下,瞬间便将顾漠青手中长剑的血迹冲刷掉,顾漠青迈前一步,长剑横扫而出,逼退身前几名杀手。   “越道长,你再这么缩手缩脚我们都得死在这里!”顾漠青摸掉脸上的雨水,剑锋毫不犹豫地送出,刺穿了面前一人的脖子,鲜血如柱,与雨水一同落在泥土之中。又一人再次上前,顾漠青来不及喘息,空出的左手一掌击向来人的胸口,震碎了敌人的心脏。   顾漠青一招连取三人性命,围聚在顾漠青身边的杀手们个个胆寒,再见顾漠青背后那人的脚边躺倒的只是哀嚎的同伴,其余杀手们相互使了个眼色,离开顾漠青身边,进而攻向越池墨。   越池墨的压力骤然加剧,然而这些杀手还仅仅是第一波,如果顾漠青刚才猜测的没错,那舒忝桓应该还隐在暗处蓄势待发,只等他们体力耗尽好一网打尽。可越池墨不明白,自己到底何处得罪了云浮山庄的庄主,逼得舒忝桓要对自己出手?一名杀手往前一步,剑锋擦过越池墨胸口,割开越池墨的衣襟,划开越池墨的皮肉,鲜血瞬间染红了越池墨雪白的道袍,越池墨咬牙,抬脚踹开那人,借力往后退了几步,重新与顾漠青靠在了一起。   顾漠青此时已转过了身,见越池墨胸口被划开一道伤口,顾漠青啐了一声,若非现在情形紧张,他真要好好说一说这个悲天悯人的越池墨,对方想要取他的命,他却要放对方一马,就算自己危在旦夕也要恪守这迂腐的江湖道义么?   “我要被你害死了!”顾漠青低声咒骂一声,伸手将越池墨拦在身后。剑锋对向刚才划开越池墨衣襟的人,顾漠青上前一步,灵巧地将长剑准确地刺入杀手胸口,接着他继续用力向前,长剑推着那名杀手一直往后又刺入了站在杀手身后的倒霉蛋,一剑两命,医仙若被惹怒也可以成为嗜血的恶魔!   诸杀手面色皆是一变,他们早已认出了顾漠青乃是江湖上闻名的隐药庐医仙,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顾漠青的武学造诣居然如此之高。若说越池墨是这代武林之中的佼佼者,那顾漠青恐怕武功要胜出越池墨,这位隐匿行迹的医仙难不成一直在隐藏实力?然而诸人却没有空细想下去,顾漠青握着长剑又取了三人性命,原本将顾漠青围在中间的杀手们已被顾漠青破了一个缺口,顾漠青趁此机会对越池墨大吼一声:“走!”两人一齐冲出了杀手们的包围圈。   诸杀手们哪里肯让两人如此轻易地逃走,被顾漠青毙命七人,被越池墨打伤五人,还有十来名杀手紧追在顾漠青与越池墨身后不放。   巍峨的金陵城墙近在咫尺,雨中奔逃的两人打定主意不再与身后的杀手们周旋,他们只要进入金陵城内就可以摆脱杀手们的纠缠,更何况越池墨乃当朝宰相的幼子,这一身份自然可以请金陵城的城守出兵保护他们的安危。只要进入金陵城一切都好办。还能吃上地道的糖芋苗,一边逃命的人一边还想着要填饱肚子,顾漠青脚下的速度更快,不知不觉就将越池墨落下了好大一截。等顾漠青从糖芋苗、桂花糖藕、酒酿元宵这些小吃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越池墨又被一群杀手围住。   “啧,我的老天爷!”顾漠青跳脚,这群阴魂不散的杀手真是讨厌至极,破坏他的美梦不说,居然还伤了他刚救回来的越池墨!顾漠青气愤自己的心血被浪费,又舍不得将越池墨一个人丢在金陵城外。   反身折回越池墨身边,顾漠青抬起一脚就将逼近越池墨身侧的一人踹开,手中长剑挑下一人胳膊,拉着越池墨往回退了一步。   “多谢。”越池墨气息不稳,旧伤发作,应付几个杀手还可以,一人应付十多名杀手就显得支绌了。   顾漠青的娃娃脸上这时还能挤出一抹微笑来,他迅速点了越池墨浑身几处穴道,对越池墨说道:“我封住了你几处穴道,暂且能止住你的疼痛,但是内力也被封住三层,所以我们最好速战速决,如若半个时辰解决不了他们,这世上可就没人能救你了!”顾漠青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越池墨先前受伤不轻,本是打算回到金陵城中再替越池墨好好诊治,谁想到又遇见了这群杀手。再加之天降暴雨,越池墨一直淋雨,顾漠青担心越池墨的伤势会愈加严重。   越池墨自己也知自己伤势不轻,他对顾漠青点点头道:“在下明白。”   顾漠青挑眉,至于越池墨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顾漠青已经懒得管,只要这位越道长不再顾忌这顾忌那,那他就该烧香拜佛了。   长剑再次推出,顾漠青护在越池墨身前,将不断贴近的杀手逼退。越池墨留心身后的间隙,绕过顾漠青向他攻来的杀手不再有之前的好运,两人一人攻一人守,配合得天衣无缝,小半个时辰过去后,十多名杀手已被两人解决掉了七八个,只剩五名杀手面对顾漠青与越池墨两人。   站在顾漠青背后的人呼吸愈加急促,顾漠青知晓越池墨已到了极限,虽然对面的五名杀手也好不到哪里去,可若要再拼下去,顾漠青担心越池墨的伤势会愈来愈重。   “你先走……”越池墨也料到自己的伤势怕要支撑不住,而且舒忝桓还未出现,若两人再与这五名杀手纠缠下去,只怕到时谁也走不了。顾漠青并未受伤,还能跑得了,他越池墨只怕是怎么也走不了了。   “越道长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顾漠青听越池墨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拼了命地与越池墨一起跌入长江,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越池墨却要丢下他捡的这条命,他顾漠青不答应!“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我说不要才会不要,你现在做不了主!”大雨中,顾漠青用长剑割下了衣角布料,将披散的发丝束好,娃娃脸的男人冷下脸来,向着前方一人握剑冲去。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雨帘重重,将越池墨与前面拼杀的人隔开,越池墨胸口作痛,手腕已无任何力气。纵然越池墨想帮顾漠青,也只能徒增顾漠青的负担。   该如何是好?越池墨怔怔地看着顾漠青在五名杀手之中来回突进,将所有的刀光剑影都挡住,越池墨苦笑,他被江湖上的人称为武林第一,可现在却被一个大夫护在身后。是他太过迂腐了,面对要取自己性命的人还要想着网开一面,至此才会逼得自己走投无路,逼得一个本该救人的人大开杀戒。当他想清楚的时候,已经晚了。   “越池墨!你还愣着干什么!”顾漠青挑开一人的攻势,趁着间隙向身后还没离开的人吼道,“去城里就安全了!”就在顾漠青说完,其中一个杀手趁顾漠青不备,一剑刺向顾漠青的左肩,顾漠青吃痛,刚想还击另一边的两道剑光交织而来,逼得顾漠青只得狼狈躲闪。   顾漠青武学造诣虽然高出越池墨,但实战经验却是一般,如果他能像玉半遮那样从小接受训练,应付这些杀手倒是不成问题,但是顾漠青从小就是替人诊脉拿针扎人,欠缺实战经验的他早已精疲力尽。其实他本可以轻松一些,奈何跟着他的是越池墨不是其他人,若是换成花子亦早就是顾漠青站在花子亦身后偷懒了。偏偏顾漠青身后的人太过正人君子,本有机会逃跑的人居然还站在原地。   越池墨并未听从顾漠青的建议,相反他往顾漠青身边靠近,忍着伤痛向着贴近顾漠青的杀手拍出一掌一招毙命攻上来的杀手。   身边的人突然腾起一股杀气,顾漠青挑了下嘴角,刚才越池墨那一掌根本毫不留情,虽然顾漠青现在很想让越池墨帮他,但越池墨这转变太快,顾漠青还来不及让自己接受。此刻也没时间让顾漠青惊讶,无名杀手已损失两人,剩下的三人也全身带伤,对面的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三名杀手默契地往后退了几步,与顾漠青和越池墨隔开了些距离,并未再出手。   顾漠青见对方三人退开不再攻击,他暗道不好,自己太过在意越池墨的命,居然忘了这些杀手并不是真正的杀招,舒忝桓至今还未出现!   “快退!”感觉到一股凌冽的杀意扑面而来,顾漠青连忙转身要带着越池墨往金陵城方向撤退。   越池墨也感觉到气氛有一丝诡异,他也不再多逗留,跟着顾漠青往金陵城门下奔去。   然而,那道凌冽的杀意如骨附蛆而至,越池墨与顾漠青熟悉这股杀意,在前一日追杀他们的那个人所散发出来的就是这样的杀意。   舒忝桓!背后的劲气逼来,顾漠青与越池墨两人在劲气快要贴近身体的时候瞬间向左右分开,劲气扑空,两人再续一口气拼命向前跑去。   越池墨脚步不敢停,他感觉身后又有一股劲气逼来。另一边,顾漠青脚步一顿,追随在他身后的劲气在刚才那一击不中后就立即分开,顾漠青心道不好,就见不远处越池墨踉跄一步,跌倒在泥水之中。   “越池墨!”顾漠青大吼,他又一次算错了,他就不该与越池墨分开,若此时两人还在一起他至少能替越池墨挡一挡那股劲气。   越池墨栽倒在泥水之中,昏倒前他听见有人在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越池墨记得那个声音,那是顾漠青的声音,死之前有人能记得自己,其实挺好的。   “顾漠青……”越池墨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顾漠青一把将昏厥的人从泥水中拉起,清俊的道士满脸泥水与血水,顾漠青咬牙,他虽称不上是个好大夫,但起码他不会亲眼看着生命从自己面前消失。何况这个人是越池墨。   “喂!越池墨!醒醒!别睡!”顾漠青抱着越池墨,一手捏着越池墨的脉搏,一手点了越池墨的几处大穴。   刚那一道气劲几乎震断越池墨所有筋脉,顾漠青冷汗直滴,若半个时辰后越池墨再不治疗怕会武功尽失。可顾漠青知道,舒忝桓绝对不会给越池墨和他这个机会!   雨雾中,一人擎着伞踩着泥水而来,舒忝桓掩盖住丑恶的容颜,低头静静地看着跪在雨水中的两人,嘴角带着一抹浅淡的笑容。   “没想到顾医仙不仅医术高明,武学造诣亦是不差。”舒忝桓掸了掸衣袖上落下的雨水,声音平平地说道。   顾漠青懒得看舒忝桓,嘴上不肯饶过舒忝桓:“舒庄主不仅面目可憎,还心狠手辣!”   若顾漠青只说舒忝桓心狠手辣倒也罢了,偏偏顾漠青逮着舒忝桓最在意地地方挖苦,舒忝桓本就不是好相与的人,听见顾漠青如此说,舒忝桓藏在腰间的软剑跃入手中,抵在顾漠青的脖颈之上。舒忝桓似笑非笑道:“若非你师父当年见死不救,我怎会如此?”   顾漠青抬起头嗔目地看着舒忝桓,心道是不是这个人将最丑陋的面目隐去了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厚颜无耻?“第一,当年师父可是替你把经脉都接好了,才保住了你一身修为;第二,师父对你已经仁至义尽,而你斩断他的双手,如今你跟我算账,舒庄主你不仅面目可憎,心狠手辣,脑子也不好使啊。”舒忝桓不说顾漠青还不想将陈年旧事在现下给翻出来,这么多年过去,舒忝桓居然还将师父没有替他恢复容貌的事情记恨在心中,此人睚眦必报,居然还能成为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大侠,这武林,这江湖真是个笑话!   “当年你师父明明手中明明有可以医治我容貌的血芙蓉,可你师父偏偏舍不得拿出来,就算我用重金甚至拿云浮山庄的武学来换,他也不肯。眼睁睁看着我面目全非,难道不是你师父之错?!”剑锋往顾漠青的脖颈刺入,鲜血划过顾漠青的肌肤,瞬间被雨水冲刷干净。   “啧啧啧……”顾漠青顾不得疼痛,连连咋舌,“在师父眼中,人命胜于一切,师父已经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了,更何况当时师父要用血芙蓉救治另一人性命,你之容貌又有何妨?师父已对你仁至义尽,你却歹毒地砍掉师父双手,舒忝桓当初师父就不该救你!”   “哼,你师父舍不得血芙蓉罢了,你以为能骗得了我?血芙蓉只对绝顶高手有用,寻常人只吃一些便会筋脉暴涨而亡,新取的血芙蓉也只能存在两日,我且问问你,你师父当时要救治的是哪位绝世高手?”   顾漠青对着舒忝桓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我师父要救治的是……”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是我。”   铅云上划过一道亮光,将站在雨雾中人的面容照得清晰在目。舒忝桓愕然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三十年前的记忆悉数涌上,火光、鲜血、哀嚎声又一次深切地出现在眼前。   “为什么……”舒忝桓嘴唇颤抖,他亲眼看着沈羽阳跳入了山崖,也曾派人去山崖下寻找,他找到了沈羽阳的尸体,为什么……   白玄横在越池墨与顾漠青面前,将两个小辈护在身后。他紧紧地盯着前方的男人,电光劈下,舒忝桓右半边脸在雨水冲刷下渐渐凹陷下去,他的左半边脸又俊美无俦,然而此时看来却惊悚骇人。   “为什么我没死?明明你找到我的尸体了,明明你在找到我尸体后又对着心脏刺了几剑,为何我没死是不是?”沈羽阳冷笑,将舒忝桓还未问出的问题替对方问了出来。   舒忝桓咬牙,脸色惨白。沈羽阳的确说出了他脑中刚一闪而过的所有问题,而现在他也知道了答案。“那具尸体不是你的?”舒忝桓低声问道,语气里夹着一丝不可思议。   沈羽阳没有立即回答舒忝桓的问题,而是问身后护着越池墨与顾漠青的白玄:“他们俩怎么样了?”   白玄道:“池墨恐怕撑不了多久,顾医仙还好。”   “你也认识我?”顾漠青虽然已经猜到白玄的身份,但是白玄从未见过他,再加之大雨之下他满身疲惫,面容憔悴,顾漠青想他自己恐怕对着镜子都认不出来他自己。   白玄点头,将越池墨扶起:“刚替池墨检查伤势的时候在他胸口发现了一枚入手冰凉的银针,隐药庐的冰雪寒针我还是认识的。”   “哦。”顾漠青摸了摸鼻子,他刚在情急之下将自己唯一的一枚冰雪寒针扎在了越池墨的胸口,没想到被白玄给发现了。   得到白玄的答案,沈羽阳不再耽搁,抬手拍向对面的舒忝桓。沈羽阳这一掌来的猝不及防,然而舒忝桓对面前这人早有防备,在掌力快要接近他之时,舒忝桓腾身而起,一道亮光自上而下劈向沈羽阳。   “羽阳小心!”白玄出声提醒。沈羽阳却是负手而立,当年他能轻而易举地打败舒忝桓,三十年后也依然。   赤红的衣袖翻飞,将那一道光芒全部罩住。沈羽阳站在原地一步未动,待将所有剑光化解,衣袖用力一拽将对方的长剑扫掉,而空出的一掌击向了舒忝桓的右脸。舒忝桓来不及撤掉力气,只觉右脸一阵生疼,舒忝桓大惊,右半边脸上的虚假的容貌被沈羽阳扯下。舒忝桓连忙用手去遮,刚好天空中又划过一道电光,将他的右半边脸给全部清晰地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纵然已有所心理准备,可当亲眼看见了这毛骨悚然的一幕,诸人脸色皆大变。舒忝桓怒极,但他顾忌着自己的被沈羽阳剥下的面容,只得咬牙往后急退。   “沈羽阳!这个仇我一定会向你讨回来!”消失在重重雨幕中的人只有凄嚎的声音飘来。   沈羽阳捏着半块□□冷笑,舒忝桓还欠他一条命呢,他怎么能够就这么轻易地与舒忝桓了解呢?   “他为何会变成这样?”舒忝桓在人前一直以□□遮挡住自己的面容,白玄这三十年来皆不知道舒忝桓的右脸已毁。   沈羽阳将手中的□□丢在地上,捡起地上的雨伞撑开,将白玄和越池墨罩在伞下。沈羽阳不知是该感动白玄将所有的感情放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一直未注意到舒忝桓的改变,还是该感慨白玄太过于相信舒忝桓而被蒙在鼓里。可不管如何,舒忝桓对他们的恨已经波及到了下一代。   “先回聚来客栈救你徒弟。”沈羽阳看了一眼被白玄扶着的越池墨,见越池墨脸色愈加难看,忙对另外两人说道。   站在雨伞外的顾漠青瞥了一眼沈羽阳,嘟囔道:“就带了一把伞?”   沈羽阳闻言对着顾漠青点头道:“顾医仙你不是会自己治么?”噎得顾漠青再也不想理睬沈羽阳。   聚来客栈内,无所事事的花子亦正在拨弄着一杯新沏的茶水上的浮梗,玉半遮去了另一间客房,今日有人退了房,正好空出一间,玉半遮索性住在了隔壁的屋子里。   越池轩听完了花子亦刚说得这半个月的事情,在白玄和沈羽阳离开半个时辰后也匆匆离开了聚来客栈只营救胞弟越池墨去了。   半柱香后,急促的推门声止住了花子亦的动作,百无聊奈地人敛了下眉,刚想斥责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来的人,抬头刚要开口,就见越池轩阴沉着一张脸先走了进来,接着是白玄扶着奄奄一息的越池墨,后面跟着乌发散乱浑身湿透的顾漠青,最后走进来的则是一身红衣,面容冷厉的男人。花子亦挑了挑眉,最后那个人的身影他有些熟悉,好像不久前见过,但后又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沈羽阳见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迎向了花子亦的目光。花子亦觉得沈羽阳的目光里好似带着倒刺,目光对上的瞬间花子亦就撇过了脸去,站起身给越池轩和越池墨让出了一条路。   “这一天没见怎么伤成这样了?”虽然与对方当过一段时间的情敌,但是花子亦还不至于见到越池墨这般模样落井下石,暗自欣喜。   白玄按照顾漠青的吩咐将越池墨小心地放在床榻上,给顾漠青让了个位置,看了一眼花子亦,眼中满是悔恨。   花子亦嘴角抽搐了下,白玄看来不会说了,那他就只有问沉着脸的越池轩。然而他还没开口问越池轩,沈羽阳回答了花子亦的疑惑:“被舒忝桓一掌拍断了经脉。”   “……”花子亦张了张口,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羽阳。舒忝桓和越池墨会有什么仇?越池墨是白玄的徒弟,舒忝桓外甥女内定的女婿,难道舒忝桓对这个内定的女婿不满意?可再不满意动手废了人武功这就狠绝了。   沈羽阳撩衣坐在了刚才花子亦坐的位置上,端起花子亦那杯早已凉掉的茶水,抿了一口,接着替花子亦答疑解惑:“他们俩之间不是新仇,而是旧恨。”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玉半遮听见隔壁的响声也来到了花子亦的客房,一进门见沈羽阳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玉半遮敛神恭敬地向沈羽阳行礼:“教主。”   沈羽阳闻声抬了抬眼皮,见是玉半遮,沈羽阳轻轻颔首,从桌上拿起一个白瓷杯,又斟了一杯茶推给玉半遮:“坐吧。”   玉半遮再要做礼道谢,被沈羽阳摆了摆手止住。沈羽阳也让花子亦坐在一边,看着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人一眼后,又将目光转向了紧张地蹲在越池墨床边照看的白玄。在白玄眼里,沈羽阳与他多年未见,但沈羽阳这么多年来却是每月都会偷偷看一眼白玄。年少初见时,白玄的笑温润如春风,从寒冷雪山上走下来的人仿佛心都被这人给融化了。三十年过去,白玄的容颜依然没什么变化,只是那让他如沐春风的笑容却好似若隐若现了一般。沈羽阳知道是什么改变了白玄,然而这一切,或许也是沈羽阳自己的错。   “如何了?”顾漠青诊了许久越池墨的脉,若是平时顾漠青只需摸一下便知晓该如何诊治,此时顾漠青拧着眉头,半天也未将手指从越池墨的脉搏上拿开。越池轩见弟弟一直昏迷不醒,面色惨白,着急地问顾漠青。   顾漠青凝神仔细地诊着越池墨的脉,没有理会越池轩。越池轩见顾漠青半晌不答他,面色一沉,刚要提声再问就感觉肩膀上搭上了一股力道,这力道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越池墨转头就见背后站着一个勾起嘴角冲他露出笑容的男人,虽然这个男人是在笑,但是这个男人的笑怎么看怎么显得凉薄与慑人。   “越将军稍安勿躁,隐药庐的弟子是可以从阎王手里抢下人的。”沈羽阳伸手邀越池轩入座,床边围着这么多人,或许会打扰到顾漠青的诊治。   越池轩总觉得面前这个人非常熟悉,他又未与这个人相互道过姓名,这人到底是何人?   沈羽阳何等聪明,见越池轩一直看着自己,他刚又见花子亦一直盯着自己看,当即又笑了一笑,换成喑哑苍老的声音向越池轩拱手:“老奴越阳,见过将军。”   “越阳?!”越池轩怔愣半晌,难怪他会觉得沈羽阳如此熟悉,不曾想这个在自己身边快二十年的老仆人居然是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   沈羽阳脸上恢复和煦的笑容,点头对越池轩道:“当年若非越宰相相救,只怕我已是一条亡魂。”   听见沈羽阳这句话,蹲在床头照顾越池墨的白玄闻言转回头茫然地看向沈羽阳。当年沈羽阳跌落山崖后,他与舒忝桓和周隽雅一齐在崖底寻到了沈羽阳的尸体,如今沈羽阳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难道是越仲鹤救了沈羽阳?   沈羽阳冲白玄笑了一笑,白玄立刻明白其中还有许多无法细说,他向着沈羽阳颔首一笑,又去照顾自己的徒弟去了。   越池轩本对乔装隐藏在自己身边多年的沈羽阳怀了一分戒备,听沈羽阳如此说来,越池轩放下了顾忌,暗中下定决心等回到洛阳一定要好好询问一番自己的父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天空好像漏了一片,瓢泼大雨没有停歇的意思。舒忝桓自隽雅山庄的角落里翻墙而进,落地之时正巧有一仆从经过。仆从大喝何人,见到舒忝桓丑陋的容貌后,仆从大惊失色,刚要转身就跑,忽然眼前一黑,再也看不见眼前的景象。   舒忝桓皱眉,冷漠地跨过脚边的尸体,对着站在屋檐下的一人冷笑道:“他可是你山庄的人,你也舍得?”   “三十年前我们就绑在了一条船上,区区一条人命又怎抵得过我们三十年的交情?”周隽雅侧身让开一步,让舒忝桓与自己并肩而立。   舒忝桓瞥了一眼假笑的隽雅山庄庄主,与周隽雅一同走入隽雅山庄假山后那一条幽暗隐秘的小路。“那具尸体怎么办?”   “自然有人会处理。”周隽雅慢步与身边的人走着,指着自己的右半边脸问舒忝桓,“你这又是被谁给伤了?越池墨,还是花子亦?”   “这些小辈怎能伤得到我?!”舒忝桓恨恨咬牙,沈羽阳还活着的消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周隽雅。   “哦?”周隽雅挑眉,他不是这些小辈,能伤到舒忝桓的这个江湖上可没几个人,除非……“是白玄?”   舒忝桓停下脚步,似笑非笑道:“麻烦回来了。”   周隽雅亦停下了步子,能让舒忝桓觉得麻烦的恐怕是真的有大麻烦了。   “沈羽阳还活着!”舒忝桓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我们亲眼看见了他的尸体,连白玄都确定那具尸体是沈羽阳,为什么他还活着?!”一拳砸在了假山石上,舒忝桓似乎想将心中所有的怒气一拳砸掉,然而这并不可能,除非活过来的沈羽阳再死一次。   跟在舒忝桓身边的人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的人。他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是见舒忝桓的表情,再看舒忝桓那可怖的半边脸,周隽雅已经确定了,舒忝桓是真的见到了沈羽阳。   “难不成白玄骗了我们?”周隽雅问道,随后他又立刻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们是与白玄一齐确定了尸体是沈羽阳的,他和舒忝桓也检查了好几遍,每一处伤口都与他们在沈羽阳身上留下来的伤口吻合,难道真是诈尸还魂?   “不,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舒忝桓吐出一口闷气回道,“当初我们就该烧了他的尸体!”   “你不是还刺了他心脏几剑?”周隽雅觉得这也太过可怕,已经死透的人怎么可能会从地狱里再一次的爬回来?连阎王也不敢收沈羽阳这个魔头么?   “或许跟他练的武功有关。”舒忝桓冷静了下来,开始找寻突破口。   “武脉诀?”周隽雅摇头,“若真是这样,沈羽濛也该会起死回生,可她并没有活过来。”   舒忝桓道:“或许与他身体与常人不同呢?”   “应该不是心脏长偏了吧,我记得你刺的时候可不止刺了他的左半边胸口。”周隽雅皱眉道。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不论当时他们是不是把剑刺偏了,现在沈羽阳都安让无恙地坐在聚来客栈里喝茶。   顾漠青忙活了两个时辰才将越池墨从鬼门关拉回来,把针全部从越池墨身上取出后,顾漠青舒了一口气,站起身的时候只觉两腿发麻,眼前一黑栽倒下去。幸好沈羽阳一把拉住了顾漠青才没让顾医仙把刚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人给压回鬼门关。   “扶他去歇一会吧,他也受了伤。”沈羽阳将昏过去的顾漠青丢给玉半遮。   坐在玉半遮一旁的花子亦眉头拧了下。玉半遮见花子亦神色不好,可他又无法违逆自己老教主只得架着顾漠青的一条胳膊,尽量不让顾漠青贴在自己身上。玉半遮心想这样花子亦就不会有什么误会了吧。   白玄见越池墨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也松了一口气。他刚才淋在瓢泼大雨之中,又照顾了越池墨两个时辰,一时没觉身体有什么不适,等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后,他觉得全身发寒,打了一个喷嚏。   沈羽阳撇嘴,这一个两个的怎么淋了一场雨都变得病怏怏的,被他吓走的舒忝桓如果知道这几个人全都病倒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吐槽归吐槽,白玄虽然是感冒这个小毛病,但沈羽阳还是看不过眼,让病患照顾病患怎么可能。正好这会花子亦无事,沈羽阳瞟了正在闷头喝茶的花间山庄的少庄主,对花子亦说:“劳烦花少庄主借床一用。”   花子亦听见这话立刻搁下茶杯,刚想回瞪沈羽阳表示拒绝,那边越池轩忙拱手向沈羽阳道谢:“多谢越……”越池轩思索了一番,不知道该唤沈羽阳为何。   沈羽阳道:“你不如叫我阳叔叔好了。”   “噗……”白玄和花子亦异口同声地笑了出来,越池轩则呆然地站在那里,双手还保持着拱手的姿势。   沈羽阳挑眉,浑身瞬间散发出一股寒意,慑得屋内三人想笑又不敢笑。沈羽阳感觉到身边人在不停地发颤,眉梢再横,沉下声对白玄说道:“有什么可笑的?你是越池墨的师父,越池轩也得叫你白玄叔。”   “别!”白玄揉了下发酸的鼻子,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对将目光转过来的越池轩连连摆手,“越将军还是叫我道长比较好。”   越池轩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花子亦冷不丁地出口问沈羽阳:“那我是不是也该叫你阳叔?”   沈羽阳横了一眼花子亦,冷声道:“玉半遮怎么叫,你就怎么叫!”   花子亦张大了嘴,沈羽阳这是拐着弯地要拉他入尊枫教么?玉半遮叫他的可是教主啊!   倾盆大雨终于在将近傍晚的时候停歇了。在屋子里呆了许久的两人走出了屋外,雨后山中空气清新,入鼻都是清凉的山林之气。休整了一天的两人现在精神也比常人好上许多。沈羽阳离开前给墨宵尘治疗了一下伤势,现在已经好了大半。周薄言一直被墨宵尘护着并未受伤,就是他一向身体虚弱单薄,再加之连日赶路有些疲惫,休息一天后虽未恢复完全,倒也能继续赶路。   山路泥泞,有墨宵尘照应走起来倒也顺利,不到小半个时辰两人就来到了山脚下,远处农家灯火幽暗,再往远处望一些,漆黑的城墙上那点点灯火也能看得清楚些。   “城门落锁了,今夜怕是入不了城,不如我们……”周薄言正要建议墨宵尘与他一齐去前方的农家投诉。   墨宵尘却是笑了笑摇头道:“区区一座城墙焉能阻得了我的步伐?”   “墨教主难不成想翻墙?”周薄言想起墨宵尘的轻功不俗,金陵城墙也不高,想要翻越倒也容易。对墨宵尘来说容易,对他周薄言来说就难上加难了。   似乎看出了周薄言的顾虑,墨宵尘笑得更是开怀,没等周薄言有所反应,墨宵尘一把将周薄言抱了起来。突然双脚离地,周薄言不知所措地双手乱摆,一不小心打到了墨宵尘的脸上,周薄言更是慌乱。   “喂……我说你这么乱动我可翻不了墙了。”墨宵尘的鼻息扑在周薄言脸上,周薄言一阵激灵,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紧张地闭起了眼睛。   墨宵尘无奈轻笑,又将周薄言从怀里放了下来:“还有一段路程,你先别紧张啊。”墨宵尘凑近周薄言,趁人不注意贴在周薄言脸颊边轻轻地啄了一口。今夜无月,但他能感觉到周薄言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墨宵尘得意地又亲了一下周薄言的脸颊,这次迎来的却是周薄言的白眼。   “别闹,快赶路。”周薄言催促着。   墨宵尘心满意足地牵着周薄言往金陵城走,两人走得不快也不慢,半个时辰也就到了金陵城墙下。金陵城自古繁华,护城墙上灯火辉煌,人影幢幢,都是值夜的巡防守卫。   周薄言刚才对墨宵尘有十足的信心能够抱起自己跃过巍峨的金陵城墙,可他忘记了城墙上还有巡防的护卫,要是想两人一齐翻过城墙恐怕很难。   就在周薄言思索是不是明晨再入城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脚底一空,他又被墨宵尘抱了起来。   “这样能过得去么?不是还有守卫么?”周薄言挣扎着想要下来,这么跃过城墙也太冒险了,如果被捉住可是会被投入大牢的。   墨宵尘勾唇一笑,俯身在周薄言脸颊边啄了一口,安慰道:“你相信我么?”   周薄言犹豫着,最终还是点了下头,大不了跟着墨宵尘一起被投入大牢吧。   墨宵尘收到了周薄言确认的信号,将人抱紧,脚下运力,腾身而上。刚开始周薄言还敢睁开眼,但见着离城墙越来越近,在城墙下看得幢幢人影现在连人脸都能看得清楚。周薄言连忙闭上了眼睛,他感觉下一刻就要迎面撞上那些守城的巡防。然而他只觉得身子忽然朝上,还未反应过来,又感觉身子朝下直坠。他的脑袋紧紧地贴在墨宵尘的胸口上,能听见墨宵尘平稳的心跳声。一阵冲击力过后,周薄言感觉墨宵尘已经落在了地上,睁开眼一看,就见墨宵尘勾着嘴角冲自己吹了个得意洋洋的口哨。   “薄言你要是累了就在我怀里睡一会吧。”墨宵尘箍了下双臂,将周薄言往怀里又带了带。   “……”周薄言心跳还没平缓下来,他只得任命地点点头。 第51章 第五十章   幽暗的城墙根下刻着一枚指盖大小的红色枫叶,枫叶前端朝向城北,墨宵尘往枫叶指示的方向走了几步,绕过街道来到一间民宅前,民宅左下方的墙角下又刻着一片枫叶。   “城北?”墨宵尘低声自语,抱紧了怀中人运起轻功向城北行去。   顾漠青睡得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似乎总有一个徘徊不去的身影在打转,这个身影他感觉到应该很熟悉,可是他总觉得这个身影对自己若即若离,有时候对他还非常冷淡。   顾漠青皱眉,伸手要去将那个人影拉近一些,结果耳边传来一阵哀嚎,顾漠青猛然睁开双眼,就见被扯着耳朵的人面容扭曲,嘴角扯出一个奇怪的上扬弧度,顾漠青看清楚自己扯的人是谁后,手上更加用力,看花子亦那个嘴角奇异的弧度他就猜到了花子亦刚才一定是在嘲笑自己。   “痛痛痛痛痛……别扯了,别以为你是病人我就怕你啊!”话唠遇到话唠注定要开吵。   把房间让出来的花子亦没想到在隔壁还是不安生,他欠这些人的么?玉半遮抱臂站在窗边,脸色沉冷,看似是在看热闹,其实他只是不想参合进去。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说不过顾漠青,二打不过花子亦,所以他现在最好静观其变,让两个话唠自己解决这场纷争。   然而花子亦显然没有放过玉半遮的打算,他一边挣扎一边扭头对玉半遮嚷嚷,可是耳朵被人拧着,只要一动就会扯着疼,花子亦只能扯着嗓子喊道:“玉半遮快帮我打晕他。”   “玉半遮你敢!”顾漠青也吼着。   玉半遮双眼上翻看着屋顶,这动作做起来像是在翻白眼。   花子亦看到他这样差点没背过气,玉半遮见死不救这是?“玉半遮你胳膊肘怎么能往外拐?”花子亦此时只能拿出杀手锏来。   还在翻白眼的人刚低下头,那边顾漠青比玉半遮反应要快,顾漠青“啊”了一声,把脑袋从床外探了出来,对着站在窗边怔愣的人揶揄道:“哎哟,这几天你们趁我不在的时候都做了什么啊?”   “什么也没做!”   “要做的都做了!”   “……”玉半遮再次翻眼看着屋顶,早知道他就不跟着花子亦和顾漠青转移到这间屋子里来的,他宁愿看着自己的教主和白玄道长在眼前秀恩爱,也不愿被人看着花子亦向自己秀恩爱。   “人不可貌相啊。”顾漠青感叹。   玉半遮想顾漠青这句绝对不是对花子亦说的。玉半遮那边的气压更低了些,花子亦倒还不忘借机口头上占玉半遮的豆腐:“我说,我什么都跟你交代了,吃货你还不松手?”   顾漠青心满意足地松了手,结果手刚松开,肚子却叫了起来,顾漠青唉声叹气,正要下床去找吃的,站在窗边吹风的玉半遮立刻来到了顾漠青的身边,用力将刚爬起来的人给推回到了床上去,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话来:“你躺着,要吃什么我给你拿?”   “哈?”顾漠青眨了眨眼,如果没估计错,这还是玉半遮第一次对主动对他说去替他拿吃的。顾漠青眨完眼睛,眼珠子又转了一圈,娃娃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花少庄主,你是怎么镇得住我们的护法大人的?”   玉半遮此时已经快走到了门口,听见顾漠青这句打趣的话,瞬间移动到顾漠青床边,寒芒在顾漠青眼前闪了几闪,逼得顾漠青咽了口口水,而后讨好地对玉半遮说道:“我肚子真的饿了,麻烦护法大人照顾一下我这个病人。”   “哼!”玉半遮拂袖而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转过身来补了一句,“越池墨是怎么镇得住你的?”   “……”一向机灵的人被玉半遮噎得说不出话了,而坐在顾漠青身边的人则笑得前仰后合。   大半夜的聚来客栈的厨房里除了一些刚上锅蒸的准备天一亮就给客人们吃的早点外没有其他吃食。顾漠青虽然不常出现在尊枫教内,玉半遮也知晓顾大吃货对吃的最为挑剔,这些寻常的早点他吃不惯,山珍海味才是顾漠青的最爱。不过现在顾漠青是许久没吃到正常的饭菜了,玉半遮想他也不会挑太多,索性一边算着顾漠青的饭量,一边每样拿一些。   过了一会儿,玉半遮从厨房内退了出来,端着一篮子吃食准备回楼上去给顾漠青送吃的。   夜晚客栈内只点了几盏灯,光线昏暗,寻常人定然不会注意到客栈内出现了两个人。玉半遮刚走入客栈大堂他就感觉客栈内多了两人,玉半遮下意识地转身,认出来人后玉半遮忙跪了下来:“教主。”   来人正是墨宵尘与周薄言,墨宵尘还抱着周薄言,周薄言有些不好意思,奈何墨宵尘也没松手的意思,于是周薄言只能被墨宵尘抱在怀里看着玉半遮跪在面前喊墨宵尘教主。   墨宵尘看了一眼放在玉半遮身边的食篮,勾唇笑了下:“玉护法是料到我们要来,特意准备的?”   “……”玉半遮俊秀的面容上显出一抹为难。   墨宵尘看见了玉半遮面容上的表情,当即明白了这一篮子吃的是送给谁的。墨宵尘不在意地笑了笑:“厨房里还有吃的么?”   周薄言听出了墨宵尘话里的意思,感情墨宵尘这是要去厨房里偷吃的啊。尊枫教的教主居然也会干出这种事情来么?   “属下去替教主拿吧。”玉半遮说道。   “不用了,我们自己去。”说着,墨宵尘抱着周薄言往厨房走去。   玉半遮怔愣着看着尊枫教的教主大人抱着周薄言走入厨房,好久才回过了神来。   “教主大人亲自下厨给你找吃的,开不好心?”墨宵尘显然没有放下怀里人的意思,见周薄言还红着脸,墨宵尘心花怒放,继续抱着周薄言往聚来客栈的后厨走去。   周薄言见这人没得羞,回道:“教主大人你这是偷盗,按律该……”   罚字还没说出口,周薄言就被墨宵尘封住了唇。一吻毕,墨宵尘得意地勾了下嘴角,对周薄言说:“我会留下银钱,这就不叫偷了。何况,你与我一同作案,要蹲大牢也是你跟我一起蹲,我求之不得。”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周薄言觉得抱着他的这个人真是不知羞耻,居然要抱着他去人家的后厨里偷吃的。   墨宵尘挑挑眉,将周薄言放下,没等周薄言撒腿就跑,他一把拽住了周薄言的胳膊,然后说道:“一起去吃饭啊。”   周薄言无语问天,这人脸皮怎能如此之厚?   玉半遮拎着篮子推开屋门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顾漠青一瞧见玉半遮连忙使出最后的力气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快饿死了。”   玉半遮还没从遇见墨宵尘和周薄言的情形中缓过神来,他讷讷地应了一声将篮子放在了顾漠青的床边。顾漠青只得自个儿伸手去够,结果一不留神就摔到了地上。   顾漠青望着屋顶直翻白眼,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摔痛的屁股,心里暗道这都是受的什么罪啊。   花子亦嗔目结舌地看着顾漠青揉着屁股,嘴巴抿成了一条线,刚才顾漠青摔的那一下可不轻,看着就觉得疼。花子亦倒没落井下石地心情,他反而好心地将顾漠青扶回了床上,然后把装了早点的篮子放在顾漠青的脑袋边,让这个吃货随便动一下身就能吃到东西。   待安置妥善了顾漠青,花子亦这才转回身去问神魂不定的玉半遮:“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花子亦的声音,玉半遮回过神后回道:“教主来了。”   玉半遮说的教主绝对不是沈羽阳,花子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久恍然大悟又颇为兴奋地道:“薄言也来了是不是?”   玉半遮见花子亦眼神中划过一片亮光,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想起不久前花子亦对自己做的事情,玉半遮心中苦笑,他居然对花子亦的感情认真了。纵然心潮低落,但是玉半遮还是对着花子亦点了点头:“是。”   “跟你们教主一起啊。”花子亦犹豫了一下说道。   白玄现在有点烦,沈羽阳又租了一间客房,带着不停打喷嚏的白玄道长进了屋子。待白玄走进屋子,沈羽阳就把白玄推进了装满热水的浴桶里。白玄来不及反应,直接栽了进去,还喝了几口水。   “你这是作甚?”白玄一把抹掉脸上的水渍,问沈羽阳。   沈羽阳双手环在胸前,冷冷地睨着白玄,看了足有许久才对白玄说道:“舒忝桓对你的心思当真不知?”   白玄一愣,温和的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舒忝桓对他的心思他怎能不知,在三十年前他就知晓,不过他的眼里那时候就只有沈羽阳,纵然舒忝桓日日出现在他身边,他也无动于衷。白玄曾想过是不是自己对舒忝桓太过无情了,但是他只对沈羽阳有情,再多的情也分不了舒忝桓一丁点儿。所以这些年来,即使沈羽阳不在他的身边,他对舒忝桓的感情也只处于朋友之间。   “我知道。”白玄点头回道。   沈羽阳凑近了白玄,温热的鼻息扑在白玄脸颊边,白玄看着贴近自己的人,忽然伸手勾住了沈羽阳的脖子,欲要将沈羽阳往自己这边带。哪只沈羽阳忽然挣脱了白玄,语调冷冰冰地说道:“那你还与他打交道这么多年?”说着,沈羽阳挑了挑眉头。   白玄轻笑,沈羽阳这是在吃醋么?三十多年没有见到这个人吃醋了,回想起来还别有一番滋味。当年舒忝桓在他身边转悠的时候,沈羽阳总是对着白玄摆脸色,白玄却把这当做乐趣,总是在沈羽阳不理他的时候变着法子的想让沈羽阳理他。当时年少,如今两人都已是不惑之年的人了,还是如此,想想心中也不觉有些甜蜜。   “看我吃醋你就这么高兴?舒忝桓当年差点要了我的命!”沈羽阳见白玄还在没心没肺地笑,虽然不忍心与白玄较真,但他还是觉得心中一口气憋着难受。   当年的事情白玄并不清楚,现在想来舒忝桓和周隽雅当年一定有很多事情瞒着他。沈羽阳如今又如此说,白玄心中已知一二,料想沈羽阳当时可能被舒忝桓与周隽雅联手陷害。但沈羽阳至现在也未与他说清楚当年之事,难不成他是在顾忌着自己的心情?   “羽阳,对不起。”想到此,白玄心中愧疚,如果当年他能够听从沈羽阳的建议对舒忝桓与周隽雅多提防一些,或许也不会让他与沈羽阳错过三十多年。   沈羽阳一愣,心中忽然用处一股热流,他喜欢白玄不就是因为白玄的温柔么?如果白玄不是这样的人,沈羽阳也不会这么爱他。再有,其实这件事并不是白玄的错,沈羽阳早就看出来舒忝桓与周隽雅居心叵测,而白玄与他们关系又处之非常,他不愿让白玄两边担忧,就算自己在受到舒忝桓和周隽雅联手陷害的时候,就算白玄在大火之中寻到了他的时候,沈羽阳也只字不提自己被舒忝桓和周隽雅栽赃嫁祸一事。   不过,当看见舒忝桓见到从地狱归来的自己那张惊恐又扭曲的面容时,沈羽阳觉得分外解恨。   “我去给你打几桶热水来。”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沈羽阳转过身,走出了屋门。   “千层油糕你要不要?”墨宵尘掀开一个蒸笼盖,扭头问站在远处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到处觅食的人。   周薄言尽可能地躲在角落里,他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在偷东西吃,然而他再怎么藏,也没正大光明翻东西吃的人跑得快。   “随你。”   “大肉包要不要?”   “随你。”   “还有糖芋苗,要不要?”   “随你,都随你,有什么吃什么。”周薄言感觉自己要被墨宵尘弄疯了。   而来到厨房门外见到这一幕的尊枫教前任教主再也保持不住淡定的神色,他抽搐了下嘴角,没想到自己的徒弟居然也学会了……算了,沈羽阳不想用那么难听的词去否定自己的徒弟,而且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墨宵尘无父无母,都是沈羽阳带着的,虽然墨宵尘喊沈羽阳为师父,其实两人也相当于父子了。   沈羽阳叹了口气,刚要去教训小徒弟,却见墨宵尘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灶台上。   “……”沈羽阳又叹了口气,墨宵尘也太大手大脚了!   “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周薄言觉得抱着他的这个人真是不知羞耻,居然要抱着他去人家的后厨里偷吃的。   墨宵尘挑挑眉,将周薄言放下,没等周薄言撒腿就跑,他一把拽住了周薄言的胳膊,然后说道:“一起去吃饭啊。”   周薄言无语问天,这人脸皮怎能如此之厚?   玉半遮拎着篮子推开屋门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顾漠青一瞧见玉半遮连忙使出最后的力气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快饿死了。”   玉半遮还没从遇见墨宵尘和周薄言的情形中缓过神来,他讷讷地应了一声将篮子放在了顾漠青的床边。顾漠青只得自个儿伸手去够,结果一不留神就摔到了地上。   顾漠青望着屋顶直翻白眼,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摔痛的屁股,心里暗道这都是受的什么罪啊。   花子亦嗔目结舌地看着顾漠青揉着屁股,嘴巴抿成了一条线,刚才顾漠青摔的那一下可不轻,看着就觉得疼。花子亦倒没落井下石地心情,他反而好心地将顾漠青扶回了床上,然后把装了早点的篮子放在顾漠青的脑袋边,让这个吃货随便动一下身就能吃到东西。   待安置妥善了顾漠青,花子亦这才转回身去问神魂不定的玉半遮:“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花子亦的声音,玉半遮回过神后回道:“教主来了。”   玉半遮说的教主绝对不是沈羽阳,花子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久恍然大悟又颇为兴奋地道:“薄言也来了是不是?”   玉半遮见花子亦眼神中划过一片亮光,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想起不久前花子亦对自己做的事情,玉半遮心中苦笑,他居然对花子亦的感情认真了。纵然心潮低落,但是玉半遮还是对着花子亦点了点头:“是。”   “跟你们教主一起啊。”花子亦犹豫了一下说道。   白玄现在有点烦,沈羽阳又租了一间客房,带着不停打喷嚏的白玄道长进了屋子。待白玄走进屋子,沈羽阳就把白玄推进了装满热水的浴桶里。白玄来不及反应,直接栽了进去,还喝了几口水。   “你这是作甚?”白玄一把抹掉脸上的水渍,问沈羽阳。   沈羽阳双手环在胸前,冷冷地睨着白玄,看了足有许久才对白玄说道:“舒忝桓对你的心思当真不知?”   白玄一愣,温和的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舒忝桓对他的心思他怎能不知,在三十年前他就知晓,不过他的眼里那时候就只有沈羽阳,纵然舒忝桓日日出现在他身边,他也无动于衷。白玄曾想过是不是自己对舒忝桓太过无情了,但是他只对沈羽阳有情,再多的情也分不了舒忝桓一丁点儿。所以这些年来,即使沈羽阳不在他的身边,他对舒忝桓的感情也只处于朋友之间。   “我知道。”白玄点头回道。   沈羽阳凑近了白玄,温热的鼻息扑在白玄脸颊边,白玄看着贴近自己的人,忽然伸手勾住了沈羽阳的脖子,欲要将沈羽阳往自己这边带。哪只沈羽阳忽然挣脱了白玄,语调冷冰冰地说道:“那你还与他打交道这么多年?”说着,沈羽阳挑了挑眉头。   白玄轻笑,沈羽阳这是在吃醋么?三十多年没有见到这个人吃醋了,回想起来还别有一番滋味。当年舒忝桓在他身边转悠的时候,沈羽阳总是对着白玄摆脸色,白玄却把这当做乐趣,总是在沈羽阳不理他的时候变着法子的想让沈羽阳理他。当时年少,如今两人都已是不惑之年的人了,还是如此,想想心中也不觉有些甜蜜。   “看我吃醋你就这么高兴?舒忝桓当年差点要了我的命!”沈羽阳见白玄还在没心没肺地笑,虽然不忍心与白玄较真,但他还是觉得心中一口气憋着难受。   当年的事情白玄并不清楚,现在想来舒忝桓和周隽雅当年一定有很多事情瞒着他。沈羽阳如今又如此说,白玄心中已知一二,料想沈羽阳当时可能被舒忝桓与周隽雅联手陷害。但沈羽阳至现在也未与他说清楚当年之事,难不成他是在顾忌着自己的心情?   “羽阳,对不起。”想到此,白玄心中愧疚,如果当年他能够听从沈羽阳的建议对舒忝桓与周隽雅多提防一些,或许也不会让他与沈羽阳错过三十多年。   沈羽阳一愣,心中忽然用处一股热流,他喜欢白玄不就是因为白玄的温柔么?如果白玄不是这样的人,沈羽阳也不会这么爱他。再有,其实这件事并不是白玄的错,沈羽阳早就看出来舒忝桓与周隽雅居心叵测,而白玄与他们关系又处之非常,他不愿让白玄两边担忧,就算自己在受到舒忝桓和周隽雅联手陷害的时候,就算白玄在大火之中寻到了他的时候,沈羽阳也只字不提自己被舒忝桓和周隽雅栽赃嫁祸一事。   不过,当看见舒忝桓见到从地狱归来的自己那张惊恐又扭曲的面容时,沈羽阳觉得分外解恨。   “我去给你打几桶热水来。”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沈羽阳转过身,走出了屋门。   “千层油糕你要不要?”墨宵尘掀开一个蒸笼盖,扭头问站在远处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到处觅食的人。   周薄言尽可能地躲在角落里,他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在偷东西吃,然而他再怎么藏,也没正大光明翻东西吃的人跑得快。   “随你。”   “大肉包要不要?”   “随你。”   “还有糖芋苗,要不要?”   “随你,都随你,有什么吃什么。”周薄言感觉自己要被墨宵尘弄疯了。   而来到厨房门外见到这一幕的尊枫教前任教主再也保持不住淡定的神色,他抽搐了下嘴角,没想到自己的徒弟居然也学会了……算了,沈羽阳不想用那么难听的词去否定自己的徒弟,而且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墨宵尘无父无母,都是沈羽阳带着的,虽然墨宵尘喊沈羽阳为师父,其实两人也相当于父子了。   沈羽阳叹了口气,刚要去教训小徒弟,却见墨宵尘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灶台上。   “……”沈羽阳又叹了口气,墨宵尘也太大手大脚了!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还在翻箱倒柜的人没有注意到厨房外面有个人在偷窥了半天,等墨宵尘注意到的时候,沈羽阳双手环抱歪在厨房门边看着他们已经有一炷香的时辰了。   “哐当”一声,正拎着蒸笼盖的人手被惊得手一松,蒸笼盖落地发出了不大的响声。躲在角落里的周薄言见到有个陌生人出现在眼前,不由得再往旁边更漆黑的角落里靠了一靠。   “我昨日走的时候不是给你们俩留了一些吃的么?”沈羽阳皱了下眉,尊枫教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派,但也不至于要教主去别人的厨房里偷吃的。   墨宵尘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蒸笼盖,尊枫教现任教主脸上显出了一抹窘色,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还是被自己的师父抓了个正着。   “您老人家不也在这里么?”把蒸笼盖原样盖在蒸笼上,墨宵尘嘟囔了一句。   沈羽阳呵呵地笑了几声,小徒弟长大翅膀硬会顶嘴了,沈羽阳虽不至于觉得心寒,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舒服。   “我是来烧热水的!”沈羽阳气急,想也不想地就回了墨宵尘一句,说完后他就后悔了。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徒弟说自己来烧热水,在小徒弟面前树立起的高大形象好像就这样被自己给毁掉了。   墨宵尘果然斜眼打量了一下沈羽阳,还往厨房的灶台后面看了看。“师父,还有些柴火,我帮您烧水?”墨宵尘人长得英俊,但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与越池墨的清冷不一样,墨宵尘的冷能让人发寒。此刻墨宵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的笑居然颇为温和,然而身为墨宵尘的师父,沈羽阳自然知道这个徒弟一定是在打他的主意。   “不用了!”沈羽阳拒绝。   “真不用了?”墨宵尘锲而不舍地追问。   “为师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你带着周薄言端着盘子出去吃!”沈羽阳见墨宵尘手指点在一旁蒸糕上就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已经算计好了他。   果然,墨宵尘笑呵呵地端着盘子向自家师父行了一礼就拽着周薄言要出去,快走出门外的时候,墨宵尘转过头问走到灶台后的捡起木柴的人:“师父您会生火么?”   沈羽阳掂量了两下手里的柴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你来帮我生火?”   墨宵尘一手端着一盘糕点,一边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师父我就不打扰您老人家了。”   “混小子!”   墨宵尘听见厨房里传来了沈羽阳的笑骂声。   周薄言原本打算问候一声沈羽阳的,毕竟沈羽阳是他的叔叔,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向沈羽阳问好就被墨宵尘拖走了。等他被墨宵尘拖着走出了厨房后,周薄言才问道:“你师父是不是昨日山林了的那位老先生?”   墨宵尘点点头,拿了一块绿豆糕递给周薄言:“是啊,他三十多年鲜少会以真面目示人,除非……”   “除非什么?”周薄言追问。   “除非他遇见了白玄道长。”墨宵尘如此说道。   聚来客栈二楼有三间客房亮着灯火,墨宵尘与周薄言吃饱喝足后两人上了二楼,敲了敲离楼梯最近的一间亮着灯火的客房门。   出来开门的人一打开门见到出现了一张冷冰冰的脸后立刻又将门合起来了。如果他能注意到冰块脸身后还有一个人,花子亦一定不会关门。   “谁?”玉半遮见花子亦开了门没瞧一眼就把门给合上了,以为有蹊跷,忙问道。   花子亦转过身,对玉半遮眨眨眼:“不认识。”   不认识的人起码要跟人说一句“找错人”了吧,花子亦一句话不说就直接把门给关上了,玉半遮猜花子亦肯定认识这个人。   难不成是舒忝桓杀回来了?想到此,玉半遮连忙伸手按住了腰间的匕首,戒备着花子亦背后紧闭的大门。   花子亦见玉半遮杀意飘出,忙摆手道:“喂,你打不过他。”   “是舒忝桓来了?”玉半遮拧眉,一步一步靠近紧闭的大门。   花子亦刚想说不是,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人给撞了开来。花子亦关门的时候并没有把门栓也给插上,所以才能被墨宵尘这个轻易地给拍开了。   站在门后的花子亦被这股力道弹了出去,正好扑向了正要靠近门边的玉半遮,花子亦见机会难得,连忙伸开双手扑向玉半遮。玉半遮本在全身戒备撞开屋门之人,没在意花子亦的动作,见花子亦向自己扑来,玉半遮完全没有任何躲避的反应,结果就被花子亦抱了个满怀。   推门的墨宵尘和跟着走进屋内的周薄言见到的就是花子亦紧紧地抱住了玉半遮这个画面。   还真……让人意想不到。   “哎哟,没眼看了!当众秀恩爱啊!”嘴里塞满了食物的人立刻吐槽,还不忘继续往嘴里塞吃的。   顾漠青下一瞬间看见了走进屋内的两个人,停止了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坐在床上乐呵呵地看着墨宵尘和周薄言,又瞥了一眼还抱着一脸尴尬的玉半遮不放手的花子亦。   “来的不是太巧啊。”墨宵尘直接向着顾漠青走了过去,拿起顾漠青抱在怀里的篮子里的一个青团咬了一口。   “教主,你来就是为了和我抢吃的?”顾漠青见最后一个青团被抢,忙将篮子直接放在了自己身后,用背挡住自己的食物。   墨宵尘挑挑眉:“吃你一个青团我还你一篮!”   “教主圣明!”得到了墨宵尘的允诺,顾漠青大方地将篮子又拎到了前面还亲自递到了墨宵尘眼前。   周薄言看着这一屋子四个非同寻常的人觉得自己认识的怎么都是些不着调的人。   “松、你快松开!”玉半遮冷着脸,一边挣扎着想要从花子亦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此刻的他白皙的脸上泛出红晕,他可不愿在自己的教主面前如此丢人。   “不放,你在吃我醋,等你不吃醋了,我再放开你。”花子亦居然厚颜无耻地大声对玉半遮说道。   “……”   “……”   “……”   屋内其他三人默契地沉默了下来。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顾漠青偷偷把最后一个青团从自家教主的眼皮底下拿了出来塞到自己的嘴巴里三两口就吃完了。能在墨宵尘手下偷到东西的人很少,或者说顾漠青是唯一的一人,不过这也是天时所赐。在看热闹和吃东西一起可以发生的时候,顾漠青首当其冲地选择吃东西!   等墨宵尘回过神的时候看见盘子里最后的青团消失不见,墨宵尘立刻猜到了是何人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最后一颗青团给吞进肚子里去了。   “不都说人生病了胃口就会变差么,你怎么胃口这么好?”墨宵尘挑眉,把篮子里最后一个盘子上的紫薯糕抢了下来,塞到了刚回过神的周薄言手里。   顾漠青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说道:“本医仙药到病除,自己给自己治连药都不用,睡一觉就好!”   墨宵尘撇了下嘴角,顾漠青说得没错,论治病救人这世上还真没人能在隐药庐的医仙面前认第一。当年天子曾派兵前往隐药庐聘请顾漠青的师父为宫中御医,顾漠青的师父从容地随那些士兵觐见天子,然而……不到一个月后,顾漠青的师父就离开了京城。这件事也在日后被编成了传奇故事,传奇里说顾漠青的师父当年一进太医院就将宫廷内所有的贵人们的沉疴治好,其他太医都无事可做,也被天子认为是医术不精,太医院院判被罚三年俸禄,副院判撤职查办,太医院上下人人自危。宫廷之中哪一个官员不是与宫中贵人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顾漠青的师父于是不停地被人以各种理由弹劾,皇帝知晓其中缘由,但因着各方势力从中干预,最终解除了顾漠青师父的太医之职。若不是当时的兵部尚书越仲鹤上表替顾漠青师父求情,恐怕顾漠青的师父没那么容易从太医院里走出来。但几年后,在越仲鹤荣升宰相的酒宴上,喝醉的越仲鹤说到此事连连摆手,对诸人说道,顾漠青的师父早知自他进入太医院后就会被排挤,他索性直接崭露锋芒让太医院的太医们自己向皇帝上书把他赶走,他也知其中风险,所以才与当时颇受皇帝倚重的越仲鹤结交,请越仲鹤帮他向皇帝求情保住一条命,撵他出京城就好。再有有越仲鹤的作保与求情,就算顾漠青的师父离开了京城也无人敢对威胁他之性命。顾漠青的师父并不像朝中那些贵人们认为的那样不懂变通与权术,他一直都在与他们虚与委蛇而已,然而这些久在宫廷中心的人却被一个逍遥江湖的人耍得团团转,若非越仲鹤酒醉的时候说出来,他们怕还被蒙在鼓中。等越仲鹤酒醒之后知道自己酒后失言,越仲鹤反倒是云淡风轻地笑着摇头道:“罢了,他现在逍遥江湖,那些人怎么还会再顾忌一个根本就不想进入宫廷的人呢?”事情果然如越仲鹤所言,那些贵人们知晓顾漠青的师父没有与他们争权夺利的心自然也不会费神对付他。   自此隐药庐的医仙之名更甚,只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一代隐药庐的医仙居然是个吃货,还是个话痨吃货。   “周先生一直跟教主在一起么?”周薄言接过墨宵尘给的紫薯糕,又对墨宵尘笑着道了一声谢,顾漠青摸了摸下巴,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暧昧了起来。顾漠青想了下躺在隔壁的越池墨,默默地叹了口气。   周薄言听见顾漠青的声音,点点头道:“是。”他进屋之时就注意到了这间屋子里还少一个人,周薄言担忧地问道,“越、越道长他人在何处?”   抱着玉半遮的人这才注意到进屋的人里还有周薄言,他连忙歪着脑袋对周薄言笑微微地说道:“薄言,你……”   花子亦还没将下面的话说出口,就感觉到被他抱住的人又开始挣扎,而站在周薄言身前的黑衣人剑眉深蹙,花子亦想了一下,最后只得对着周薄言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别别别,你别再走了。”抱着玉半遮的人双手又用了点力气,紧紧地抱住玉半遮不愿意松手。花子亦知晓玉半遮虽然不愿说话,但是内心敏感,要好好宠着。花子亦现在就在花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宠着玉半遮,不让玉半遮受委屈。   “你松手!”玉半遮低声怒道,脸上窘意更甚。   “不松!”   “松手!”   “不!”   刚恢复的气氛又因为花子亦和玉半遮两人变得尴尬了起来。顾漠青吃饱喝足爬下床,穿好衣服,对墨宵尘说要去隔壁看越池墨,正准备溜走,那边墨宵尘对周薄言说道:“我们也去隔壁。”   顾漠青唉声叹气,他想避开的人不仅仅是花子亦和玉半遮,这两个人他也想避开啊。   越池轩皱着眉看着顾漠青带着两个陌生人走进了屋子里。之前顾漠青一直在救治越池墨,所以越池轩对顾漠青保持着礼节,对墨宵尘与周薄言越池轩也就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周薄言一进屋就看见躺在床上面容惨白的越池墨,他顾不得墨宵尘在场,忙问道:“越道长怎么了?”   “受伤了啊。”顾漠青已经走到了越池墨躺的床榻边,搭了下越池墨的脉,过了一会说道,“没什么大碍了,但是武功要恢复还需半个月左右。”   “两日后就是比武招亲了……”周薄言脱口而出。   越池轩睨了一眼周薄言,无所谓地回道:“你想让他打赢?”   听见越池轩的问话,周薄言犹豫了。起初他并不想让越池墨打赢,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见越池墨半晌没说话,越池轩勾唇讥笑道:“用一场决斗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不觉得太荒诞了么?”   的确很荒诞!顾漠青和墨宵尘一齐点头,周薄言也想点头,可看着躺在床上的越池墨,他就无法点头。越池墨并没有拒绝去参加比武招亲,难道他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参加的么?   提着两桶热水的人站在屋门外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而后转身走向另一间还亮着灯火的屋子。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白玄把头埋在热水里,解了道冠的人一头乌黑的长发飘在水中,冷不丁地让人吓一跳。沈羽阳提着两桶热水来到了浴桶边,见浴桶里飘着一个脑袋,要不是知道这屋子里的人是谁,怕也会被惊了一跳。   “做什么呢?”沈羽阳伸手把白玄的脑袋给捞了出来,却见白玄脸色难看,吓得沈羽阳直接要把白玄给抱出浴桶。   水珠从白玄的脑袋上流下,白玄伸手用力居然将沈羽阳给扯入了浴桶中。浴桶刚好能够容得下两人,沈羽阳见衣衫湿透也就懒得去从浴桶中走出,他坐在浴桶里,随性地看着白玄,问道:“你发什么疯呢?”   “想跟你谈正事。”白玄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迹,正色说道。   见白玄忽然认真了起来,沈羽阳也不再继续与他贫嘴,索性把湿透的衣衫全都脱了丢在浴桶外。白玄刚摆正的脸色又赧然了起来,沈羽阳赤身裸体的对着他,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情能够和沈羽阳好好的谈一谈。   “你要谈什么?”沈羽阳倒是大方地把后背靠在浴桶边,双手挂在浴桶外,给自己找了个特别舒适的姿势。   白玄回过神,思忖了一会道:“舒忝桓将池墨伤得那么重,现在又知道你回来了,这场比武招亲我们不能再去了。”   沈羽阳点头,这件事他早已考虑过。舒忝桓对越池墨下手就已经表明了舒忝桓并不想让越池墨成为隽雅山庄的乘龙快婿。其中原因只怕是对白玄的因爱成恨吧。一个人能对自己曾经爱得刻骨铭心的人恨到连他的徒弟都要杀,舒忝桓不择手段地报复白玄和他,也该明白白玄不会再对他有任何怜悯之心了。舒忝桓啊,你比三十年前的你还要笨。沈羽阳冷笑,舒忝桓从三十年前就一步一步地把白玄对他的好感给葬送了。   “你徒弟不能去,但我们可以去。”水温有点凉了,沈羽阳伸手把打来的两桶热水倒进了浴桶里,站起身换了个方向径直贴着白玄倒了上来。   “喂,你凑过来干什么?”虽然现在两人屋门紧闭,白玄被沈羽阳用背压着,但这个姿势还是让白玄觉得实在不妥。他动了动想推开沈羽阳,结果沈羽阳得寸进尺地将脑袋靠在了沈羽阳的肩膀上。现在沈羽阳伸下舌头就能舔到白玄的下巴,两人间的气氛旖旎暧昧,就算白玄修道多年,被沈羽阳轻轻一挑拨就败下阵来。   “羽阳……”白玄用唇压住了沈羽阳的双唇,一遍遍地重复着三十年来藏在心底的名字。   越池轩坐在一旁的桌子边喝茶,他总觉得这几个人之间的气氛特别微妙。顾漠青总是一脸紧张地看着越池墨,就在刚才他推门而入后,直接冲到了越池墨的床边又是搭脉又是扎针,还翻了翻越池墨紧闭的双眼。   “再休息一日就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这半个月切莫让他再运动真气。”顾漠青虽是对越池轩说的,但是他一直看着躺在床上的越池墨,好似是在叮嘱自己也在提醒昏睡中的人。   墨宵尘认识顾漠青十多年,他从未见过顾吃货会对一个病人如此上心,就连几日前他让顾漠青去救治周薄言,顾漠青都救得很勉强。   来到越池墨床边的周薄言此时才放下心来,他仔细凝视着躺在床上的越池墨,清冷的面容上多了几道擦痕。浓密的羽睫上还留有水渍,就在周薄言伸手要替越池墨擦干睫毛上的水渍的时候,顾漠青比他快一步先用手指轻轻地将越池墨羽睫上的水珠擦干。   周薄言一愣,收回手的顾漠青也是一愣,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一齐尴尬地转过了视线。   “不好意思啊,你先照顾下他,我去喝口茶。”顾漠青在周薄言开口前先对周薄言交代了一句。   周薄言张了张口,见顾漠青已经迅速地来到了越池轩的一旁给自己沏了杯茶埋头喝着,也就只好听从顾漠青的嘱咐替他先看着越池墨。   那边刚才两人的神情墨宵尘全都看在眼中,也难怪顾漠青会这么担忧越池墨,原是有人心中也多了一个人。墨宵尘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他并不嫉妒周薄言对越池墨的关心,他自信周薄言最终爱上的人一定会是自己。这个道士嘛,长得不错,合顾漠青的眼缘,以顾漠青的脾性,他可是不会轻易就放手的。   “你爹还好么?”顾漠青一口茶喝完,放下茶杯问越池轩。刚才忙着救人自己也病倒了,一直没来得及和越池轩打照顾,现在得闲了,顾漠青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位越大将军。   越池轩眉梢一扬,黑色的眼眸里露出一抹诧异,他从未见过顾漠青,这人怎么会认识自己?   顾漠青见越池墨只是好奇地看着他,咂了下嘴又道:“越宰相没和你提过么?我师父与你爹是至交。”   当年顾漠青的师父被太医院的太医们联合起来上书天子要求将顾漠青的师父打入天牢,顾漠青的师父将一封书信交予越仲鹤,越仲鹤上书替顾漠青的师父求情,顾漠青的师父才能够平安地从京城离开。顾漠青的师父欠了越仲鹤一个人情,自此顾漠青的师父成了越仲鹤的客卿,虽是客卿两人堪比至交。顾漠青的师父也曾与顾漠青提及自己与越仲鹤的交情,后顾漠青随师父去洛阳与越仲鹤也算有一面之缘。   越池轩摇头了下头,接着又点了点头。上一辈的事情越仲鹤很少提及,但是那次醉酒之后的那番言辞至今还在流传,越池轩也略有耳闻,现在听顾漠青提起,越池轩才想起有这么回事。   顾漠青见越池轩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于是也没再继续下去,反正上一辈不愿意说,下一辈追究也无趣。屋内一时间又沉寂了下来,墨宵尘坐在了顾漠青和越池轩的另一边喝茶,不知不觉间,晨光破开了漆黑的夜色,渐渐将浓墨的天色给推开,新的一日到来了。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你准备怎么做?”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而密室内只有一丁点昏暗的烛火。烛火明灭跳动,投映在密室内两个人的脸上,一人左半边脸俊美无俦,右半边脸却如恶鬼一般,截然不用的两张脸揉在同一个人的脸上看上去更加怪异恐怖。周隽雅沉冷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他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询问着对面怒气升腾的人。   舒忝桓仰头灌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冷笑道:“怎么做?他们无非是想借着这次比武招亲的机会将三十年前的事情全部都抖出来!”带着□□的舒忝桓可以将周身所有的戾气隐藏起来,而被人扯下了面具的舒忝桓则不会再将自己全身的怒意隐藏。他猛地将手中的空茶杯掼在桌上,茶杯裂开四瓣,有一片碎片划开了舒忝桓的手掌心,舒忝桓他也全然不顾疼痛。   周隽雅眯了下眼,旋即又睁开,看着舒忝桓压在石桌上的手掌心下流出汩汩鲜血,周隽雅站起身来,从身后的柜子里翻出了一瓶止血药瓶丢给了舒忝桓。   “你是担心白玄站在他们那一边?”周隽雅淡淡地问道。   舒忝桓接过周隽雅丢来的药瓶,闻言抬头,锐利的眼眸宛若刀剑直刺向对面的人,转瞬间他又挪开了眼神,左半边脸上的恨意一闪而过。“他站在沈羽阳那方又如何?”舒忝桓咬牙,心中却是满满的不甘。   舒忝桓的神色全部被周隽雅收在了眼中,周隽雅不动声色地走回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又拿了一个空茶杯给舒忝桓重新斟了一杯茶。舒忝桓越是掩饰就越表示他内心很担忧。从三十年前他将舒忝桓拉入伙开始,他就知道舒忝桓并不如外表那般坚定,舒忝桓的眼里心里全是白玄,纵然在白玄在那场大火中弃他于不顾而心生怨恨,但若不是舒忝桓爱白玄,这恨又怎会绵绵无绝,刻骨铭心呢?恨越深,爱越深,舒忝桓一直将对白玄的愧疚藏在心底不愿意翻出来。周隽雅缓缓地将沏满茶的茶杯推到了舒忝桓的面前,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舒忝桓不是一个意念坚定的人,一旦事情出乎他的意料,那他就要弃卒保帅了。   “白玄在武林之中德高望重,又是武林盟主,他说的话分量自然比我俩重些。”周隽雅抿了口温茶,提醒舒忝桓不要大意。   “三十年前沈羽阳屠杀了多少武林世家,我云浮山庄全庄一百一十人除了我和忝雅外再无活口,中原武林诸多门派遭他毒手,就算白玄站在他那一方,难道就能消除这血仇不成?!”舒忝桓觉得周隽雅太过小心。沈羽阳当年灭门诸门派、武林世家铁证如山,白玄为沈羽阳作证只会让白玄身败名裂,舒忝桓上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目中充血,他不信当年被灭门的武林人士能够放弃血仇转而相信沾有他们亲人鲜血的仇人之言。   周隽雅搁下茶杯,眼底藏着一抹不屑之色,舒忝桓之前说道血芙蓉一事,周隽雅就意识到了沈羽阳的背后恐怕还有更厉害的人物。隐药庐的顾漠青一直都在尊枫教教主身边,而当年顾漠青师父与越仲鹤的交情又不似一般,如果细想,恐怕这背后可能还会牵扯出当朝宰相越仲鹤。   在江湖上,周隽雅、舒忝桓可以掌握整个江湖,但是他们与朝廷宰辅相比,他们不过是平民百姓,民与官斗,弄巧成拙只怕会被说成是叛乱,这个罪名足以诛九族。   “不是如此简单。”周隽雅只觉得背脊寒意直升,舒忝桓看不清这暗藏的势力,但是周隽雅与舒忝桓站在同一艘船上,为了保全自己,他还不能立刻将舒忝桓踢下船,先要稳住舒忝桓再趁其不备出手,以求一劳永逸。   “你之前说顾漠青的师父用血芙蓉救了沈羽阳,而沈羽阳潜藏在越宰相的府中三十年。试想越仲鹤一位当朝宰辅,会察觉不到沈羽阳到底是何人么?”   “他不是江湖中人,怎会察觉得到。”舒忝桓手掌压住茶杯不屑回道。   周隽雅暗道舒忝桓大意,他继续解释道:“越仲鹤真的只关心朝廷么?他先与顾漠青的师父交好,救下了隐药庐的医仙一命,而顾漠青的师父又用血芙蓉救下了沈羽阳。几年后,越仲鹤将自己的小儿子送到了凌霄观修道,期间沈羽阳化身为仆人藏在越府,真的是如此巧合么?”   舒忝桓蓦然一惊,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关联。难不成沈羽阳早在三十年前就埋好了局?   周隽雅见舒忝桓面色突变,知晓对方一惊知道了其中的关键所在,下一瞬他又见舒忝桓眉峰倒竖,猜测舒忝桓意识到了当年自己因为一时冲动毁了其中关键的一步棋。   “当年我因为一时气愤砍断了曾玄衣的双手,越仲鹤是不是也早就知晓了?”舒忝桓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越仲鹤真的知道了是他砍断了顾漠青师父曾玄衣的双手,那么越仲鹤和沈羽阳到三十年后才开始动作,这又是为何?   “如果他们早在三十年前就知道了,为什么要等三十年?”舒忝桓问道。   周隽雅冷笑回道:“三十年……沈羽阳当年被我们伤得不轻,血芙蓉虽然能够保命,但是要治好沈羽阳的内伤非是一朝一夕。他们能等三十年,唯一的原因是——沈羽阳的伤势刚刚恢复。”   舒忝桓脸色又是一变!周隽雅说的不错,昨夜在金陵城外与沈羽阳交手之时他就发现沈羽阳的武功已经完全恢复,甚至可以说比当年还略胜一筹。当年他与周隽雅联手伤不了他,只能冒险诱使沈羽阳走火入魔,当时的武林高手连番与沈羽阳对敌才勉强能胜过沈羽阳。可如今,沈羽阳不仅武功还高于当年,他的身边也不再是一个人。   “本想把花间山庄的少庄主也一并解决掉,从此武林中再无花间山庄,不想这小子命大,居然逃过一劫。”周隽雅咬牙恨声道,花间山庄虽与他隽雅山庄并无纠葛,但因与隽雅山庄齐名,在三大世家中又为首位,周隽雅心中不服,原想借舒忝桓之首将花子亦击杀,不曾想花子亦命大,能从一次次的追杀中躲过。周隽雅心中恼火,对舒忝桓的信任又减一分。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   店小二一早就被一连串的敲门声吵醒,昨夜好不容易将几个凌晨入店的人招呼好,这还没休息一会儿又被吵醒。店小二没起床气,但是看了一眼镜子里黑眼圈的自己,店小二还是有点郁卒。   “谁啊,一大清早的捶门!”店小二抱怨地打开门,一开门就见客栈掌柜黑着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店小二冷不丁地吓清醒了。   “掌、掌柜的?”平日里聚来客栈的掌柜起得都比较晚,若非有店小二一直帮他看着店,聚来客栈只怕会日渐没落下去。   掌柜也知道店小二对这家客栈功不可没,但是原本准备给店内客人们的早餐只剩下一半了,掌柜心情好不到哪里去。他今日能早起不过是肚子的馋虫把他给叫醒了,掌柜睡眼朦胧地走进了厨房打开蒸笼盖后看见昨夜叮嘱放在蒸笼里的早点不翼而飞,蒸笼里只留下了三锭黄金,掌柜地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如此三次才确定自己眼前真是的三锭黄金而非是自己眼花。寻常人看见早点变成了黄金定然乐得合不拢嘴,然而掌柜的拿着黄金却欲哭无泪。客栈是做老实生意的,他现在的第一个想法是——今早恐怕无法向住店的客人们按时提供早饭了,这可怎么办?   “厨房、厨房有……有……”掌柜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不该用小偷来形容丢下了三锭金子换早点的人,他一边将手里的三锭黄金伸到了店小二的眼前,一边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却还是在重复着这句话。   店小二低头看着三锭闪闪发光的黄金,咽了下口水,这三锭黄金分量不少,能出得起的也是阔绰人,不过……掌柜看到这三锭黄金为何是如此反应?   “厨房怎么了,掌柜的您别急,先喘口气再……”   “掌柜的可有什么吃的没?”店小二“说”字还没说完,一旁传来一个爽朗的男音。   店小二记忆力不错,立刻听出说话的人应该就是昨天凌晨忽然闯入店里的一个浑身泥污的娃娃脸男人。   顾漠青走到掌柜身边,娃娃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这无害的笑容一旦露出来,顿时将掌柜的烦恼和店小二的闷气给冲淡了不少。   “先生是要吃早饭么?”掌柜的下意识地收起了手里的三锭黄金,摆出一副笑脸问道。   顾漠青摸了下鼻子,点点头:“是啊,我们房间里还有好几个人等着吃早饭了,我寻思着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该好了,就下来问问。”   “好几个人?!”掌柜与店小二异口同声地问道。掌柜捏紧了手中的黄金,他记得昨天明明只有三四个人来住店,怎么忽然多了人?他带着疑问看向一脸茫然的店小二。   这次轮到店小二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今夜早些时候是来了几个人,这位先生也是其中一位,但是怎么又多了些人?”   顾漠青又摸了下鼻子,无害的笑容依旧挂在娃娃脸上:“呃……突然有些变故,就挤了一挤。”   也就是说突然多出来的人并没有从正门走了?掌柜和店小二心里如此想着。但是他们并没有猜中,墨宵尘和周薄言的确是从正门走进来的,不过没人注意到罢了。   顾漠青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半夜里虽然吃了些东西但是不抵饱,终于忍到天光大亮下来替几个要么补眠,要么还在昏迷,只有顾漠青睡了一觉吃了些东西有点体力。不过那也是到目前为止的体力了,再不给他点吃的顾漠青就快走不动路了。   “能先给我们准备一桌早饭么?”顾漠青苦着脸问。人家医仙都是巴不得有人赶着登门送礼的,自从被墨宵尘从太湖招出来,他就没享受过一天的好日子。他招谁惹谁了?   掌柜和店小二同时叹息一声,掌柜道:“厨房里暂时没吃的了。”   “……”顾漠青踉跄一下,幸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门边没让自己倒下去。他终于能够忍下来找吃的了,结果店老板居然说没吃的了,这真是客栈么?   掌柜连忙要去扶一把顾漠青却被顾漠青拒绝了,娃娃脸男人难过起来也让人心疼,顾漠青唉声叹气一声道:“算了,我出去买吧。”   “客官……”掌柜听见顾漠青如此说,连忙想要伸手去拉顾漠青,然而他却只抓到了一手的糕点碎屑。   掌柜摊开手看了一眼,眼珠瞬间睁得老大。桂花糕的碎屑,还有青团的,还有……怎么看着都那么像厨房里的那些糕点。   顾漠青揉了下饿扁的肚皮,唉声叹气地走出了聚来客栈。作为一个医仙,他不仅要看病救人,还得去给一堆人买早点,如果有人认出顾漠青来,顾漠青觉得自己的脸面无处可放。可一想到躺在床上的越池墨,顾漠青最终还是选择了替众人买早餐。   “不能吃太油腻的,必须得清淡点的,一碗白粥再配点金陵城地道的咸菜?”顾漠青一边打算一边在金陵城里的早点摊前来来回回。   小半个时辰后,顾漠青两只手里抱着一堆吃的,嘴上还掉了个鸭油烧饼,兴高采烈地往聚来客栈走回去。   店小二硬着头皮敲响了一间客房的房门,开门的是冷着脸的玉半遮,店小二惊惧地往后退了几步,但想到掌柜的叮嘱又不得不挤出笑脸,偷偷观察屋内的情况。   “有事?”玉半遮声音比他脸上的神色更冷。   店小二下了一跳,忙道:“刚才有位穿着青色衣衫的先生说客房里有多加了些人,掌柜让我来问问您,需不需要再开一间房?”   玉半遮想了一下,点头道:“再开一间,要好一点的。”   “哎哎哎好!”店小二连声点头,他刚要走,玉半遮在他手里放了一锭金子。那金子的模样与掌柜刚才拿过来的一模一样,店小二立刻明白了厨房遭殃是何人所为了。   店小二又咽了口口水,他觉得客栈里来了不得了的客人。就在店小二转身欲走的时候,隔壁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比玉半遮更阴沉身着黑色衣衫的男人从门内走了出来。他如鹰的眼眸瞥了一眼战栗的店小二,而后又转向了楼下。   顾漠青将最后一口烧饼吞下肚,对墨宵尘喊道:“我买早饭回来啦!”   店小二觉得这画面太过诡异,趁着几人的视线没在他这边,他赶紧脚底抹油地开溜了。 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顾漠青买的一篮子早饭他一人就能吃掉一半,虽然他一直说自己刚才买早饭的时候在早点摊前就已经吃过了,不过众人见他不停地去勾篮子里的蝴蝶酥,墨宵尘当机立断又点了些吃的上来。   店小二把三四个食篮放在了桌子上,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四下看了一眼在坐的诸人,最终鼓起勇气问唯一一个埋头吃东西忙得不可开交的顾漠青,也只有顾漠青他才敢跟他说话,这屋子里不是沉着脸的就是让人不不敢接近的,只有娃娃脸的顾漠青看上去一脸无害,而且……怎么看都与这些人的气场不搭。不过,店小二不明白为何顾漠青会与这些人在一起。而这些人,就算不知道他们都是做什么的,凑在一块也够奇怪的。   “那个请问隔壁要不要也送些吃的过去?”店小二指的隔壁是指白玄与沈羽阳的屋子。   顾漠青正好刚咬下了一口蝴蝶酥,正准备咽下去,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蝴蝶酥的滋味就只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不情愿地回道:“你敲门不就知道了?”   “我敲过门了……”店小二闷闷地回道,然而他敲了门之后屋里忽然发出一阵响声,接着门也晃动了一下,吓得店小二赶紧先往这边送吃的。   顾漠青看了一眼墨宵尘,结果墨宵尘压根就不想理他,坐在周薄言的身边一边往周薄言的碗里送吃的,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周薄言吃早饭。看来问墨宵尘是没戏了,玉半遮就更不会说了,那么……这么看来店小二问他是问对了人,可顾漠青知道也不能乱说什么。   “你放下食篮吧,我一会送过去。”顾漠青撇嘴,这一大早上他就为这些人去买吃的、送吃的了。   店小二如蒙大赦一般地连连向顾漠青道谢。还好他眼力劲足,知道找顾漠青一定错不了。   越池墨还昏迷着没有醒,而花子亦正拿着调羹往玉半遮的嘴里喂吃的,墨宵尘也跟花子亦一样唯独就是没拿着调羹直接去喂周薄言。而周薄言则很同情地看着冷漠拒绝花子亦好意的玉半遮。越池轩不愧是在纵横沙场多年的人,镇定地拿起一块蝴蝶酥塞进嘴里,当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的吃早饭。   顾漠青三下五除二地把一块蝴蝶酥吃完,将手里的碎屑拍掉,然后站起身来拎着食篮走出了压根就不能看的屋子里。顾漠青走到隔壁敲了三下门,屋里一时半会并没有什么动静。顾漠青耐着性子等着,小半刻后,屋里才传来了一阵窸窣声,听起来像是穿衣服的声响。站在门外的顾漠青高高地挑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理所应当的笑容。三十年没见啊,能忍得住才怪。听见脚步声靠近门边,顾漠青连忙收起了嘴角边的笑容。开门的是白玄,顾漠青把手里的食篮递给白玄,目光在白玄白皙的脖颈上迅速地溜了一圈,却没有出现他意想中的痕迹。失望的表情在顾漠青的脸上转瞬即逝,然而还是被白玄身后的人瞧见了。沈羽阳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替白玄接过了顾漠青递来的食篮。   “看什么看?”沈羽阳嗤了一声,一边就要反手将门给合上了。   顾漠青还没反应过来,连忙要伸手去推门,门快合上的时候白玄伸手把拦住了沈羽阳。   “怎么了?”沈羽阳的语气懒洋洋的,眼角下还有一圈青黑,显然昨夜他睡得并不好。   白玄拎过了沈羽阳手中的食篮,拽着沈羽阳就走出了门外:“去隔壁吧,正好问问那些小辈们的决定。”   “问他们作甚,他们又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不必把他们牵扯进来。”沈羽阳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白玄的手,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了屋门。   顾漠青听这两人的对话明白了一些,也忙抬脚跟上了两人回到了墨宵尘等人所在的屋子。   还在浓情蜜意的几人一见两个长辈出现,连忙各自收敛住了神色。然而沈羽阳和白玄的眼角还是瞥见了几人的一些动作。   “没打扰到你们?”沈羽阳的语气还是懒洋洋的,但是还带着一丝笑意。墨宵尘和玉半遮自然知晓沈羽阳为何而笑,前者毫不在意,而后者则赧然地垂下了头。   越池轩睨了一眼迎面走进来的沈羽阳与白玄,站起身来向来人拱手致礼。眼光转过之时,越池轩感觉在沈羽阳的脖颈上看到了一抹红色的痕迹。越池轩低头不语,仿若置身事外一般。   “师父,道长。”墨宵尘一边向沈羽阳和白玄打招呼,一边让玉半遮给沈羽阳和白玄让了个座出来。   当沈羽阳与白玄坐下之后,屋里再无空位。顾漠青苦着脸四下看了一眼,而后只得坐在了越池墨的床边。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不知是谁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其他人才从各自的神思中回过了神来。   “明日便是比武招亲之日了,你们怎么打算的?”开口问的是沈羽阳。   花子亦两手一摊表示无所谓:“我不参加。”作为接到请柬的人,花子亦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擂台上比试。花子亦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身边的玉半遮,玉半遮听见花子亦的话神色变了一变,花子亦看见了得意地勾起了唇角来。   墨宵尘更不会参加什么比武招亲,越池墨就算醒来也不得随意动武,所以这间屋子里的人都不可能去参加什么比武招亲了。   “我定然要去。”一直将自己置身事外的越池轩忽然开了口,不过他的答案大家都知道,诸人只是会意地点点头。   周薄言并没有说话,那一日当墨宵尘与他说清楚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瓜葛,周薄言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一件事情:他到底该不该再回到隽雅山庄去?   “接下来的事情,必须得征求下你们的意见。”这次换成了白玄开口,他怕沈羽阳一开口就直接替大家决定了,换做他来说不会挑起必要的麻烦。   诸人听见白玄如此说也心知白玄接下来要说什么,他们在聚来客栈耽搁了那么久就是等着这一刻。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落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   隽雅山庄位于金陵城东边的钟山脚下,一年四季风景宜人。隽雅山庄内,人潮涌动,好不热闹。   一身湛蓝布衣的年轻人摸了摸鼻子,俊秀的面容上带着一抹不耐烦。为了掩人耳目,顾漠青将自己的眉梢眼角都做了简单的易容,乍看之下不知顾漠青是何人,仔细看还是能分辨的出顾漠青的大致模样。顾漠青站在一群江湖人中,身边还有一个比他更年轻的少年,少年眸光锐利冰冷,注意到少年的人纷纷让开了几步。   “这孩子才多大也学人比武招亲?”   “不足十四吧。”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得了,还没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头就要娶亲。”   “说不定就是借此来闯出名头的呢。”   诸人议论纷纷,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直视少年的眼眸。   “怎么样,我的易容术不错吧。”顾漠青得意洋洋地拍了下少年的肩膀,结果视线对上的是少年那慑人的目光。顾漠青悻悻地摸了下鼻子,谁让玉半遮生得太过俊秀,连易容的方法也只能往年龄小的样貌去改变,不像他们几人可以随便的贴个□□就能把面目遮掩了。   玉半遮转过头懒得再理会顾漠青,顾漠青也知晓玉半遮不愿意理他,于是也不再揶揄玉半遮,而是去与旁边一个看不出表情的黑衣人聊了起来。   这黑衣人不是墨宵尘,而是也易了容的越池墨。越池墨昨日傍晚就已醒来,但顾漠青千叮万嘱要越池墨不要随意动武,越池墨听得顾漠青的话,略作修饰隐在了人群之中。   这边顾漠青、越池墨和玉半遮三人为一组,隔着不远处,乔装易容过的沈羽阳与白玄正在低头不知说着什么,再隔了一圈人后墨宵尘、周薄言和花子亦站在了一起。   越池轩不用乔装打扮,此时他已经靠近了擂台,只待站在擂台之上的周薄言宣布擂台开始,越池轩就会当先跳上擂台上去。   擂台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顾漠青大致地数了一下,发现近有百来人前来打擂。   “原来中原的武林人士有这么多人都未娶妻啊。”顾漠青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个油布包裹来,越池墨看着顾漠青把油纸包拆开,拈起一块蝴蝶酥就往自己的嘴里送。   “不是未娶妻,里面还有很多是已有妻室的。”越池墨四下看了一眼,眉梢微蹙,这些人中多为正道人士,然而这些人却能厚着脸皮前来打擂。越池墨心中愤慨,他们都打着正道之旗,所作所为却不光明磊落。   顾漠青递了一块蝴蝶酥到越池墨手中,他笑了笑似是在安慰越池墨:“这有什么,皇帝都能后宫佳丽三千人,寻常人三妻四妾又有何妨?”   “若不能一心对一人,这份感情也太廉价了些。”越池墨没有去接顾漠青递来的糕点,他的目光似乎瞥向了周薄言与墨宵尘那一边,很快又转了回来,不过神色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顾漠青追着越池墨的目光看了一眼,而后耸肩道:“如果一个人连他人的感情都未注意到,也很可悲不是么?”   “可悲?”越池墨下意识地扬了下眉,接着转头看向了已经埋下头继续啃着蝴蝶酥的顾漠青。或许顾漠青说得对,自己的确很可悲,他不敢去爱周薄言,对另一人的感情又不敢去接受。或许他越池墨才是最可悲的人吧。   易了容的花子亦一脸的不高兴,身边两个人一直的暧昧动作看在眼里非常的扎眼,他现在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千方百计地跟玉半遮在一起,不过想想玉半遮眼中的防备,花子亦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一次去惹恼玉半遮为好。   “我去那边了。”不过花子亦觉得若是再纵着玉半遮恐怕会对两人接下来的相处不利。于是花子亦丢下了墨宵尘与周薄言,排开人墙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玉半遮那里挪过去。然而,他还未挪至一半,擂台下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花子亦一时没在意,脚底不稳整个人往前栽倒,就在他快要倒地的时候,忽然身体一顿,后背上好像有一股力道将花子亦拎了起来。   “注意脚下。”沈羽阳的声音传入了花子亦的耳中,待花子亦站定,沈羽阳的身影却是早已不见。花子亦转头四下看了一眼,见寻不到沈羽阳与白玄的踪影,也没再继续寻找,而是向着玉半遮那番走了过去。   顾漠青、越池墨和玉半遮三人被人潮带着往前走去,没走几步正巧与赶来的花子亦撞在了一块。   花子亦连忙抱上玉半遮,心安下了一半:“哎哟,我刚被人撞到了,脚崴了,半遮你快扶着我下。”   好在现在人们都将视线放在了擂台之上,没有注意到花子亦的动作。玉半遮的脸色更沉了,他一把拍开了花子亦的手,低声道:“刚老教主不是扶住你了么?”   花子亦一愣,他想揩油却没得逞,眼珠子转了一圈后,花子亦继续舔着脸说道:“扶住了,但是我脚被踩了好几脚,现在还肿着。”   玉半遮无语,对方脸皮之厚前所未见,花子亦的手又搭在他的肩头,玉半遮只得扶着花子亦随着人群往前挪动。   越池墨看着前面两人面上没什么表情,而顾漠青一直在吃着蝴蝶酥,根本就没留心周围情况。也许是他并不想放太多的心在这里,他怕自己一回到现实中来就会失望至极。   擂台上,周隽雅缓步而来,他的身后分别坐着他的夫人舒忝雅、云浮山庄的庄主舒忝桓以及隽雅山庄的二公子周铎声。然而,周籽言却并未出现在擂台上。   诸人见正主没有出现,纷纷发出不满地嘘声,周隽雅神色不变,他微微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诸人安静。   “此次擂台是为小女所设,只有入围前三者才可与小女一见。诸位若是能成为前三名,小女自然会与三位侠士一见。”周隽雅毫不客气地丢下了这句话来,言下之意便是若想成为隽雅山庄的乘龙快婿得让隽雅山庄来挑人。   周隽雅温文尔雅,但也不是说不会动怒,相反见识过周隽雅发怒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可怕。   隐在人群之中的沈羽阳轻笑一声,低声对身边的白玄说道:“看来他已经给周籽言选好了乘龙快婿。”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锣鼓声响三下,比武招亲正式开始。   越池轩当先跃上擂台,向台下众人拱手作揖:“在下越池轩,曾与周姑娘许有婚约,今日若有人前来打擂,我定会将其一一打下台去!”越池轩毕竟沙场出身,往擂台上一站,不怒自威,竟逼得台下跃跃欲试之人收起了些心思。   周隽雅未曾想到当朝宰相之子,朝中的大将军竟然会不顾家世与面子径直跳上擂台来,向诸人言自己已与周籽言私定婚约,周隽雅又气又怒,他气越池轩当众说出与周籽言的婚约,如此一来,周隽雅摆下的这个擂台如同儿戏,而台下的诸人好似被周隽雅戏弄了一番。果不其然,未等周隽雅解释,台下就传来一刺耳的声音:“原来周家小姐已有婚约,周庄主你摆此擂台,岂不是将整个武林当猴耍!”   这一声落,当即擂台下传来此起彼伏地应和声。声音一波高过一波,台下武林人士皆怒不可遏,势要让周隽雅给个说法。   饶是周隽雅再过诡计多端,见到如此阵势,也慌了神。他恶狠狠地瞪着站在台上,傲然负手的越池轩,敢怒不敢言。越池轩是当今宰相之子,他周隽雅是丝毫不敢得罪,他现在分外后悔听信了舒忝桓之言,摆下这比武招亲的擂台。若在擂台开始前,他周隽雅出面与武林各派斡旋,或许还能保住一些颜面,也不至于得罪了越宰相。现在,周隽雅却是骑虎难下了。   “诸位,诸位请听在下一言。”事到如今,周隽雅只得硬着头皮饶舌辩解,他大步走入擂台之上,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台下诸人稍安勿躁,“小女与越将军的婚约我本人一概不知,请问越将军,小女与你何时许下的婚约?”   越池轩眼中闪过锐利的目光,这道目光惊得周隽雅不敢与之对视。只听越池轩不情愿地说道:“我本不想将与籽言的私事说与外人听,既然岳父大人不认这门亲事,还要在此摆下擂台来,那么为了籽言,我也不得不将详细经过说与诸人听了。”言罢,越池轩从怀中掏出一信笺及一缕结在一起的发辫来,他展开信笺,只见信笺上写就娟秀小楷,落款处署名乃“籽言”。   越池轩将信往擂台下示人,有凑得近者当即念出了声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哗然声再起,诸人更加愤然,有人言周隽雅设比武招亲,乃是因其私心,如今江湖之上以花间山庄马首是瞻,周隽雅早年娶得云浮山庄二小姐为妻,两大山庄结盟,仍旧比不上花间山庄,周隽雅隐忍二十多年,终于等到周籽言成人,这才设立比武招亲擂台。还有人言,周隽雅不顾女儿心思,就强行决定女儿幸福,枉为人父。诸人一时间纷纷指责周隽雅,周隽雅莫名觉得这些说辞太过可笑了,儿女婚姻乃是大事,岂能由儿女自己决定?但他刚欲反驳,台下喧哗之声更大。周隽雅焦头烂额,只得向舒忝桓求助。   此时舒忝桓却将视线定在了人群中的一人身上,那人虽将真实面目掩盖,但这人的身影日夜皆会出现在舒忝桓的心里,不是白玄还会有谁?刚台下那一群人起头的人中就有站在白玄身边的几个其貌不扬之人,舒忝桓冷笑,知晓挑起这事的人定是沈羽阳与白玄这些人。   “白玄啊白玄,我真后悔爱上了你,从今往后,我定不会再让自己为你心软了!”舒忝雅暗自咬牙。今日这一局,是他与周隽雅败了。   舒忝桓稍稍抬起手,对着周隽雅向下按了按,示意周隽雅莫再做无谓的争辩。周隽雅叹息一声,就算乘龙快婿是越池轩,他周隽雅本也能赚得盆满钵满,只可惜他与舒忝桓皆认为白玄不会让越池轩做出逾矩之事来,然而重遇了沈羽阳的白玄,竟与年少时一般,只相信沈羽阳一人。   周隽雅抬起手来,止住了台下的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他望着台下愤慨的武林人士,最终下定了决心:“既然越将军与小女私定了终身,那我也就成全你们,这比武招亲就此作罢,诸位认为如何?”   “如此甚好!”隐藏在人群中的顾漠青大声喊了出来,接着他身边的花子亦也应和了一声,瞬间擂台之应声和一声接着一声传来。周隽雅心中满是无奈,他本是打算以比武招亲将隽雅山庄名号在江湖上传开,未曾想竟闹了这么一出笑话。周隽雅忿忿拂袖,只留给越池轩一记冷眼。   越池轩倒全然不在意,他笑微微地跃下擂台,向人群中藏着的几人一一望去,就见有人得意洋洋地拊掌大笑,有人鼓着腮帮将桂花糕不停地往嘴里塞,还有人温柔地将身边人护住,不让人群将他们冲散。   “多谢。”越池轩知晓那些人听不见他的道谢声,但他们皆能从他的口型中看出他所说的话来。   白玄舒了一口气来,站在他身边的沈羽阳则不悦地哼了一声:“真是便宜了周隽雅,找了个这么好的乘龙快婿。”   白玄笑微微地拍了下沈羽阳的肩膀,沈羽阳化名越阳藏身在越仲鹤的府邸照顾越池轩多年,越池轩就像是他的儿子一般。自己的儿子娶了仇人的女儿,沈羽阳自是不快。不过,白玄亦清楚,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人的,不可阻挠小辈们间的感情。越池轩能娶到所爱之人,沈羽阳心中定然也是十分高兴的。   “你想笑便笑,何必装得一副不乐意的样子,”白玄指了指越池轩,“你一手带出来的好将军,如今要成家了,总得送些贺礼吧。”   “不送!”沈羽阳不高兴地说,“送了越池轩,不就等于送给周隽雅?我不送!”   白玄无奈摇头,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一个龙凤珏放在了沈羽阳手中:“当年你说过的,不论谁的徒弟先成家,这枚龙凤珏就是贺礼。籽言也是我的徒弟,这贺礼算是我们送与他们二人的如何?”   沈羽阳望着手中的龙凤珏,终于点了下头:“也只有你能说服得了我。”   白玄笑微微地看着沈羽阳,三十年后,面前这人似乎变得比年少时更孩子气了。 第61章 第六十章   顾漠青手里捧着装了好几块桂花糕的碟子,腮帮子鼓鼓地,一边还不忘与围聚在桌边的几人大声言说自己的“丰功伟绩”。   “怎样,我在台下那几声是不是喊得特别有气势,越将军?”顾漠青吮了下手指上残留的糕点屑,得意洋洋地对越池轩摇头晃脑地问道。   越池轩知晓,若不是顾漠青那几声,台下诸人也不会连番应和。他与周籽言婚事能进行的如此顺利,皆仰仗面前几人,越池轩之前已逐一拜谢,但礼多人不怪,越池轩朗声笑着再次向顾漠青作揖道谢。   花子亦不甘心道:“若没我那么机智地附和,哪里能带起那些来打擂人的质疑,是不是啊,玉半遮?”花子亦对玉半遮眨了眨眼,玉半遮窘然地扭过头去,就见墨宵尘好整以暇地将茶杯放在周薄言手边,一边微微勾起嘴角望着玉半遮笑。玉半遮虽是墨宵尘一手提拔,但墨宵尘的脾气乖戾,玉半遮此时宁愿与不停用眼神挑逗自己的人对视,也不愿与自己教主对上一眼。   花子亦见玉半遮又把目光转了回来,他立刻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涎着脸凑近玉半遮,丝毫不在意屋子里还有其他许多人问道:“半遮,我表现如何?”   玉半遮快被这不要脸皮的人给气死,不过此刻一屋子人都将目光对向他,玉半遮只能点点头,冷着脸道:“不错。”   “哎呀,我家半遮夸我了!”花子亦差点就要扑上玉半遮把人抱住,奈何他没玉半遮快,一柄匕首就抵在他喉咙前,花子亦抖了抖眉,心道想吃个美人豆腐而已,要不要这么剑拔弩张的。   “噗嗤”一声,周薄言没忍住笑,将刚喝尽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墨宵尘连忙以袖口替面前人擦了擦嘴角边的茶水。若说刚花子亦那翻甜言蜜语让人觉得腻歪,那墨宵尘这番动作,着实让人看了心生羡慕,又妒忌非常。花子亦苦着脸,低头看着还抵在自己喉咙处的匕首,故作委屈:“半遮,你看,你们教主都比你温柔。”说完,两道寒芒霎时刺向花子亦,花子亦惊觉不妙,连忙捂住嘴,不再言一句。   被花子亦这么一说,周薄言倒是不好意思,更何况他对面坐着越池墨,他偷偷瞧了一眼越池墨,只见越池墨垂眼望着面前的茶水,似乎对一切皆充耳不闻。周薄言心中像是被剜了一刀,原以为越池墨会娶周籽言,谁知世事难料,周籽言与越池轩两情相悦。纵然如此,周薄言知晓,自己与越池墨终究无法跨出那道鸿沟。   “越道长,说句话啊,你觉得我表现得好不好?”顾漠青面前盘子里的桂花糕只剩了一块,他把盘子和桂花糕“慷慨”地推到了越池墨的面前,学着花子亦的模样,想向越池墨讨些夸赞。   越池墨瞟了一眼娃娃脸的顾漠青,他知晓顾漠青的心思,只是他放不下另一个人。可是,他放不下的那个人似乎有了一个更好的归宿,他相信墨宵尘能够倾尽一切去保护周薄言,而他越池墨,虽能为周薄言舍弃生命,可他并不能像墨宵尘那般,将周薄言护得周全。   “很好。”越池墨淡淡地应了一句顾漠青,他伸手抓起盘子里最后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顾漠青喜欢吃甜食,犹爱桂花糕,越池墨素来喜清淡食物,这一口下去,越池墨眉梢微蹙,他忙捧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解了口中的甜腻。   白玄将自家徒弟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沈羽阳凑近白玄,低声道:“你徒弟的心事,要不要帮他解开?”   白玄点头:“他是我徒儿,自然要帮他解开心结。”   月上中天,该散的人皆散了。   越池墨带上房门,正准备歇息,听得门外响起一阵轻微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池墨熟悉,他忙整好衣衫,将门打开。   月色下,白玄一身白色道袍,人显得峻拔而清秀,宛若踏月而来遗世独立的谪仙人,来劝说凡尘俗子。   “师父。”越池墨拱手做礼,邀白玄进了屋。   白玄踏进越池墨的屋中,见案几上打开了□□家典籍,他略翻了几张,而后转身笑道:“你的心静不下来?”   白玄出现在此,越池墨知晓为何,他并未避开白玄的问题,因为他的确需要自己的师父替他指点迷津。   越池墨点头,神情恍惚:“师父,自我第一次随您前往隽雅山庄,我就见过周薄言。”   “这我知晓。”白玄并不惊奇,越池墨既然对周薄言有心,那这两人间,起码是见过对方的。   越池墨走到案几前,望着桌上的书页,面露犹豫,终还是将思虑了很久的话说出了口:“师父今夜是来劝我的吗?”   “是。”白玄又点了下头,他收越池墨为关门弟子,是因为越池墨不像他父亲那般汲汲营营于权术,越池墨生性淡然,随遇而安,心中从不会有任何郁结。可这一次,他离开凌霄观后,白玄见到自己的徒弟,发现越池墨的心性变了些。白玄注意到越池墨时刻留意周薄言,可白玄也看出来了,越池墨心中有顾忌。   “请师父解惑。”越池墨向白玄做礼,恳切地道。   白玄抬起越池墨交叠的手,轻笑一声道:“我自己也深陷尘网之中,哪有什么资格帮你解惑。不过,我想与你说一个故事,听完后,或许你能有所启发。”   “师父请讲,池墨洗耳恭听。”   “三十年前,我与你一样,在红尘中游历。某一日,我遇见了一人,那人桀骜不驯,起初我对他并没什么好感,当我与他相处日久,便发现这是他最真实的性情。他的喜怒哀乐,对任何人皆毫无保留,坦然得让我钦佩。我与他结交,并倾心于他。我们一起结伴江湖,又遇见了两位年少有为的江湖豪杰,其中一人冷如霜雪,一人沉静睿智,我们四人结拜为兄弟,但我知道,那看似冷如霜雪的人对我藏了一份心思。可我心中早已有了那桀骜不驯之人,那人心思就当不知,继续与那人做兄弟。可谁曾想,那人竟会对我所爱之人出手,逼他走火入魔,进而酿成大祸。我知这一切皆由我起,遂入山修道,将一身罪孽背负。可我怎想得到,三十年来,这场恩怨仍旧未消。若我当日能与那人说清楚,也不至于将我最爱的人逼入死地。”白玄合上案几上的书页,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爱徒的肩膀,“后来我才明白一个道理,若你真心想为他好,就与他坦诚相待,将自己心中所想与他说开。或许,你得到的答复不是你想要的,但也许,这是最好的放手方法。”   越池墨沉暗的眼中亮起了一抹光芒,他知晓自己师父说的是与沈羽阳、舒忝桓间发生的事情。他也曾听过这三人年少时如何快意江湖的故事,有人也曾艳羡三人结交,但知晓结局的人末了最终会轻叹一声,谁会料到,三人最终会是如斯结局呢?如今白玄将往事道来,是将心中的愧疚全数说与越池墨听,若白玄当初不是不理会舒忝桓的感情,而是与舒忝桓说清道明,结局是不是又会不一样?   如若,他将自己藏在心中对周薄言的感情与周薄言说清,即便周薄言拒绝了他,那他也不会后悔。他爱周薄言,真心希望周薄言不会再受任何伤害。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墨宵尘坐在桌边,翘腿看着正捧着一碗酥酪喝的人,他耸了下眉梢,然后又瞟了一眼对面那间合上的屋子,最终一手按在了桌上,指着还在喝酥酪的人说:“顾漠青,去看下隔壁谈完了没有。”   酥酪喝了一半的人猛然抬起头,他的嘴角上还沾着白色的羊奶,顾漠青本就生了一张娃娃脸,现今这副模样,简直就是个大龄孩童。   顾漠青苦着脸,他知道墨宵尘想做什么,其实他心里不比墨宵尘着急,可有些话,终归要谈开来,周薄言与越池墨之间看似隔着一层纱,其实隔着的是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   “教主大人,他们之间的感情起码有十多年,不是一炷香就谈的完的。”何况还没到一炷香的时间,顾漠青一碗酥酪才喝了一半,这哪里够啊!   墨宵尘忽然握紧了拳头,看得顾漠青浑身一震,然后他赶紧埋头喝酥酪,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反正,墨宵尘要是捏死了他顾漠青,倒霉的也是尊枫教的前任和现任教主,如此想来,顾漠青觉得自己还赚了些。   “哼!再给你半个时辰,赶紧把你要吃的都吃了!”墨宵尘冷哼,锐利的双眼定在顾漠青身上。   顾漠青撇嘴,墨宵尘还真打算捏死他啊。   周薄言没料到越池墨会主动来找他,自年少时那匆匆一瞥后,他心里一直期待着越池墨能靠近他。纵然在洛阳城自己设了个局让越池墨与他相见,可他终究没敢承认自己心中对越池墨的想法。   大病初愈的人脸上仍缺少血色,周薄言给越池墨倒了杯热茶。越池墨轻声道谢,这一声“多谢”极尽温柔,也极尽感慨。他与周薄言早已见过数次,可每一次皆是擦肩而过。纵然是洛阳城内相遇,一路行来,越池墨总觉得,周薄言已是可望而不可即。   “越道长找我有什么事?”周薄言努力压制住心中喷涌而出的感情,镇定心情问对方。   越池墨手中握着沏着茶的温热茶杯,暖意一股股地自指尖传入血脉中,可终究无法抵达他的心头。   “我……”越池墨欲言又止,他静静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斟酌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十年前,我就记住了你。”   果不其然!纵然心中微动,可周薄言的面色并未出现太多的改变,他只是勾了勾唇角,笑着点头:“我也同样。”   这声落后,是许久后的沉默,两人相顾无言,屋内偶尔传来烛火跳动轻微的“噼啪”声,再无其他声响。   原来是这样吗?修道的人终于在阒静中寻到了心中的答案,原来他与周薄言之间,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原来,他只是期待着与周薄言真正地见上一面,见上年少时让他动心过的人。周薄言是他的梦,一个触不可及的梦,就算周薄言在眼前,越池墨终究无法去触碰他。   周薄言望着越池墨,他从对方黢黑的眼眸里捕捉到了一抹释然的神色,他比越池墨明白的要早些,越池墨也是他的梦,触不可及,只有他是“门无吉”的时候,他才敢与越池墨毫无顾忌地接触,而当他是周薄言,他就退缩了。是因为,眼前这人他可望而不可即。   释然的人忽然笑出了声,打碎了一屋的阒静:“师父让我来与你说明白,我想,我不用再说任何事了。”说罢,他仰头将渐凉的茶水灌入喉中,而后站起身向周薄言抱拳告辞。   周薄言亦笑着颔首拱手:“不送了,越道长。”   自此之后,两人间可以坦诚以待,他们一者不用再用化名,一者不用明知对方是谁而装作不识。这便是,周薄言与越池墨此生的结局。   当越池墨快要走出屋子时,周薄言忽然道:“越道长,那位医仙可是个大胆的人。”   越池墨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所以周薄言也看不见越池墨脸上的笑容。越池墨望着正前方,正在喝酥酪的人,笑着道:“师父说,一切随缘,且看缘分如何吧。”   墨宵尘见越池墨走出了周薄言的屋子,连忙一个飞身闪出了顾漠青的屋子。还在喝酥酪的人砸吧了下嘴,就见不远处,白衣出尘的年轻道士正笑微微地看着自己,顾漠青猛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虽然越池墨笑起来很好看,但不知道他为何而笑,顾漠青心虚的很。   周薄言人还未转过身,就见一个黑影闪进了屋内,随后衣袖一甩,将屋门合了起来。   墨宵尘一把将周薄言揽入怀中,下巴压在周薄言瘦削的肩膀上,故作不悦道:“师兄,你与他关起门来怎说了这么长时间,你们说了什么?”   “师兄?”周薄言眉梢一挑,不解地问。   “对啊,我被师父捡到的时候你已经出生了,所以我年纪比你大,但你入门比我早,所以你是我师兄啊。”墨宵尘温柔地说,他都叫了周薄言“师兄”二十多年了,要改口还真难。   倒是周薄言总觉得很怪,墨宵尘的武学登峰造极,而他的手无缚鸡之力,让一个绝顶高手叫他“师兄”,这也未免太名不副实了。   “可……”   “如果你觉得别扭,你叫我师兄也可以。”似乎知晓周薄言要说什么,墨宵尘立刻打断了周薄言的话,腆着脸说。   此刻周薄言背对着墨宵尘,不然他保准会给墨宵尘一个大大的白眼。感情墨宵尘这声“师兄”叫得是不情不愿。   “随你。”周薄言淡淡地回道。   “那我就叫你师弟吧。”墨宵尘还蹬鼻子上脸了。   “不行!”周薄言觉得这句“师弟”听着也怪得很。   “那我叫你薄言,你叫我宵尘怎样?”   这才是墨宵尘的心里话吧,这位尊枫教的教主大人怎么这么会拐弯抹角,周薄言觉得自己完全被墨宵尘给带着走。   心里虽然满满的郁闷,可被墨宵尘这么抱着,周薄言觉得自己的心也平静了不少。与面对越池墨不同,周薄言不用掩饰自己,他可以坦率地将自己的内心的感情毫无保留地在墨宵尘面前释出,不用有任何顾忌。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越池轩前来沈羽阳的屋内问计,白玄本要离开,硬是被沈羽阳给留了下来。越池轩瞧了一眼神色歉然的白玄,他知晓沈羽阳脾气,便也不再顾忌着白玄。   “你明日就想去提亲?”沈羽阳化名越阳在照顾越池轩近二十多年,纵然如今他才恢复了本真面目,但越池轩心中早将沈羽阳当做了长辈,故而他将心中思量全都说与了沈羽阳听,希望沈羽阳能帮自己出个主意。   越池轩点头,今日他已在所有武林人士面前说出了自己与周籽言的婚约,而他此番前来,亦是要向周籽言提亲,准备早已做全了。但也是在今日,越池轩才知晓沈羽阳与周隽雅及舒忝桓之间的恩怨,他尊敬沈羽阳,也怕沈羽阳对他有所误会。   沈羽阳眼中闪过一抹锐利光芒,随后他嗤笑一声,不屑地道:“周隽雅能有你这样的女婿,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说罢,沈羽阳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似是想将心中的鄙夷全数扫走。   越池轩紧张地道:“阳叔叔若觉得不妥,我过些时日再来隽雅山庄提亲。”   沈羽阳抬起眼皮,冷冷地道:“你今日在擂台上说出你与周籽言的私订婚约之事时可是大胆万分,在我面前,越大将军要退缩了不成?”   “我……”沈羽阳虽在越池轩身边数十年,但他是越阳之时,一直皆听从越池轩的吩咐,现如今他恢复了身份,成为一教之主,倏然间释出傲然之态,纵然越池轩疆场驰骋多年,在沈羽阳面前,他终究不敢造次。如今听得沈羽阳这般口气,越池轩一时间倒不知沈羽阳是在玩笑,还是当真不悦。   白玄见越池轩困惑模样,轻轻地拍了下沈羽阳的肩头,他温声道:“别再吓池轩了,刚在擂台下你与我一同送了池轩龙凤珏,这不表示你也答应了这门亲事?”   “那是你执意要送,我可没说。”沈羽阳冷哼,不过他嘴角藏着的那一抹笑容,终究还是落在了白玄眼中。   白玄没去理会沈羽阳,他笑着对越池轩道:“你明日便去提亲吧,沈羽阳不会拦你。”   沈羽阳扬起下巴,似乎并不赞同白玄说法。   虽然沈羽阳与白玄两人态度迥异,但越池轩却看出了沈羽阳态度与白玄所说一样。越池轩高兴地向沈羽阳与白玄道谢,他又看了一眼白玄,心道还好白玄留在了此处,不然他怕是不敢与沈羽阳开口说此事。   “冒昧问一句,越将军可准备了聘礼?”周籽言毕竟是白玄的徒弟,白玄故而有此一问。   还未等越池轩作答,沈羽阳轻笑一声:“你还怕我徒儿怠慢了你徒弟不成?”说着,沈羽阳翻过手来,一把通体碧绿的匕首出现在了沈羽阳的手上。   “蝉翼匕!”白玄惊呼,这把匕首刃薄如蝉翼,才得此名。相传这把匕首乃百年前铸剑大师弢光所铸,弢光一生铸剑无数,但每铸一把铸成不到一日便毁之,直到他铸造出了神兵掣霓剑。掣霓剑铸成后,弢光发誓此生再不铸一柄剑,但他为自己的女儿铸造了一柄匕首,此匕首与掣霓剑一起流传了下来。如今掣霓剑已被皇家收为己有,蝉翼匕一直下落不明,原来是落在了尊枫教的手里。   沈羽阳将蝉翼匕抛给了越池轩:“这聘礼可比你的龙凤珏要实诚多了吧。”   白玄笑微微地看着沈羽阳:“龙凤珏乃是俗物,怎比得过蝉翼匕。”白玄眸光深深,望着坐在身边的人,暌违了数十年的感动瞬间涌上了心头。沈羽阳还是他年少时初遇的那个人,也是他爱了一生的人。   “明日你便带着蝉翼匕去提亲。”沈羽阳对越池轩说道。   越池轩小心翼翼地将蝉翼匕收好,向沈羽阳与白玄再一次道谢,而后他似乎略有担忧,约莫过了一会,沈羽阳斟酌道:“阳叔叔为何不反对我与籽言的婚事,周隽雅和舒忝桓曾经那么对你,你难道不恨吗?”   沈羽阳“嘁”了一声,似乎对越池轩这个问题十分不耐烦。他拂袖道:“在沙场上你可不是这般瞻前顾后的人,别将江湖上的这些东西学会!”   越池轩猛然一惊,连声道“不敢”。白玄对沈羽阳摇了摇头,示意沈羽阳别太严厉。沈羽阳遂收起了不悦神情,叹了口气道:“我与他们的仇本就与你们这些小辈无关,你们是相爱也罢,相恨也罢,我与白玄皆不会插手。但若他们伤害到你们这些小辈,我沈羽阳定不会放过他们!”沈羽阳握紧茶杯,只听“喀嚓”一声脆响,沈羽阳手中茶杯应声而碎。茶水失去束缚,滴落在桌上。   “羽阳……”白玄心疼地握住了沈羽阳的手,他知沈羽阳是在为他的同胞妹妹沈羽濛及侄子周薄言愤慨。周隽雅与舒忝桓将本是他们四人间的恩怨转嫁到了沈羽濛和周薄言的身上。白玄明白沈羽阳心中的恨,但他不愿沈羽阳再造无谓的杀戮。   “去吧,明日就去隽雅山庄提亲。周隽雅与舒忝桓为人狡诈,虽然在擂台上他们看似是应下了这门亲事,只要周籽言一日不过门,一切皆有变数。明日,我们一道与你去隽雅山庄提亲!”沈羽阳舒缓了下神色,而后对越池轩道。   越池轩此番只有他一人前来,若提亲人众多,倒也能帮他撑一撑场面。听见沈羽阳如此说,越池轩再次道谢。   等越池轩走后,白玄将沈羽阳握着碎茶杯的手掰开,说道:“你有所顾忌是不是?”   沈羽阳点头:“周隽雅与舒忝桓应料到了越池轩近日会上门提亲,只怕明日那一趟并不是那么容易走的。”   “嗯。”白玄也点了下头,他希望只是沈羽阳多虑了。   密室之中,舒忝桓缓缓将□□覆在脸上,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再次出现在周隽雅的眼中。   “舒庄主,明日若越池轩前来提亲,还望你莫阻拦。”周隽雅已十分后悔答应舒忝桓继续替周籽言比武招亲,如今越池轩当众给了他难看,若他再拒绝越池轩的提亲,那就是真的得罪了当朝宰相。   舒忝桓冷冷地瞥了一眼周隽雅,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对面合作了多年的伙伴,忽然放声大笑:“周隽雅,你莫忘了,当年之事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说罢,舒忝桓拂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密室。   周隽雅猛力一掌击在桌上,木桌霎时从中间碎成两半,密室中传来轰然声响。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听说越池轩要去隽雅山庄提亲,一大早,顾漠青就拍响越池轩的屋门。给顾漠青开门的是越池墨,越池墨见到面前这个一脸兴奋的娃娃脸男人,心中突然涌上了不祥的预感。   “顾医仙这么早可是有事?”越池墨淡淡地问。   越池墨这口气顾漠青不喜欢,越池墨明明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可对他顾漠青,越池墨一直以礼相待,两人间似乎总隔着一层。顾漠青堆起笑脸说道:“听说越大将军今日要去隽雅山庄提亲?”   越池轩要提亲的消息早传开了,顾漠青心里痒痒,一想到周隽雅和舒忝桓要答应沈羽阳的徒弟提亲,顾漠青就觉得这出戏绝对不能错过,即使很可能他们会打起来,他也要掺合一脚。更何况,越池轩是越池墨的大哥,顾漠青觉得自己更应该跟越池轩去。   “你们什么时候上隽雅山庄提亲,我也要去!”顾漠青举起手表态。   越池墨额上青筋霎时跳了起来,他就知道顾漠青无事不登三宝殿。“顾医仙,此事乃我们越家家事,就不劳烦医仙费神了。”越池墨说得彬彬有礼,然而语调却冷了下来。   顾漠青咂嘴,一脸不满地说:“越池轩还是老教主的徒弟呢,怎么算也该是我半个师弟吧。”   哪里有这样算的!越池墨当即要关门,顾漠青一只手撑在门上,没让越池墨得逞。   “你……”越池墨怒目以对,内力传入手掌心,越池墨与顾漠青隔着一扇门相互比起了内力。   越池墨修习白玄的道家心法,武学讲究圆融自然,修炼至纯之境,内力会源源不断,且越来越充盈,可如今,越池墨感觉自己内力正在源源不断涌入无边深渊之中,好似被不断地抽出。越池墨骇然,抬头望见与自己一门之隔的人正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笑,越池墨沉腕一推,卸去了自己撑在门上的手。只听“喀嚓”一声,门框碎裂成数块。越池墨更是惊愕,顾漠青则悠然地收回了手,一边甩着手腕,一边夸张咋舌:“哎哟,越道长你内力可真纯厚啊。”   顾漠青虽是如此说,可越池墨心里清楚,自己的修习的凌霄观的心法远不及顾漠青的内力,一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医仙,居然有如此高的内力,越池墨不得不重新审视顾漠青。   被人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看,顾漠青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越道长可是觉得我生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越池墨险些扶额,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翻腾怒意,咬牙道:“顾医仙想去便去吧。”   顾漠青娃娃脸上绽出了大大的笑容,他一把抱住越池墨欢呼雀跃:“多谢越道长!越道长善解人意!越道长贤良淑德!”   “闭嘴!”越池墨一边拼命想要挣开顾漠青的怀抱,一边低声喝斥。   屋内越池轩好奇地看着站在门前的两个人,许久后,他扶额长叹了一声,越池墨这是被顾漠青给吃得死死的了。   然而,越池墨以为此趟提亲只会多加一个顾漠青,怎料当他走出聚来客栈后,发现门口早已有四五人在等他。   墨宵尘与周薄言并肩而立,墨宵尘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薄言见到越池墨与越池墨点了下头。沈羽阳与白玄正与越池轩说着什么,玉半遮则站在客栈外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似乎在躲太阳,花子亦手里撑了把伞凑近玉半遮,似乎是想要给玉半遮遮住些阳光。顾漠青则涎皮赖脸地跟在越池墨身后,手里抱着一包瓜子仁,一边吃着,一边与众人一一点头打招呼。   “什么嘛,我还以为就我可以去呢。”顾漠青吐出瓜子壳,似乎也对此情景有些不满。   “越池轩是我师父的徒弟,也算我的师弟我自然要跟着去,而周籽言是薄言的妹妹,薄言怎能不去。”墨宵尘很少会与外人说这么多话,尤其是对越池墨,这一次算是破例。   越池墨听见墨宵尘唤周薄言为“薄言”,心中微动,再见周薄言与他笑了一笑,越池墨倒也释然了。   “那玉半遮与花子亦又是为何?”墨宵尘所言自然是有些道理,可越池墨不知为何玉半遮与花子亦也得跟去。   墨宵尘忽然笑了一笑:“玉半遮是我贴身护卫,自然是保护我。花子亦如今是玉半遮的贴身护卫。”   越池墨现是明白了,不论怎么说,这些人都会一同前去。   “不过,顾漠青倒没必要去了吧。”墨宵尘目光在顾漠青身上划过,他道。   正在津津有味吃着瓜子仁的顾漠青猛地抬头,拒绝道:“我师父与你师父是半个师兄弟,我怎么算也是你半个师弟!”   “为何是半个?”周薄言不解地问顾漠青。   顾漠青吐出一嘴瓜子壳,难得正色道:“因为我师父三十多岁的时候离开尊枫教在太湖边隐居了,所以算半个尊枫教的人。”   “原来如此。”周薄言恍然大悟。难怪曾玄衣会出手救治沈羽阳,两人间原是师兄弟。   “好了,时间不早,赶紧出发吧。”沈羽阳与白玄听了会小辈们的唠嗑,这才催促小辈们动身。   小辈们两两走在一起,这一路上,迎来了诸多武林人士的目光。因为这几人中,有当今武林最有威望的白玄道长,还有他的爱徒越池墨,还有当朝宰相的大公子越池轩,再有花间山庄的少庄主花子亦,就算他们不识得沈羽阳、墨宵尘、周薄言、顾漠青和玉半遮五人,那四人也足够让江湖人士敬仰了。   昨日擂台上,越池轩亲口说出了自己与周籽言的婚约,今日又见白玄与越池轩等人朝隽雅山庄方向走去,当即有人明白了这一行人目的为何,有爱凑热闹者纷纷跟随这一行人步伐,一齐往隽雅山庄走去。   墨宵尘等人至隽雅山庄门前,身后已跟随了近百号人,沈羽阳对白玄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来,白玄却瞬间明白了沈羽阳为何要让他们不遮挡行踪,而是大摇大摆地走进隽雅山庄了。   “如此一来,周隽雅与舒忝桓应该有所忌惮。”沈羽阳负手而立,日光自隽雅山庄门前的松林中透出,落在沈羽阳身上,将他嘴角边的蔑笑照得清清楚楚。 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周隽雅听闻越池轩等人上门提亲,竟亲自前去迎接。隽雅山庄门外一众武林人士见隽雅山庄的庄主如此厚待越池轩等人,当即对周隽雅表示赞服。周隽雅收得如此多的江湖人士敬仰,心中自是乐开了花。纵然眼前这一群人之中有他曾经最为忌惮与厌恶的沈羽阳,他仍是摆出笑脸,将人迎进了隽雅山庄。   山庄门合上的一瞬间,周隽雅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然而,他并未对越池轩等人释出太大的恶意,毕竟与当朝宰相的大公子越池轩联姻,是他周隽雅甚为渴望之事。   自周薄言与周隽雅见到面后,周隽雅似乎就没注意到自己的大儿子,他一路或与越池轩说道周籽言,或与白玄寒暄,又与花子亦聊上几句,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周隽雅唯独对自己的大儿子不闻不问。周薄言与周隽雅隔了几步距离,默默地走着,眼中却无甚悲喜。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周薄言的手,原已冷下来的心似被一股暖流包裹,周薄言望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那人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来,墨宵尘凑近周薄言,低声安慰道:“在这世上,你还有我。”   周薄言点头,他不怀疑墨宵尘对他的关心:“多谢你,墨宵尘。”   “不客气。”墨宵尘笑了笑,握着周薄言的手,继续往隽雅山庄深处走去。   越池墨注意到前方两人的动作,心中虽是五味杂陈,可一想到昨日他与周薄言相处时的情形,他倒也释然了许多。顾漠青的一包瓜子仁早在半路上就吃完了,可他并没有就此打住,他在袖中还藏了一包葡萄干,他拆开葡萄干,递到了越池墨的面前:“我师父与我说,人若不开心的时候,吃些甜食心情会变好,你要不要试试?”   出尘俊逸的白衣道士此时对着娃娃脸的吃货医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刚张口准备拒绝,就感觉口中突然被丢入一个异物,还没等他吐出来,顾漠青眼疾手快地用力合上越池墨的下巴,让越池墨硬生生地将葡萄干给吞了下去。   “越道长你可真是暴殄天物啊!”顾漠青见越池墨囫囵将葡萄干给吞进了肚子,不由得捶胸顿足,“再吃一颗,多余的我不给了!”说着,顾漠青心疼地又掏出一粒葡萄干来,放在了越池墨的手上。   越池墨不爱吃这些零食,更不爱吃甜食,可见顾漠青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越池墨终究是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葡萄干丢入嘴中。水果的香甜味自口中化开,逐渐顺着味蕾延伸至心头,心中的苦涩感似乎淡了些许,越池墨惊讶地看着顾漠青,而后又盯着顾漠青抱着的那袋葡萄干看了许久,心道不成顾漠青在这葡萄干里加了什么药不成,竟然真让他心情舒缓了不少。   顾漠青见越池墨盯着自己怀中的葡萄干看,戒备心乍起,他忙把葡萄干紧紧地抱住,苦着脸说:“我就这最后一包吃的了,你能同情同情我吗?”   越池墨听见顾漠青这话,忽而笑了起来,他本生得好看,又跟随白玄修习道法多年,仙风道骨,他这一笑,似是将九天仙气全数收纳入他一人身上,引得被称为医仙的人都不由得看呆了。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啊?”顾漠青口水都快流了出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不是因为食物而流口水。   越池墨笑着摇头:“医仙乃是第一个。”   “终于让你记住我一样事情,回聚来客栈我得点一桌上好酒菜来庆祝一番!”顾漠青挥手笑嘻嘻地说道。   越池墨耸了下眉,心道顾漠青这馋嘴的习惯怕是永远改不了了,亏得他有一门手艺,倒还饿不死。   花子亦时而应了几句周隽雅,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对着沉着脸的玉半遮嬉皮笑脸。玉半遮知晓越是搭理花子亦,花子亦就越是蹬鼻子上脸,玉半遮索性对花子亦的话充耳不闻。奈何这条路并不短,花子亦喋喋不休,玉半遮再好的耐性也快被磨光了,何况玉半遮并没有什么好耐性。   “半遮呐,你说这提亲一定须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以后我娶亲,能不能简单些,别要这些繁琐的礼仪了?”花子亦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玉人箫,一边认真地考虑,一边说道。   玉半遮剜了一眼花子亦:“你问我作甚?”   “因为我要娶你啊。”花子亦笑眯眯地用玉人箫勾住了玉半遮的下巴,笑得一脸诚恳。   光天化日之下,花子亦竟然轻薄于玉半遮,寒光闪过,花子亦连退几步,笑得尴尬:“半遮,有话好说,你若不满意,我便做足六礼,娶你过门可好?”   “花子亦,这里是隽雅山庄,不是你花间山庄,注意些分寸!”玉半遮咬牙,匕首再往前伸出一寸,抵在了花子亦的下巴处。   花子亦知晓玉半遮绝不是说说便罢,他连连点头:“好好好,你说的算你说得算,你跟我回花间山庄,我们慢慢谈如何?”   “你找死!”玉半遮忍无可忍,匕首又向前一寸,刺破了花子亦的下巴。   花子亦倒吸冷气,这样一个戾美人他是越来越喜欢了,奈何脾气有些冲,若玉半遮脾气再圆融些,与他花子亦倒是更为般配了。玉半遮不知花子亦心中盘算,见花子亦已不再出言挑逗,遂收了匕首,继续跟在墨宵尘身后往前走去。   沈羽阳回头望了一眼玉半遮与花子亦,嘴角边又浮现一抹邪魅笑容来。花子亦随性而为,又不按常理行事,他与玉半遮这番在隽雅山庄打情骂俏,周隽雅看在眼里只怕不得不对花间山庄有所避忌。花间山庄与尊枫教如今已站在同一方,周隽雅及舒忝桓只怕是怎么也料不到了吧。   约莫走了须臾,穿过隽雅山庄曲折回廊,一间宽敞的屋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屋门前悬挂“润雅斋”匾额,沈羽阳扫了一眼,腹诽道周隽雅这附庸风雅沽名钓誉的毛病至今也未改。周隽雅贪慕名利声望,他虽外表看上去颇为儒雅,但其实,三十年前的周隽雅不过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籍籍无名之人罢了。沈羽阳轻轻一叹,只可惜他与白玄皆未留意到这名不见经传的人的野心。   三十年,此人的野心,仍旧不小。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周隽雅引众人进入润雅斋,诸人分主宾落座。沈羽阳注意到舒忝桓并未现身,刚才那一路周隽雅只字不提舒忝桓,沈羽阳心中已有了些许数,只怕周隽雅与舒忝桓之间已生嫌隙。   “周庄主,此乃我与籽言的聘礼,我来得唐突,只带了这一物,周庄主若不弃,先收下此物,日后小侄定当厚礼来娉。”越池轩比越池墨要坦率,众人刚坐定,他便站起身来,将蝉翼匕拿了出来,恭敬地递给了周隽雅。   碧色的匕首在日光下泛出泠泠光芒,让人瞧着寒意满布,然而在武学大家眼中,这柄泛着寒光的匕首却是分为耀眼。百年前令人敬仰的铸剑师弢光唯一铸造的匕首是诸多武林人士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没想到越池轩竟然大方地将这匕首送了出来。周隽雅知晓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比不上这柄蝉翼匕,他亲自起身走至越池轩面前,哈哈笑道:“贤侄客气了,贤侄没怪我昨日在擂台上那番作为,今日又以此大礼聘娶小女,我周隽雅若再拒绝,只怕要让江湖人诟病了。”说着,周隽雅接过那柄蝉翼匕,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   沈羽阳微微眯起眼来,心中冷笑,周隽雅心太贪,一柄蝉翼匕在周隽雅眼中价值连城,但更让周隽雅看中的是与越仲鹤的联姻。周籽言与越池轩的这桩姻缘只要定下,隽雅山庄的名头在江湖上要一跃至三大山庄之首。周隽雅本就是武林门主,若背后有朝廷中的权贵支持,整个江湖即纳入到了他的囊中。不过,周隽雅如此算盘,当真打得想吗?   周薄言望着自己的父亲,心中却是一阵阵胆寒。他不受周隽雅的喜爱,乃是因为母亲是周隽雅一生的避忌,可周籽言是周隽雅与舒忝雅的女儿,却被周隽雅作为筹码拿来交换。幸亏有墨宵尘和沈羽阳的暗中安排,越池轩与周籽言才能顺利地走在一起,若无沈羽阳与墨宵尘的帮助,只怕今日周籽言还要坐在那擂台之上,成为周隽雅振兴隽雅山庄的筹码。周薄言握紧了拳头,他曾觉得自己是隽雅山庄中最为不幸的人,其实周籽言、周泽声甚至是舒忝雅,哪一个不是周隽雅称霸江湖的筹码?   越池轩见周隽雅兴高采烈地收下了蝉翼匕,并允诺了自己与周籽言的婚事,越池轩脸上笑意融融,心中却对周隽雅十分鄙夷。正如沈羽阳所说,让周隽雅答应此桩婚事极为简单,一把蝉翼匕为聘礼,他越池轩的身份就足够让周隽雅下定决心的了。越池轩不由得替周籽言哀叹,周籽言自小受白玄教导,心性纯善,若由周隽雅教导,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来。   “周庄主言重了。”纵然不屑周隽雅的贪婪模样,越池轩还是做足了礼数,向周隽雅道谢。   润雅斋内一派祥和气氛,周隽雅此时开心不已,就连与沈羽阳的仇恨也被他抛之脑后。周隽雅就是这般人,如有利用价值,就算是仇人也可以变为友人,而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算是共同谋划多年的亲家,也能立刻翻脸。   舒忝桓深知周隽雅的脾气,所以此刻,他不再顾忌与周隽雅之间交情,他携剑带满腔怒意而来,正在庭院中与周泽声比试剑法的周籽言忽感一阵寒意,连忙撤剑抵挡。周泽声也察觉杀意,与周籽言同一时间出招,然而两人哪里是舒忝桓的对手,舒忝桓只一剑横扫,湃然剑意袭卷而来,一剑伤及周泽声,周泽声被剑气逼退数步,呕出一口鲜血。周籽言惊呼,见来者是舒忝桓,不解自己的舅舅为何要出手伤了周泽声,她怔怔执剑望着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的人,只见舒忝桓双眼充血,恶狠狠地瞪着周籽言。周籽言感觉到危险,连忙要退,却被舒忝桓一手扼住了脖颈:“若非是你,周隽雅怎敢与我翻脸,小丫头毁我数十年心血,今日我就要亲手毁了周隽雅的如意算盘,再杀了沈羽阳和白玄,这武林就是我一人的了!哈哈哈!”舒忝桓手中用力,周籽言纵然会武,内力远不及舒忝桓,须臾间,周籽言面色涨红,呼吸困难,她拼命挣扎,怎抵得过舒忝桓的力气?   被舒忝桓打伤在地的周泽声见妹妹性命危矣,提起一口气,勉力从地上爬起,欲举剑再攻。舒忝桓冷哼一声,衣袖拂过,湃然内力再次毫不留情地击向周泽声,周泽声再呕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自找死路!”舒忝桓拂袖,看也不看昏厥在地的周泽声,扼住周籽言的脖颈,拖着步伐踉跄的周籽言直往润雅斋而去。   此时的润雅斋内,宾主相谈甚欢,谁也不会料到,咫尺之隔的门外,舒忝桓会拖着奄奄一息的周籽言出现。   轰然一声巨响,润雅斋的两扇镂花大门被击飞。坐在屋内的诸人纷纷讶然望向门外,只见舒忝桓携天雷之怒而来,他的右手拖着已全然无力的周籽言,血眸冷冷地将屋内诸人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正端着茶杯,悠然望着自己的人身上。   三十年不见,沈羽阳的容貌竟然一丁点儿也没变,仍旧令舒忝桓厌恶!更为可恨的是,当年沈羽阳便没将舒忝桓放在眼中,今日沈羽阳这般蔑视眼神,与当年一模一样,让舒忝桓看得恶心!   “舒忝桓!你这是作甚!快放了籽言!”周隽雅心中大惊,见爱女被舒忝桓紧紧扼住脖颈,只留一丝气息,周隽雅心疼不已,生怕周籽言有个三长两短,他好不容易打起的算盘被舒忝桓给毁了。   舒忝桓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笑容,他往屋内再迈一步,面朝白玄:“白玄,周籽言是你的爱徒,你要拿什么来换她的命?”   长剑早已跃至白玄手中,然而白玄未将剑锋对准舒忝桓。他与舒忝桓相交三十年,知晓舒忝桓一直憎恨沈羽阳,是他与周隽雅联手将沈羽阳引入歧途,可他不愿舒忝桓再造无谓的杀孽。是他白玄三十年前对不起舒忝桓,白玄虽不后悔只爱沈羽阳,可他后悔自己没能在三十年前及时阻止舒忝桓。   “你想拿我的命换,便拿去罢。”白玄将手中长剑递至舒忝桓面前,直视着舒忝桓说道 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然而,舒忝桓却未接过白玄手中的长剑,他狠狠地剜了一眼白玄,而后将视线转向白玄身后的那人身上。沈羽阳慢悠悠地将茶杯搁下,与舒忝桓目光交接,这一眼,隔了三十年,三十年恩怨瞬间涌入两人心头。   当年舒忝桓爱慕白玄不成,与狼子野心的周隽雅联起手来,先是谋夺尊枫教《百脉谱》,又引得沈羽阳走火入魔,想以此逼得沈羽阳与白玄决裂,谁知白玄固执地相信沈羽阳,最终舒忝桓决定连沈羽阳的性命也取了。让舒忝桓想不到的是,三十年前的噩梦再次出现在眼前,沈羽阳非但容颜未变,武学已是登峰造极。   沈羽阳收回目光,他洒然起身,伸手轻轻拍了拍白玄绷紧的肩膀,笑微微地对几步之外的舒忝桓说道:“你想要我的命?”   “沈羽阳,你聪明绝顶,果然什么都料得到!”舒忝桓冷笑,他手腕用力,将周籽言往前带了几步。周籽言本就奄奄一息,被舒忝桓这番折腾,面上早无血色。周籽言勉力抬眼,见不远处周薄言焦急地望着自己,周籽言拼命抬起手,伸向周薄言。   “大哥……救我……”在性命危及之时,周籽言最相信的人仍是她那孱弱的大哥,她眼中悬着泪,伸手想攀住周薄言的衣角,纵然知晓周薄言根本敌不过舒忝桓,周籽言仍旧向自己的大哥伸出了手来。   “籽言!”自舒忝桓拖着周籽言出现时,周薄言就要冲向舒忝桓,他知自己不是舒忝桓的对手,但周籽言是他的亲妹妹,他怎能见死不救!   墨宵尘一把拦下了周薄言,周薄言瞪着墨宵尘,手腕用力想要推开墨宵尘,奈何他全无武功,再怎样努力也是徒然。墨宵尘握住周薄言手腕,将人往自己身前拉近些,低声喝道:“别冲动,人我自然会帮你救!”   听得墨宵尘此言,周薄言才稍稍松一口气。他向墨宵尘微微颔首,谢过墨宵尘。墨宵尘笑了笑:“我怎会让你难过呢?”   花子亦感觉眼前有寒芒闪过,玉半遮手中已握住一柄匕首,花子亦靠近玉半遮,对身边人低声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玉半遮点了下头,按照计划,他们要等沈羽阳出手,他才能动。花子亦同样。   剑拔弩张的时候,唯有顾漠青心不在焉,在舒忝桓冲进来之时,顾漠青本能地将还没吃完的葡萄干揣入怀中,还不忘用力按了按,生怕自己的吃食被人抢了似的。等他藏好了自己的零食后,这才与越池墨说道:“舒忝桓这是闹的哪一出啊?按理说,周籽言是他侄女,若你大哥与周籽言成婚,他舒忝桓不也等于沾了你爹的光了?现在闹这一出,他脑子坏啦?”顾漠青边说,还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越池墨哪里还顾得上听顾漠青瞎说八道,他长剑紧握在手中,剑锋指向舒忝桓:“我大哥是沈羽阳的徒弟,舒忝桓如今满脑子都是这些。”   “哎呀,这是心病啊,我可没法医。”顾漠青居然还愁眉苦脸地拍了下脑门,似乎甚为遗憾。   越池墨无言以对,顾漠青能考虑一下在场其他人的感受吗?   “放了籽言!”越池轩向舒忝桓拍出一掌,这一掌掌风纯厚,不比武林中高手差上分毫。   然而舒忝桓只是微微侧开身,便将越池轩那一道掌风避开,他手中再一用力,沉声喝道:“在沈羽阳没死之前,谁再出手,我便要了周籽言的命!”   “舒忝桓你疯了吗!周籽言是你侄女,是忝雅的女儿,你竟下得去手!”周隽雅见舒忝桓丝毫不顾及情面,将刚从越池轩手中的蝉翼匕对准了舒忝桓。   舒忝桓瞟了眼周隽雅,眼神骤然收缩,他嘴角抽搐,冷笑道:“周隽雅,你居然用沈羽阳的匕首指向我?”   “什么?”周隽雅旋即反应了过来,他低头看着手中泛着绿光的蝉翼匕,倏然又转头看向了沈羽阳。   只见沈羽阳负手而立,淡然地回道:“蝉翼匕我已送予越池轩,此物已不属于我,舒庄主莫要乱说。”   舒忝桓咬牙,送予谁都是曾经属于沈羽阳的物件。当年沈羽阳正是用这把匕首搁下他右半边脸的脸皮,让他三十年来无法以真面目示人。如今这把匕首握在了周隽雅的手中,舒忝桓顿感沈羽阳的可怕,他居然将蝉翼匕送给了周隽雅,让周隽雅用这把匕首与自己相对。沈羽阳啊沈羽阳,不怪他与周隽雅太笨,怪只怪沈羽阳一直都胜过他们。   周隽雅想要蝉翼匕给扔下,但见舒忝桓手中紧紧扼住周籽言,周隽雅担心周籽言性命,仍将蝉翼匕指向舒忝桓:“你快放了籽言,我们好好谈谈如何?”   “事到如今,你还想诓我不成?”舒忝桓睥睨地扫视了一眼屋内诸人,最终将视线落在了白玄身上,曾经他望向白玄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慕,如今他的眼中充满了憎恨,“周隽雅,我若放了周籽言,是你的蝉翼匕先取我的性命,还是白玄的长剑先刺穿我的心脏呢?”   周隽雅明白舒忝桓早已孤注一掷,他不再相信周隽雅,三十年的联手就此分崩离析,周隽雅虽然痛惜两人的分道扬镳,但此刻他已有了新的同盟者,周隽雅权衡利弊,终究做出了决定:“舒忝桓,是你先伤籽言再先,我也是为女儿报仇!”   “哈哈哈哈……”舒忝桓仰天大笑,“周隽雅,这三十年里藏得真是辛苦了,这君子若再装下去,只怕会被人揭了伪装吧。既然如此,我就先将你的伪装揭下来!”舒忝桓沉声一喝,手掌用力就要向周籽言的咽喉抓下去。   诸人大惊,转瞬间舒忝桓身边已闪过数道寒光,电光火石的一瞬,一人身形忽然不见,在寒光一齐收敛后,舒忝桓只觉手腕微痛,而右手上已是空空如也!   沈羽阳扶着奄奄一息的周籽言,待诸人反应过来后,沈羽阳将周籽言交给了越池轩。越池轩心痛地将周籽言抱起,不停地在周籽言呼喊,希望将周籽言唤醒。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舒忝桓暴怒,三十年前他与周隽雅联手,仍旧败在了沈羽阳的手上,三十年后就算他习得了《武脉诀》仍旧不是沈羽阳的对手!舒忝桓弃掉长剑,屈指为爪,湃然内力汇于掌心,他血目怒张,遮挡容颜的□□在强劲的内力冲击下片片碎裂,舒忝桓的本来面目出现在了众人眼中。然而,武脉充盈周身的舒忝桓此刻脸色急遽变红,就连他的头发也逐渐由黑转赤。众人惊骇,舒忝桓修习的武学应不是正道武功,不知是他从哪里学来的邪门歪道的心法。   “他这并不是《武脉诀》中所记载的武学是也不是?”白玄见舒忝桓皮肤暴涨成赤红色,他也不知舒忝桓修习的是何等武学。   沈羽阳终于敛起了眉梢,舒忝桓这套武学太过诡异。舒忝桓的武学修为本不如沈羽阳,但自他释出这股内力后,沈羽阳能感觉得到,舒忝桓的武学修为一瞬间精进了一个大周天。   “难道这是……”沈羽阳神色又沉了一些,他提起十二分精神,“枫华舞秋山!”   “哼,沈羽阳你果然识货!”此时的舒忝桓宛若被鲜血浸染的行尸走肉,他的右半边脸愈发狰狞恐怖,众人不仅摄于舒忝桓的内力,更摄于他那半张如恶鬼的面容。   沈羽阳往白玄身前迈了一步,将白玄护在了身后,长剑上冷光泠泠,沈羽阳低声对白玄说道:“快将这些小辈带出去,他们抵不住枫华舞秋山。”   白玄与沈羽阳对视一眼,旋即点头,往回退了几步,他先护住的自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周薄言,而后又将抱着周籽言的越池轩护在身后,其他几人他以眼神示意,诸人收到白玄的警告,纷纷往屋外退。   周隽雅见屋中情形,心知若再留在此处,性命堪忧,他也跟着诸人要退出屋门之外,却听那方舒忝桓一声沉喝:“周隽雅!此时你还要去哪!”   周隽雅被激得打了一个冷颤,他知晓舒忝桓定不会放过自己,但之前他已与舒忝桓决裂,此刻若再厚着脸皮与舒忝桓站在同一条船上,周隽雅自是不愿。何况,周隽雅仍觉沈羽阳那方胜算较大,周隽雅故意挺直腰板,义正言辞地驳斥舒忝桓:“舒庄主,你掳我女儿,修炼邪功,还欲置我等于死地,隽雅山庄从此与云浮山庄一刀两断!”   “哈哈哈哈!”舒忝桓缓缓抬起右掌,用内力聚起的气劲宛若一枚红色血球,他将那枚血球对向了周隽雅那方,邪笑道,“周隽雅,我太了解你了,在选择一方前,你定会考量哪一方会有赢的局面,这三十年来,你一直都算得精准,可这一次,我怕你会选错!”话音刚落,舒忝桓将手中血球猛力推出,不过他并未击向周隽雅,而是向沈羽阳攻去!   “羽阳小心!”已退至战圈外的白玄知晓自己此刻上前帮助沈羽阳只会给沈羽阳造成负担,他只得以声音提醒沈羽阳。   沈羽阳嘴角微挑,白玄对他的关心三十年来都未变过,就算此刻死于此处,他沈羽阳亦无憾矣。   长剑横扫而出,沈羽阳腾盛跃至半空,银色剑风自上而下层层袭来,搅动红色血雨。战圈之中,除了一赤一玄两道影子外,再无其他。   战圈外,诸人纷纷悬起心来,不知胜负何属,但他们都希望沈羽阳能够胜出,就连周隽雅也不例外!   轰然巨响再次传来,诸人只觉耳膜震痛,目不能视物,过了许久,他们才缓转过来,却见润雅斋内四壁倒塌,“润雅斋”三字匾额落在地上。   “羽阳!”白玄内力较小辈们深厚,他当先反应过来,连忙冲向跌坐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的沈羽阳。   舒忝桓居高临下地望着负伤的沈羽阳,右手在沈羽阳头顶晃来晃去,只要他在沈羽阳头顶之上轻拍一掌,沈羽阳就会立即毙命!不过,舒忝桓不会让沈羽阳死得如此舒坦,沈羽阳毁了他的半张脸,他就要毁了沈羽阳的整张脸!   白玄还未冲进润雅斋屋内,一道气劲袭来,直接击在白玄胸口,竟然将白玄击飞出去!   越池墨连忙上前扶住白玄,这才未让白玄跌倒在地。“师父,你没事吧!”白玄摇头,目光紧紧定在沈羽阳身上。他心中焦急非常,却不知舒忝桓修习的是何等邪功,竟然只一挥手就将他给打退。   舒忝桓一手点在沈羽阳的眉心上,微微侧头看着白玄,他笑了起来,却是分外的狰狞恐怖:“白玄,我得不到你,你也休想得到沈羽阳!”舒忝桓厉笑,点在沈羽阳眉心的手指微微向前,只差一厘就能刺入沈羽阳的眉心之中。   “舒忝桓,他是你三哥,你可还记得?!”白玄咬牙,舒忝桓早已泯灭人性,但此时白玄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舒忝桓能够看在三十年前四人的情分上,放过沈羽阳。   舒忝桓停下手,他血眸中忽现迷茫神色,白玄大喜,以为舒忝桓已有一丝觉悟,谁知转瞬间,舒忝桓却是不屑一顾地笑道:“白玄,沈羽阳是我们四人中最聪明的那一个,可你,是我们四人中最笨的那一个。三哥?哈哈哈哈,当年我与你们结拜的目的,你真以为只是想与你们称兄道弟?”舒忝桓摇头,似是自嘲,又似是在嘲笑白玄:“错了,我早就知晓沈羽阳是何人,是我告诉周隽雅沈羽阳的身份,然后周隽雅才想出了那个办法,诱使沈羽阳修习武脉诀第十重,在沈羽阳即将冲关之时,我在他心口插了一根针,他便走火入魔,心性大变。而周隽雅,则可以以照顾沈羽濛为由,将《武脉诀》及枫华舞秋山这两个尊枫教至极的武学心法全数诓骗来。周隽雅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愿修习这两个邪功,但我舒忝桓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言罢,舒忝桓悬在沈羽阳头上的右手再次聚起湃然内力。   “舒忝桓!不要再错下去了!”白玄大惊,想要阻止舒忝桓,然而他深受重伤,终是无法再阻止舒忝桓。巨大的恐怖席卷而来,白玄宛若回到了三十年前,大火中,他寻不到沈羽阳,直至在悬崖边,他看见了沈羽阳那纵身一跳,从此他心如枯槁,再无信念。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舒忝桓嘴角狞笑愈发恐怖,他赤红的手掌缓缓按在沈羽阳的头上,只稍微微用力,他憎恨了三十多年的沈羽阳就会彻底从这世上消失。想到此,舒忝桓顿觉心头畅快不已,只是他还不想让沈羽阳死得那么容易。   点在沈羽阳眉心的食指沿着沈羽阳的眉心划过,在沈羽阳的面容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疤痕。血自沈羽阳的眉心流下,滴落在地上,汇聚成触目惊心的血沟。沈羽阳面色发白,他此时已无任何力气,但痛觉仍一波波传来,他知晓舒忝桓在做何事,但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相信白玄,即便自己容颜毁去,白玄的心里仍旧只有他一人。   “舒忝桓!”白玄知晓此时的舒忝桓已丧尽天良,他眼睁睁地看着舒忝桓毁去沈羽阳的容貌,可他却无力从舒忝桓的手下救出自己的爱人!三十年前他已错过,三十年后他仍然无助地看着舒忝桓毁去沈羽阳。   一道雷霆之力忽然自白玄身边扫过,瞬间朝向舒忝桓砸去。正沉浸在报复快感之中的舒忝桓直至那道内力近在眼前才倏然反应过来。舒忝桓连忙闪身想要躲过那道掌力,他这一分神,原本颓然坐在地上的沈羽阳立即抬起一掌,直击向舒忝桓!舒忝桓怎料到沈羽阳竟还有力气,不过沈羽阳那一掌的力道不足以重伤舒忝桓,那应是沈羽阳竭尽全力所发出的掌力。   舒忝桓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瞥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沈羽阳,对方身受重伤,容貌已毁,他之目的达到,舒忝桓便再也不去管那快要成为废人的沈羽阳。舒忝桓拂袖,负手望着已跃入屋内的年轻人,不屑地笑道:“连你师父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又能奈我何?”   墨宵尘桀骜地笑着回道:“师父老人家重伤初愈,而你不过是倚靠枫华舞秋山这连我们尊枫教弟子都不愿修习的邪功才至内力大增,但你可知枫华舞秋山为何连我们尊枫教的弟子都不愿修习?”   舒忝桓听得墨宵尘此言,脸色一变,旋即又恢复狰狞:“不过是因修习这武学需要阳刚精血,要与男子交合罢了,你们尊枫教自创教以来便被称为邪魔外道,难道还在乎这些不成!”言罢,舒忝桓哈哈大笑,竟毫不在乎自己修习枫华舞秋山之时的秘密。   在场诸人听得舒忝桓此言,纷纷倒吸冷气,原来这门武学竟是如此妖邪,难怪就连沈羽阳都有些惊讶。   然而,墨宵尘却是摆手笑道:“非也,这世上武学讲求合欢之道不在少数,枫华舞秋山又哪是这般不可启齿呢?”墨宵尘抬起右手,一股内力自他指尖徘徊,远在数步之外的人立刻感觉周身聚起压力,好似自己全身武学皆被控制住一般不可施展。   顾漠青脸色忽然大变,他惊呼道:“武脉诀第十重!墨宵尘你疯了不成!”   “什么!”听得顾漠青之言,舒忝桓终于变了脸色。武脉诀共有十重,但尊枫教历代教主皆只修习至第九重后便不再修习,只因要冲破第十重关卡极易走火入魔,当年他与周隽雅知晓其中秘密,便诱使沈羽阳修习第十重,谁知沈羽阳竟隐隐有冲破十重之势,舒忝桓当机立断以一枚银针封住沈羽阳穴道,沈羽阳就此走火入魔,成为嗜血的刽子手。谁知,三十年后,沈羽阳的弟子墨宵尘竟然冲破了武脉诀的第十重。练成武脉诀第十重之人,天下无人能敌,舒忝桓大骇,但一转念,自己修习枫华舞秋山沈羽阳与墨宵尘皆未修习过,不知尊枫教两大武学相抗,胜负为谁?   “即便你武脉诀修习至第十重又如何,枫华舞秋山至今未与武脉诀相抗衡过,我偏不信枫华舞秋山赢不了武脉诀!”血色掌风再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万物具毁!   墨宵尘步履沉稳,他一步步迎着舒忝桓走去,横掌于胸前,挡住了血红色的风暴。他嗤笑道:“枫华舞秋山之所以成为尊枫教的禁忌武学,乃因其将修习者内力聚在半个时辰以内急遽爆发,半个时辰后,修习枫华舞秋山之人会因心神耗损而变得痴呆疯癫,这才是尊枫教为何将其列为禁忌之缘由!”话音落,墨宵尘周身散出玄色气劲,将冲击至眼前的赤色血雨一重重掩盖,弹指功夫,玄色气劲将整间润雅斋包裹,只听得屋内传出舒忝桓痛苦的嘶吼声,众人纷纷蹙眉,皆不忍听。   惨叫声止,玄色劲风也随之终止。润雅斋内,舒忝桓左半边完好的容颜也变得如同右脸一般疮痍,看上去比右脸更为可怖,脸上皮肉皆已不见,只剩下□□在外的骨头及眼眶中孤零零的眼球。一股恶心自心底泛出,顾漠青“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舒忝桓见诸人惊愕地望着自己,他抬起手来,想要遮挡住自己的面容,一张令他自己也无法接受的面容出现在了眼前。墨宵尘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枚巴掌大小的铜镜,放在舒忝桓眼前,让他欣赏自己铜镜里的面容。   “啊——”犀利刺耳的叫声传来,舒忝桓血眸大张,血泪自眼角溢出,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变成这般模样。   墨宵尘将铜镜用力掼在舒忝桓面前,鄙夷道:“你毁我师父容貌,你自己如今又好到哪里去!”说罢,墨宵尘嘴角邪笑愈发明显,他伸手扯住舒忝桓披散的发丝,将舒忝桓拎起,“舒忝桓,如今你武功尽失,容颜尽毁,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我师父争,啊?!”暴喝声起,湃然气劲充溢而出,将屋外众人击得一个踉跄。   刚直起腰的顾漠青一不留意,被这气劲击得直要往前方假山撞去,顾漠青大呼救命,眼见自己要一头磕在假山上,有一股力道及时止住了他。顾漠青回头,见越池墨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蹀躞带,终于松了一口气,娃娃脸上露出笑容:“多谢多谢。”然而,他眼角余光落在了远处墨宵尘身上,一股不祥瞬间袭遍了他的全身,顾漠青跳脚道,“糟了!教主要发疯了!”   越池墨敛眉,虽然顾漠青平时口无遮拦,但如今他之神色却不似开玩笑。顾漠青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抬手指着屋内正提着舒忝桓的墨宵尘说道:“武脉诀从第九重提升至第十重这阶段很容易走火入魔,但是更危险的是在冲破第十重关卡后,若无另一具有武脉之人传送内力压制住他体内胡乱游走的武脉,那人也极易走火入魔!当年老教主修习至第十重乃是我师父耗尽修为为他镇住了体内的武脉。哎呀,如今老教主受伤,想要压制住墨宵尘的武脉内力,只能……”顾漠青说道此处戛然而止,他偷偷瞥了一眼周薄言,终是将话咽了下去。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周薄言感觉到顾漠青投来的目光,他又听得顾漠青此言,回想起年幼时,母亲曾封住了自己的周身穴道,并叮嘱自己不可习武,刚才顾漠青那一眼似乎是想说自己能够压制住墨宵尘体内乱窜的气劲不成?   然而,此刻若不先制止住墨宵尘,再怎样周薄言也无法用内力压制住墨宵尘体内的气劲。   “白玄,我们一起出手先将宵尘制住。”修习武脉诀之人自愈功能远超常人,在刚才舒忝桓毁去沈羽阳容颜之时,沈羽阳就在暗中以武脉诀修补自身内力,此刻沈羽阳内力虽未恢复至七八成,也已恢复了三四成。不过,他若想抑制住墨宵尘体内的武脉并不可能,他的武学根基险些被毁,若要完全愈合,少说也要半年。   沈羽阳曾与白玄提及武脉诀,白玄知晓其中厉害,此刻他也身受重伤,要与沈羽阳联手止住墨宵尘倒是不易。顾漠青对武脉诀最为熟悉,他忙对诸人道:“大家一起上,先制住墨宵尘!”   诸人点头,花子亦、玉半遮、越池墨及顾漠青四人当先向墨宵尘冲去,沈羽阳与白玄同一时间跃起,就在诸人快要接近墨宵尘时,沈羽阳注意到垂死的舒忝桓眼中倒映出的画面来。舒忝桓嘴角挑起得意的笑容,他望着屋外,而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含笑而终。   沈羽阳惊觉不对,连忙停住脚步,转回身望向屋外,只见周隽雅手持长剑架在周薄言的脖颈上,他镇静地看着屋内人阻止墨宵尘,眼中竟然没有一丝恐惧。   “周隽雅!”沈羽阳勃然大怒,刚才舒忝桓出手之时,周隽雅全是装作胆怯,他不过是想趁机寻到机会自保而已。就像舒忝桓所说,周隽雅钻营一生,投机取巧,周隽雅知晓沈羽阳定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他先装作与舒忝桓决裂,而后再寻机会逃跑罢了。   诸人听得沈羽阳声音,心知不妙,然而此刻的墨宵尘已不容得诸人再迟疑,白玄当机立断,让越池墨四人出手止住墨宵尘,他与沈羽阳去救周薄言。   “你们可别乱动,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他!”周隽雅长剑一横,在周薄言的脖颈上划了一刀。   昏厥的周籽言此时刚巧转醒,见自己的父亲挟持了周薄言,周籽言哭着道:“爹你做什么呀,那是大哥啊!”   “闭嘴!若非你无故生事,舒忝桓怎么会发疯,隽雅山庄怎么会一夕崩毁!”周隽雅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周籽言,他这一生中,生了三个孩子,除了周泽声外,他对周薄言与周籽言皆无亲情可言。周薄言是他利用沈羽濛而生下的孩子,他从未将周薄言当做自己的儿子;周籽言虽是他与舒忝雅所生,但一个女孩终究要嫁人,怎样才能利用好周籽言的价值,是周籽言自出生,周薄言就考虑的事情。唯有周泽声,才是他认定的继承隽雅山庄的人。当越池轩在擂台上说他与周籽言早私订婚约,周隽雅虽认为能与越仲鹤攀上关系是一步好棋,但他仍对周籽言所作所为怀恨在心,一个筹码居然自己做了决定,他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棋子!   周籽言心沉入底,她怎也料想不到自己的父亲会这般对她和周薄言。越池轩紧紧地将周籽言护在怀里,他憎恨地看着周隽雅,一个人要怎样厚颜无耻才能连亲情也不顾?   周薄言被周隽雅以剑挟持,周薄言怎也料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会如此待他。在知晓周隽雅与沈羽阳之间的恩怨后,周薄言认为周隽雅忌惮自己乃是因沈羽阳之故,可谁曾料到,周隽雅对周薄言毫无父子之情。   “父亲,母亲是真的爱你的。”周薄言虽知此时说什么也无用,但他仍旧记得母亲临终时那不舍的眼神,沈羽濛纵然知晓周隽雅是为了得到武脉诀利用她,她心中依然爱着周隽雅。   “爱我?她若爱我,为何会封住你的武脉!”周隽雅冷笑,他至今不后悔利用沈羽濛,他的确曾被沈羽濛吸引,可那也是因为沈羽濛是沈羽阳的妹妹。他从不相信沈羽濛爱他,若沈羽濛真心爱他,就不会封住周薄言的武脉,从而让周隽雅不敢修习武脉诀!   周薄言心重重地沉了下去,沈羽濛爱错了人,周隽雅接近沈羽濛自始至终都是为了权力与尊枫教的武学。如若沈羽濛未封住周薄言的武脉,或许在周隽雅练成武脉诀第九重的那一刻,周薄言已成了他突破第十重的牺牲品了。   “当初我就不该让羽濛嫁给你!”沈羽阳暴喝一声,想起自己唯一的妹妹被折磨至死,沈羽阳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周隽雅!剑气自沈羽阳周身射出,却堪堪停在了周隽雅不到一寸之外。再逼近一寸,周薄言也会丧命于此,沈羽阳无法再突进,周薄言的那双眼睛与沈羽濛一模一样,沈羽阳终究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周隽雅被沈羽濛剑气包围,他竟一点也不慌张,他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的两人,笑微微地道:“怎么,不敢要我的命,还是不敢要周薄言的命?因为留着周薄言就可以救你的爱徒,说白了,他不过是修习武脉诀之人的养分罢了。”周隽雅这些话不过是说给周薄言听的,如今周隽雅握有周薄言的性命,也就等同于握住了墨宵尘的性命,周隽雅算准了沈羽阳与白玄不敢对自己如何,故而才如此有恃无恐。同时,他也是在警告周薄言,莫要想一死了之,他若死了,再无人可救墨宵尘。   “卑鄙无耻!”沈羽阳气极,但周身剑气却不敢再散出分毫。   白玄此时也束手无策,回想当年周隽雅与他们相交之时是何等的磊落,原来不过皆是他装出来的罢了。三十年前,白玄、沈羽阳与舒忝桓三人相识在先,而后才遇见周隽雅,在周隽雅的提议下,四人结拜为兄弟,可谁知四人的决裂也由此开始。这些年来,白玄心中一直藏着一个疑问,舒忝桓纵然再嫉妒沈羽阳,也不会对沈羽阳痛下杀手,甚至让沈羽阳身败名裂。是谁让舒忝桓对沈羽阳如此做,而最后又是谁从那件事中获取了最大的利益?舒忝桓虽逼得沈羽阳跳下山崖,但他毁去了半张脸,云浮山庄内只活下了他与舒忝雅,而周隽雅失去了什么?他不仅什么也未失去,还建起了隽雅山庄,短短三十年,隽雅山庄已是武林三大世家之首,白玄终于明白,谁才是三十年前那件事的罪魁祸首!   “是你挑唆舒忝桓对羽阳下毒手?”白玄愤然,若无周隽雅的计谋,他、沈羽阳与舒忝桓也不会至如今这地步,而这仇恨也不会延续至这些小辈。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周隽雅的阴谋,舒忝桓不过是周隽雅的一把刀而已,用之则弃。   周隽雅冷笑,他得意地道:“白玄,舒忝桓说得没错,你是最蠢的一个!” 第71章 第七十章   将墨宵尘围住的四人此刻压力并不比白玄与沈羽阳小。墨宵尘周身被一股强大内力包裹,四人已连攻数次,皆无法往前突破一步。   “顾医仙,你快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完蛋!”花子亦抹掉嘴角边的血迹,手中玉人箫身已现出裂痕,花子亦原本是打算来看热闹,这前半场热闹当真好看,可当他自身陷入热闹之中时,花子亦却不觉得精彩了。   顾漠青愁眉紧锁,在攻向墨宵尘的时候,他早思索过诸多办法,奈何墨宵尘的武脉诀已至臻化,四人几乎无法近身,顾漠青连施针封脉的机会也无。   “我办法都想了七八个了,但是没法近身我就没法施针,武脉诀是会不断吸取对方的内力来补给自身内力,我们现在还没被墨宵尘吸走内力已算是走运了!”顾漠青跳脚,要是沈羽阳与白玄在他还可能一搏,谁知周隽雅突然挟持住了周薄言,顾漠青隐隐觉得脑壳疼。   “那该如何是好?”越池墨问道。   顾漠青深吸一口气,抬掌对向墨宵尘,苦笑道:“老办法,先近他身。”   顾漠青话音落下,四人再次扬招攻向墨宵尘。墨宵尘感觉到四股内力自前后左右袭来,被气劲携裹的人只发出一声冷笑,衣袖轻拂,只见围绕在他周身的气劲瞬间化为纷纷剑雨,越池墨长剑刚触碰剑气,长剑瞬间化为齑粉。顾漠青惊得连忙腾身后退,顺手也将要冲向剑雨之中的越池墨给拉了回来。电光火石间,花子亦毫不犹豫将玉人箫掷出,只听一声清脆声响,玉人箫击在玉半遮匕首后弹入剑雨之中消失不见。幸得花子亦及时用玉人箫阻住了玉半遮的攻势,救下了玉半遮的一条胳膊,玉半遮险险地退后几步,望向花子亦的眼中多了一丝温柔。   “不行,他的内力太过霸道,根本无法上前一步。”越池墨此刻手中已无兵器,他不擅长赤手空拳搏斗,再加之另外三人皆受了伤,若再强攻,只怕四人会殒命于此。   “尊枫教的武功怎么都这么邪门,枫华舞秋山也就罢了,这武脉诀如此恐怖,为何也不列入禁忌武学的名单之中?”花子亦着实吓得不清,他大口喘着粗气,问道。   玉半遮脸色微变,他在尊枫教多年,亦听说过武脉诀的厉害,曾经顾漠青也说过墨宵尘修习武脉诀过程中有两次走火入魔,但当时墨宵尘所修习武脉诀未至九重,顾漠青还能近得墨宵尘身,封住墨宵尘的武脉。这一次,怕是这位医仙也束手无策了。   “强攻不行,只有智取了!”顾漠青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他瞥了一眼屋外挟持住了周薄言的人,计上心头,“我们将他引至周隽雅身边去!”   “什么?!周隽雅挟持了周薄言,把墨宵尘引过去,你就不怕周薄言被墨宵尘的气劲给伤到?”花子亦大摇其头,并不赞同顾漠青的办法。   顾漠青敛眉道:“这是最后的办法,不然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顿了下,顾漠青又看向越池墨道,“越道长,你若摇头,我便放弃此办法。”   越池墨对上顾漠青的目光,向来嬉皮笑脸的吃货神色肃然,越池墨竟无法对顾漠青说“不”。然而,顾漠青此法太过冒险,墨宵尘此刻已是疯癫之态,谁也无法料到他是否还记得周薄言。可这是唯一的办法,越池墨思量片刻,对顾漠青点头道:“那就试一试。”   “喂!越池墨,你是不是跟这个吃货在一起久了,要跟他一起疯不成?”花子亦没想到越池墨居然会同意顾漠青的想法。   越池墨没理会花子亦,他抬掌击出一股气劲,成功引得了墨宵尘的注意。顾漠青紧接着拍出一掌,朝越池墨那方跃去,墨宵尘追着顾漠青与越池墨而去。顾漠青与越池墨两人轮番出掌,但速度远不及墨宵尘,眼见两人即将退出润雅斋,而墨宵尘却已快要贴近两人。顾漠青大惊,左手慌忙推开越池墨,右手再挥出一掌,然而那一道内力犹如落入深渊之中,顾漠青心中升起无边恐惧,他知晓只怕自己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顾漠青!”越池墨惊呼,他从未如此害怕失去一人,纵然顾漠青时常惹得越池墨不快,但顾漠青三番两次地救下越池墨,越池墨早已知晓顾漠青的心意。他虽未爱上顾漠青,可知此人怕是这世上最为在乎自己的人,越池墨怎能眼睁睁地瞧见顾漠青死在面前?   听得越池墨这一声担忧的呼喊,心中的恐惧突然散了开了。顾漠青居然咧嘴对越池墨笑了起来,临死前能被越池墨关心,他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只可惜了,他一死,这世上就无人能克制住墨宵尘的武脉诀了。“哎……教主,这可是你自己种下的苦果啊。”顾漠青撇嘴。   可是,下一瞬,顾漠青并没有感受到脑门被拍烂的痛苦。他睁开眼来,就见墨宵尘忽然转了方向,追向了另一人。   “啧,花少庄主你要是反应再慢些,我们就都完蛋了!”顾漠青踉跄地跌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来,不过他此时还有力气与花子亦拌嘴,他盘腿坐在地上,看着花子亦与玉半遮接连出手,引墨宵尘往周隽雅那方跃去,他悠然地从怀里掏出吃了一半的葡萄干,抓了一把丢嘴里,一边嚼一边笑。   越池墨已赶至了顾漠青身边,见顾大吃货正悠然自得地看着一场好戏,越池墨觉得自己刚才为顾漠青担心真是白费了。此刻容不得越池墨数落顾漠青,那方战况依然吃力,越池墨匆匆瞥了一眼顾漠青,见他无事,腾身飞向墨宵尘那方,与花子亦和玉半遮一齐联手将墨宵尘引至周隽雅那方。   忽然而来的内力冲击得沈羽阳等人险些没站稳,待沈羽阳与白玄稳住步伐,就见不远处花子亦、玉半遮及越池墨已引着墨宵尘向他们这方奔来。   沈羽阳当即明白那些年轻小辈用意,沈羽阳弯起嘴角,心道这些小辈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么刁钻的法子也能想得到。不过此刻,沈羽阳必须先行引开周隽雅的注意力,不让周隽雅发现小辈们的意图。 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周隽雅,废话少说,要怎样你才肯放了周薄言!”沈羽阳神色狠厉,他将剑锋垂地的长剑抬起对准了周隽雅,质问道。   周隽雅此刻全然将心神放在了沈羽阳与白玄身上,他并不在意墨宵尘如何,他忌惮的是面前两人。三十年的恐惧一直徘徊在他的心头,此刻是他消除恐惧的唯一机会。周隽雅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笑道:“很简单,只要你沈羽阳与白玄一同走出去,与聚在隽雅山庄门前的那些武林人士说舒忝桓是你们杀的,三十年前那场血案是你白玄一手挑起,只为树立自己在武林中的威望,我便放了周薄言。”   “卑鄙小人!”沈羽阳骂道,周隽雅此时不仅要保住自己的性命,竟还想釜底抽薪,将沈羽阳与白玄等人一齐铲除。若沈羽阳真按照周隽雅那方说辞与武林众人说道,日后这江湖,就只有唯隽雅山庄马首是瞻了。   周隽雅早料到沈羽阳并不会照办,架在周薄言脖颈上的长剑又划下一刀,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染红了周薄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   “慢着!”白玄断然止住了周隽雅的动作,他叹了口气,对沈羽阳道,“羽阳,事到如今,薄言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两人的虚名,又何足挂齿。”   “可偏偏要便宜了周隽雅,真是可笑!”沈羽阳语气亦不再坚决,他从来都听白玄的话,即便他沈羽阳三十年前双手沾满了血腥,可他不像周隽雅那般薄情寡义,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利用。   “舅舅、道长,薄言此生一无是处,害了你们。”被周隽雅性命威胁的周薄言虽想一死了之,不让沈羽阳与白玄担上无辜骂名,但念及墨宵尘,周薄言便放弃了此念头。周薄言暗下决心,若墨宵尘恢复理智,他便自裁以谢沈羽阳与白玄。   沈羽阳摇头:“这怎能怪你,怪只怪我与白玄错识了周隽雅,三十年前竟不知身边藏了个狼子野心的腌臜货!”   听得沈羽阳痛骂自己,周隽雅反倒笑得得意,三十年前,沈羽阳、白玄与舒忝桓,哪一个不是武林奇才,可他们皆被他周隽雅给毁了。周隽雅只稍加利用舒忝桓对白玄的爱慕,就成功地挑起了沈羽阳与舒忝桓的杀戮,而白玄也因此故步自封于凌霄观中。十年前选举武林盟主,周隽雅本以为自己凭借多年经营,能够轻松成为武林盟主,谁知他之声望仍不及白玄,故而他才退而求其次,当众声称自己退出武林盟主之争,并言白玄才是最佳的武林盟主人选。他这一番表演,赢得了整个武林的敬仰,周隽雅虽未成为武林盟主,其声望自此也不在白玄之下。可谁知,武林盟主十年之期将至,沈羽阳竟然死而复生,而且还要了舒忝桓的命!周隽雅不甘心自己的如意算盘就此被毁,他定要从沈羽阳和白玄手中讨回一切!   “沈羽阳,你如今骂我又如何,不过是逞口舌之快,若等我……”周隽雅话说至一半,脸色忽变,他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气劲自身后袭来,周隽雅下意识地转身,想以周薄言为盾,替自己挡下那骇人的气劲。就在此时,沈羽阳与白玄一齐出手,一人抬掌拍向周隽雅右臂,一人眼疾手快,趁周隽雅走神瞬间,将周薄言从周隽雅剑下拉开。   与此同时,一声惨嚎声传来,血雾纷飞,诸人视线被血雾遮挡。然而,每个人都全神戒备,他们知晓,墨宵尘此时此刻很有可能会再次出手。   周薄言被白玄护在身后,他不停地喘着气,刚才那一幕周薄言全部看在眼中。墨宵尘的眼眸混沌一片,周薄言感觉墨宵尘的心神似乎正在被武脉诀不断地侵蚀。可就在刚他被白玄从周隽雅身前拉开的一瞬,周薄言感觉到墨宵尘氤氲的眼眸里闪过了一抹光芒,墨宵尘似乎认出了他来。   “薄言,快退后,这里只有你不会武功,你挡不住墨宵尘的武脉诀!”白玄感觉到身后的人似乎想要摆脱自己的护卫,拼命地要往前冲,不由得变了脸色,厉声喝道。   周薄言并未就此罢手:“道长,墨宵尘似乎还有意识!我刚才看见他眼神变了!”   “你说什么?”沈羽阳听得周薄言的话,回想起就在刚才墨宵尘贴近周薄言的一瞬,他感觉到墨宵尘周身的气劲好似减弱了些。   周薄言趁着白玄怔愣的片刻,窜到了白玄的身前,此刻他与墨宵尘不过十步之遥,只消墨宵尘微微抬手,周薄言便会被气劲荡出数步!周薄言压抑住内心的恐惧,他相信自己刚才那一眼并没有看错,墨宵尘还有意识,那一股意识,是为了周薄言而存在的。   “薄言,别犯傻,快些回来!”白玄一把拽住周薄言,他见周薄言正要向墨宵尘那方迈出步伐,白玄怎么也不敢再松手。   沈羽阳出现在白玄身旁,对白玄摇了摇头:“让他去吧,我觉得他说得没错,宵尘似乎是有些意识,对周薄言的意识。”   墨宵尘对周薄言用情至深,沈羽阳是知道的。也唯有经历过的人,才知晓在意识即将消亡的那一刻,记忆里对爱人的思念,是多么的刻骨铭心。就像当年他双手沾染了鲜血后,无法再面对白玄时那痛彻心扉的感觉一般,他再疯癫,心里也记挂着白玄,明白当白玄看见自己时,那双温柔的眼眸中,会流露出怎样的恐慌与痛惜。所以,那时,沈羽阳才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山崖,让白玄不再为自己背负太多的忏悔。   如今的墨宵尘也一样,他的心里眼里皆是周薄言,或许周薄言是唯一能止住墨宵尘的人。   白玄望着沈羽阳,见他眼中闪着决绝的光芒,白玄忽然明白了三十年前沈羽阳为何要推开自己,纵身跃下山涧。白玄松开了手,他不再阻止周薄言,他握住了沈羽阳的手,对沈羽阳说:“如果不成,我陪你一起死。”   “别说得那么悲观,要相信我侄子和我徒弟,就像你相信我一样。”沈羽阳笑了,他的笑容如昆仑山顶初生的太阳一般将天地照得澄澈而透明。 第73章 第七十二章   越池墨、花子亦和玉半遮此刻已追随墨宵尘来至沈羽阳和白玄身前。刚才墨宵尘对周隽雅那一击全无留手余地,众人心中骇然,谁也不曾料到武脉诀练至至高之境竟能将一武力高强之人瞬间绞成一片血雾。然而,那番恐怖景象并未让诸人退却,他们心知若不在此处阻止墨宵尘,只怕三十年前那地狱般的景象会再次出现,武林会再起波澜。   “一定要制他!”花子亦此刻不管墨宵尘是何身份,也不顾他是否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他玉人箫已损,在跃出润雅斋时他从花园中折了一根树枝,便追上了墨宵尘,势要将墨宵尘止步于此。   墨宵尘乃玉半遮主人,亦是提拔玉半遮之人,玉半遮心中对墨宵尘无比敬重,可是此时,玉半遮出招不再犹豫,他若犹豫,便是对墨宵尘的残忍。   越池墨一边应对墨宵尘,一边留意不远处盘腿坐在地上吃着葡萄干,望着这边战局的顾漠青。与顾漠青相处了段时日下来,越池墨倒也有些了解顾漠青为人。别看他爱吃,但在至关重要的时刻,顾漠青能够做出准确地判断。越池墨知晓此刻顾漠青是在调息内力,待取得绝佳时机,他再出手。而最关键的一搏,就在于顾漠青了。忽然,越池墨见顾漠青眉梢紧敛,神色为之一变,越池墨不再分心,凝神应对墨宵尘。就在那一刻,越池墨见墨宵尘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薄言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锋对准了被气劲携裹的墨宵尘。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直视着墨宵尘,周薄言丝毫不惧此刻失去理智的人,他用长剑指着墨宵尘,大声喊道:“墨宵尘!你说过要护我一辈子,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杀了你!”   听见周薄言这一声喊,在场诸人皆是一怔,墨宵尘只需轻轻一挥手就能将周薄言震飞出去,周薄言竟言要杀墨宵尘,虽知周薄言做不到,可诸人见周薄言坚毅神色,不由得佩服周薄言的勇气。顾漠青说周薄言越与之接触就越觉得其有意思,并非虚言,周薄言在隽雅山庄中并不惹眼,其实,若出了隽雅山庄,周薄言定会在江湖上大放异彩。   携裹墨宵尘的气劲弱了一些,风暴中央,黑衣人微微抬起头来,望着不远处的持剑对准了他的人。墨宵尘氤氲的眼眸中亮起了一丝神采,他总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很熟悉,是心底一直珍藏的不愿与任何人分享的记忆。他记得在寒冷的昆仑山上的一间屋子里,四面墙上都挂上了画有这个人的画像。他还记得,在漆黑的夜色里,是这个人在他身边守了一夜。这个人的名字是……   “薄……言……”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沌的视线,墨宵尘忽然记起了面前这个人的名字,暖流不断自心底升起,渗入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就在这短暂的瞬间,顾漠青已然欺身至墨宵尘身后,几道银色光芒一闪而过,下一瞬,跃至半空的顾漠青如折翼的鸟儿重重下落,越池墨连忙奔至顾漠青身边,稳稳地接住了顾漠青。   “多谢越道长。”顾漠青呕出一口血,有气无力地向越池墨道谢。   越池墨架住顾漠青,摇头道:“是我该替整个武林谢谢你。”   顾漠青抹掉嘴角血迹,笑道:“那就请我在醉仙楼吃一顿好的吧。”   越池墨亦跟着笑了起来:“一言为定。”   周薄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扶住了昏迷的墨宵尘,四枚插入墨宵尘头颅上的银针在阳光下发出泠泠寒芒。诸人皆松了一口气,一场武林浩劫终究是避免了。   沈羽阳与白玄从周薄言手中接过了墨宵尘,虽然墨宵尘在认出周薄言的瞬间敛住了气劲,但周薄言依然被墨宵尘的内力伤及,嘴角溢出了鲜血。白玄连忙点住周薄言周身穴道,替周薄言止血。   硝烟止,新仇旧恨皆不存。   顾漠青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直翻白眼,越池墨说好了要请他去醉仙楼吃一顿,结果听见周薄言也受伤了,越池墨非要让顾漠青先将周薄言治好。顾漠青不乐意了,他自己还受了伤呢,为何越池墨不先来关心下他的伤势?   心中纵然抱怨,可顾漠青知晓,此刻他已无暇顾及任何人的伤势。好在周薄言伤势不重,白玄与沈羽阳两人又轮流以内力治疗周薄言,周薄言此刻的精神比顾漠青要好许多。只是……躺在床上的顾漠青还是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他躲也没用。   翻身下床,顾漠青用力拍了拍挂在身上的药袋,这药袋是他师父曾玄衣传给他的,算是曾玄衣的衣钵。顾漠青一般很少会将药袋拿出来,一是他觉得这个药袋挂在身上实在不好看,二是凭他的医术还用不上这药袋。今日,被顾漠青弃之许久的隐药庐医仙的衣钵又一次被拿了出来,顾漠青缓缓地合上门,向另一间挤满了人的屋子走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顾漠青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一个屋子里,除了躺在床上被封住了武脉的人外,还有八个人。   “第三个人终于来了啊。”花子亦手里捧着一碟绿豆糕,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块,一边对顾漠青挤了挤眼。   顾漠青扫视了一眼屋内的人,把药袋往桌上用力一掼,抬手点着一二三四五个人说:“你、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出去!”顾医仙本来今天心情就不甚明朗,他怒气冲冲地将花子亦、玉半遮、越池轩、周籽言及越池墨全撵了出去,等屋子里稍微空出了些地方,他这才舒了口气。   沈羽阳笑微微地看着顾漠青,又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药袋:“顾医仙连隐药庐的衣钵都拿出来了?”   顾漠青撇嘴:“尊枫教这破功夫我研究了七八年,至今还没研究透彻,若不谨慎点,我怕墨宵尘和周薄言都保不住性命!”   沈羽阳眉头一耸,眼神冷了下来:“他们要有任何闪失,我就砸了你隐药庐的招牌!”   顾漠青哼哼了两声,不屑地对沈羽阳翻了个白眼:“师伯,这可是我师父,你师弟的招牌。”   “曾玄衣收徒不精,活该招牌被砸。”沈羽阳瞪了一眼顾漠青,而后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都显出了一股阴冷的气息来。   顾漠青没来由得打了个冷战,心道还好自己师父抱了个大靠山,不然在宰相府,还不知道沈羽阳与曾玄衣会是如何针锋相对。   白玄伸手拍了拍沈羽阳的肩膀,他知晓沈羽阳是替墨宵尘与周薄言担心,而顾漠青今日脾气不好,定是因为这位医仙没吃到什么好东西。白玄笑着对顾漠青道:“顾医仙,若薄言给墨宵尘引脉顺利,我便与越宰相说道,今年中秋邀您前往西都一品御膳佳宴可好?”   “当真?!”顾漠青一听可以去皇宫中吃喝山珍海味,阴沉的脸色瞬间转为晴朗。当年他师父曾玄衣入太医院为官,吃遍了宫内的美食,小时候的顾漠青听师父提起宫内佳肴,口水都快流到了地上,他一直向往去宫内吃上一顿御膳,听得白玄如此说,顾漠青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对白玄保证道,“道长放心,天下还没我顾漠青治不好的病!”   白玄拱手:“有劳顾医仙。” 第74章 第七十三章   说是如此说,但顾漠青仍觉得把握不大。纵然有沈羽阳与白玄替护守一旁,可周薄言之前已受了内伤,一旦引脉不甚,很可能会先要了周薄言的命。   顾漠青手紧紧地按在药袋上,他斟酌了良久,才开口问周薄言:“那个,你当真做好了准备?”要抑制住墨宵尘的十重武脉诀,必须要同样拥有武脉之人将自身内力渡予墨宵尘才可解,然而周薄言武脉被封,唯有用引脉换血之法才能将周薄言武脉打通。引脉要先断脉,断脉之后再疏通血脉,让筋骨重生,其中痛苦非凡人所能忍受。何况,断脉重生必须在一天之内完成,若十二时辰内断脉无法重新勾连,则会成为废人。曾玄衣离开隐药庐时,曾将《百脉谱》中所有医术授予顾漠青,顾漠青研习七八年,仍旧未成功。如今,情况危急,由不得顾漠青犹豫,可顾漠青担心周薄言受不住。   周薄言重重点头,眼神坚定,早前他已听沈羽阳说过这引脉换血之法,心中已有所抉择。他笑微微地对顾漠青说:“我这条命从来都不值钱,是墨宵尘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是有人珍惜我的命的,如果他不在这世上了,我这条命不也就毫无价值了?”   顾漠青撇嘴,他还真看不出来,不苟言笑的墨宵尘是怎么打动周薄言的,能让周薄言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麻烦老教主与道长守护我俩人了。”顾漠青取下药袋,从中掏出几枚银针,迅速刺入周薄言几处大穴。   沈羽阳与白玄两人分左右立于顾漠青身后,内力微出,在顾漠青、周薄言及墨宵尘身前造了一面无形的内力盾墙。   大穴封住,顾漠青并指为掌,沉喝一声手掌立时切在周薄言后脑风池穴上,周薄言仰头瞪大双目,下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顾漠青微微喘息,接下来才是至关重要的时刻。他抬起周薄言左手,对准合谷穴、内关穴连切两掌,“咔嚓”两声,只见周薄言伸直的手腕瞬间断为两截,就连沈羽阳与白玄都不由得挑起眉来。   被赶出屋外的几人贴在门边,凝神听着屋内动静。又是两声“咔嚓”声传来,周籽言面色惨白,吓得哭了出来:“这……这是哪门子的医仙,分明……分明是在折我大哥的胳膊!”周籽言之前听见声响就想推门冲进去,若不是越池轩紧紧地拽住周籽言,只怕周籽言已冲进了屋内。   “籽言,莫胡说。顾医仙的医术如何你是见过的。”越池轩对周籽言摇了摇头,温声劝道。他将周籽言从隽雅山庄带出来的时候,周籽言已奄奄一息,顾漠青当时也受伤颇重,他仍是将周籽言从鬼门关给救了回来,自此越池轩对顾漠青的医术十分信赖。   周籽言不是寻常人家的大小姐,她听得越池轩如此说,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口不择言,她认错道:“抱歉,是我太担心大哥了。”   “周薄言一生没做什么坏事,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是不会写他名字的,越道长,你说是不是?”花子亦听得刚才那两阵声响,心中也抖了两下,但他到底是云浮山庄的少庄主,比周籽言要镇定些。   越池墨没有回花子亦,他眉头紧紧敛在一起,心重如铅石。花子亦见越池墨不说话,转而对身边的玉半遮说:“有人答应过顾大吃仙去醉仙楼吃上一顿,如今顾漠青至少要在这屋内呆十二个时辰,等大功告成后,也不知这顾医仙还有力气走出这屋子没?”   玉半遮面无表情地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能会饿死。”   花子亦又瞟了一眼越池墨,见越池墨神色微动,他弯起嘴角,等着看好戏。没等多久,越池墨便离开了门前,花子亦叫住了越池墨:“越道长这是要去哪里?”   “醉仙楼。”越池墨没走楼梯,直接翻身跃过了二楼的栏杆,径直落在了一楼的大堂内。正在张罗客人的小二一动不动地望着落在身边不远处的越池墨,直等越池墨走出了大门,这才惊讶地咽了口口水。   楼下吃酒的武林人士有些人认出了越池墨,对同伴道:“可惜昨日隽雅山庄内的那场对决我等没见着,不然定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对决,实在可惜。”   另一人道:“是啊,不过话说回来,谁曾想周隽雅与舒忝桓竟是这样的小人,三十年前陷害沈羽阳不说,三十年后就连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小辈们也不放过,当真心狠手辣!”   “就连周隽雅的夫人,舒忝桓的妹妹都看不过去了,若非她出面说清事情缘由,只怕沈羽阳还要背负三十年前的罪名呢。”   “不过当年亦是他亲手杀了武林中那么多人,也是他亲手杀了舒忝桓与周隽雅,这笔账算是还了!”这在场的武林人士中亦有不少当年被沈羽阳杀害的武林人士的后辈,听见三十年前的武林血案真相大白,心中仍是戚戚然。可如今所有人皆知道,真正的仇人不是沈羽阳,而是舒忝桓与周隽雅,随着这两人的死,三十年恩怨亦烟消云散了。   屋内此时已没什么声音,花子亦歪到栏杆旁,留心听了下楼下的闲聊,挑着嘴角,对玉半遮说:“半遮,我给你改个名好不好?”   玉半遮警惕地看着花子亦,问道:“为何要替我改名?”   花子亦随意地指了指楼下:“尊枫教沉冤得雪,你以后就不用戴着那面具了,你若摘了这半块面具,露出真颜,我便唤你……”花子亦沉吟了一下,打了个响指道,“玉如颜,怎样?”   话音刚落,花子亦就收到了玉半遮一个威胁的冷眼。花子亦连忙咧嘴讨好地对玉半遮笑了笑:“我开玩笑的。”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玉半遮冷冷地说。   然而,那边周籽言正捂着嘴,憋笑憋得十分辛苦。刚才她还一副要哭的模样,眼角的泪痕还没干,这边又捂着嘴憋笑。花子亦看着只得垂下肩膀直叹息:“要与玉半遮心平气和地相处,还得不断磨练啊。” 第75章 第七十四章   屋内的顾漠青已是满头大汗,自他被曾玄衣带入隐药庐后,他从未如此辛苦为人治病。曾玄衣曾言他是因为看中顾漠青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故而才想把自己的衣钵全数传与顾漠青。可让曾玄衣后悔不已的是,顾漠青居然特别嘴馋,研习医术不过小半个时辰,顾漠青就神游物外,脑子里被吃的全部塞满了。曾玄衣叹息道,若顾漠青能将大半精力都放在医术之上,顾漠青十年便能超出曾玄衣。现今,顾漠青忽然开了窍,他后悔自己当年没认真研习医术,不然也不至于要花费十二个时辰来替周薄言打通武脉。如今已过了三个时辰,周薄言周身至关重要的十处大穴悉数被顾漠青打通,可顾漠青却有些后继乏力了。   为顾漠青护持的人见顾漠青面色泛白,额间汗珠密布,眼神飘忽,沈羽阳心中一凝,低声对白玄道:“顾漠青似乎不太对。”   白玄也早已注意到顾漠青的模样,他微微蹙眉,问道:“看他模样,似是体力不济,是不是让他歇息一会?”   沈羽阳一直留心观察周薄言的情状,顾漠青已将周薄言的感觉全部封闭,此刻周薄言已然陷入昏迷之中,无甚反应。经白玄这一提醒,沈羽阳立时明白了过来,这位顾大医仙平日里鲜少会三个时辰不吃不喝为人治病,显然这位顾大医仙是饿了。   “顾漠青,薄言如何了?”沈羽阳见顾漠青叉着腰不停地喘着粗气,心中担心,生怕顾漠青因为体力不济,一个手抖,银针扎错了周薄言的穴道。   顾漠青摸了下额头的汗珠,挤出一丝笑来,摆手道:“没事,我来之前吃了七碗牛肉面,暂时还饿不死。”说着,他手中银针稳稳地扎入周薄言的后背,然而又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七碗牛肉面……白玄瞠目结舌,顾漠青如此能吃,却还不胖,也只有医仙才能如此吧。就在白玄咋舌之时,他见顾漠青忽然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青团,立刻塞入了口中。白玄与沈羽阳面面相觑,最终两人皆是无奈一笑,这顾漠青当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吃啊。   一个青团下肚,顾漠青觉得人舒坦了些,飘忽的视线又重新聚在了周薄言身上。他已打通了周薄言周身大穴,可还差至关重要的一步。所有的大穴已通,可血脉之间还未勾连。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周薄言手腕上留下一道血痕,顾漠青挑起周薄言手腕上的筋脉,对着阳光仔细地观察,阳光下,筋脉中的血液凝滞不动。顾漠青收回小刀,笑道:“周隽雅真是作孽,若对沈羽濛好些,一个活生生的武林第一高手就会出现在他隽雅山庄内,还何须盘算这么多年?”   沈羽阳听见顾漠青直接唤出了自己小妹的名字,眉梢一挑,沉声道:“你该叫羽濛小师叔。”   顾漠青撇嘴,不情不愿地说:“小师叔难道不叫沈羽濛啊?”   沈羽阳气结,顾漠青这张嘴他是至始至终都不喜欢。当年曾玄衣乐呵呵地领着顾漠青来见他,小小年纪的顾漠青一边接过沈羽阳递来的糯米团,一边吃一边说:“师父,你师兄就拿这个招待他的小师侄啊?”气得沈羽阳差点掀桌。   白玄见气氛有些凝滞,忙打圆场道:“薄言可还好?”   顾漠青又替周薄言号了下脉,然后拍了拍手,轻松地说:“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只怕再过三个时辰,他的血脉就能连上了。”   顾漠青原先说引脉换血需要十二个时辰,如今只需六个时辰就好,沈羽阳与白玄知晓,不是顾漠青的医术卓绝,而是受诊之人体质奇特。   “周薄言比起墨宵尘与老教主您,都更适合修习武脉诀,可惜啊……”顾漠青惋惜地摇了摇头,“若从小修习武脉诀,他十六岁时就能冲破武脉诀第十重,而且不需要任何人引脉,可惜他出生在隽雅山庄,是周隽雅与沈羽濛的孩子。”玩世不恭的人沉下了脸来,顾漠青虽一直研习医术,但他亦对武学有所痴迷,不然也不会一门心思地研究尊枫教的武脉诀了。遇见一个能够修习武脉诀之人,顾漠青本该高兴,只可惜周薄言武脉被封数十年,如今又为了墨宵尘而强行解封武脉,最终还要将他武脉引给墨宵尘,顾漠青觉得就像自己最喜欢的桂花糕被人给扔掉了一般,实在心痛!   沈羽阳听得顾漠青这般说,亦是后悔不已。若当年他不同意沈羽濛嫁予周隽雅,也不会造成今日这般悲剧。   “不是你的错,羽濛至今不后悔嫁给周隽雅。”白玄低声劝慰,希望能减轻一些沈羽阳心中的愧疚。   沈羽阳对着白玄弯了下嘴角,事已至此,纵然他再有本事,也无法将悲剧挽回,如今也只有尽量减少悲剧的发生了。   顾漠青不知沈羽阳与白玄间说了什么,他时刻紧紧地盯着周薄言,观察周薄言的周身变化。大穴被打通的人虽然昏迷,但全身皮肤逐渐泛红,一个时辰后,周薄言的所有皮肤显出鲜红的血色,整个人如同沐浴在血中一般。被顾漠青扎入银针的几处穴道不断渗出血珠,顾漠青立即将银针拔出,转瞬间血珠回流,昏迷中的周薄言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继而全身不停颤抖,顾漠青脸色瞬间一变,他伸出一指点在周薄言眉心之处,那一指似乎将周薄言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引入了眉心,周薄言的皮肤恢复了正常颜色,唯独眉心处留下血红指印。   “师伯、道长,麻烦二位退至墙边!”顾漠青忽然出声,对沈羽阳与白玄道。   沈羽阳与白玄立刻退开,在他们快贴近墙壁之时,就见顾漠青点在周薄言眉心的手指松开,周薄言浑身又浸染血色,顾漠青立时背过身去。就在那一瞬,周薄言的身体宛若被炸开了一般,鲜血自周薄言毛孔之中喷出,形成一片血雾,顾漠青离得最近,他那一身青色衣衫瞬间被鲜血染透,看着着实骇人。   血雾只持续了几个弹指间,待血雾散去,周薄言已恢复如往常。只是,沈羽阳与白玄隐隐觉得,一股气流在屋内缓缓荡开,压制着他们的内力。 第76章 第七十五章   沈羽阳神色微沉,游荡在屋内的这股湃然内力他自是熟悉,不过自周薄言身上散出的这股内力竟然能压制住他的武脉。白玄亦觉得周薄言武脉贲张,但见歪倒在椅上的人神色比之之前要精神许多,白玄心中一喜,脸上转瞬又收起了笑容来。周薄言武脉已被顾漠青打通,可最终不过是为了遏制墨宵尘体内乱窜的武脉。白玄暗自叹息,周薄言自小受尽苦楚,如今苦尽甘来,却是要赔上这一身的武学。   仰躺在椅上的人羽睫轻轻动了一下,顾漠青脱掉了身上浸满了血迹的衣衫,捏起周薄言的手腕,凝神诊脉。一股澎湃内力游走在周薄言体内,顾漠青另一只手切在躺在床榻上的墨宵尘手腕上,墨宵尘的内力较之此刻周薄言的内力要弱上一些,而且内力游走极为霸道紊乱。顾漠青心道不好,只怕再过一两个时辰,墨宵尘体内被顾漠青银针封住的内力就会冲破阻碍,到时墨宵尘会立时清醒,只怕就连周薄言都无法制住墨宵尘。   可是周薄言的武脉还在生成之中,虽比顾漠青估算得快些,终究还是需要花些时间。沈羽阳见顾漠青眉头紧蹙,神色紧张,心知可能事情进展并不顺利,沈羽阳焦急问道:“顾漠青,墨宵尘与周薄言怎样了?”   顾漠青良久后才抬起了头,他望向沈羽阳与白玄,眼中闪着灼灼光彩。是了,他太顾及于自身的医术,而忘记其实可以借助于外力。沈羽阳的武功至今只恢复了五成,但有白玄在场,助周薄言加速武脉生成倒并不难。顾漠青打定主意,对沈羽阳与白玄道:“顾漠青斗胆要麻烦两位前辈,周薄言武脉生成还需一些时日,而墨宵尘的武脉怕不久便会冲破,事情紧急,我想借助二位前辈,让周薄言武脉快些生成。”   沈羽阳见顾漠青说得认真,知晓其中定有危险,他摆手对顾漠青道:“你不用顾忌太多,有什么需要,直说便是。”   顾漠青道:“我需增强两位前辈内力,事后两位前辈武学根基怕会损耗两成,若两位前辈不愿,顾漠青自不会勉……”   “说什么胡话!两成武功而已,怎比得上薄言和宵尘的命。”沈羽阳洒然拂袖,当先走向顾漠青。白玄亦不退让,紧跟着沈羽阳一起朝顾漠青走去。   顾漠青感激两人相助,他恭敬地向两人抱拳作揖,而后左右手上各出现一枚银针,顾漠青深吸一口气,凝神将银针扎入沈羽阳与白玄的百会穴。   已至晌午,夏日烈焰灼人,热浪一波接一波自门外涌入,立在屋外的人额间渗出了汗水来。然而除了去给顾漠青买吃食的越池墨离开外,其他几人无一人离开。   周籽言听见屋内时而传出的声响,秀眉早已拧在一起,周薄言是她最亲的大哥,白玄又是她敬重的师父,她感觉自己的心都揪在了一起。此时距顾漠青施针才过去三个多时辰,顾漠青将他们赶至屋外时曾言救治墨宵尘需要十二个时辰,周籽言心中愈发焦急,却觉得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煞是难受。   “籽言,需不需要先去吃些饭?”越池轩见周籽言一刻也不敢松神,心疼周籽言。   周籽言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要,我要等大哥平安无事,和他一起吃。”   越池轩了然一笑:“好,那我陪你。”   花子亦与玉半遮也未顾及要吃些什么,他们此时心情与周籽言一般,心悬半空,不知屋内情况几何。   屋外人担忧,屋内人又何尝不是。沈羽阳与白玄一人一手推在周薄言后背,将毕生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顾漠青手中闪着几道寒光,他时刻留神周薄言的情状,又不得不戒备墨宵尘,生怕墨宵尘忽然醒来,狂性大发。   好在沈羽阳与白玄内力纯厚,半个时辰后,顾漠青替周薄言号脉,此刻周薄言体内真气圆融,武脉已成!顾漠青对沈羽阳与白玄点了下头,向两人道谢。沈羽阳与白玄松了一口气,撤掌后退,继续为周薄言与顾漠青护守。   昏沉的人逐渐转醒,然而四肢百骸的痛楚一阵接着一阵,周薄言额间渗出细密汗珠,他咬牙睁开了双眼,望向了躺在床榻上的墨宵尘。   “好了好了,你武脉既成,但还需小心。”顾漠青一手切在周薄言的手腕上,另一手切在墨宵尘的手腕上。此时周薄言真气更为纯厚,顾漠青对着周薄言挤出一丝笑来:“可能会很痛,但我没法再为你施针止痛,接下来就得看你一人的了。”说罢,他拿开了切在周薄言手腕上的手,将躺在床榻上的墨宵尘扶着坐了起来。   痛楚一丝一丝钻进血脉,渗入骨髓,周薄言倒吸凉气,仍旧对着顾漠青笑着点头。他觉得自己受这些痛楚也是值得,只要能救墨宵尘,刀山火海他周薄言都能走得!   “如今你体内真气充盈,可你自小就未修习武脉,只能承受三个时辰的武脉。所以,你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将你体内的武脉渡予墨宵尘,若三个时辰内未将你体内武脉全数渡出,就算是一丝的武脉也能冲破你的心脉,到时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你可听清楚了?”顾漠青绷紧了神色,对周薄言道。   周薄言此时无法张口,他只要一动,四肢百骸就钻心地疼。但他仍旧对顾漠青重重地点了下头,他的决心从不会改变,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差错。   得到了周薄言的答复,顾漠青让周薄言坐到墨宵尘的床榻之上,指引周薄言渡脉。   剧痛一阵接一阵不停传来,豆大汗珠自额间滚落,周薄言深知自己不能分神,一旦分神便会前功尽弃。顾漠青松开握住周薄言的手,缓缓地离开床榻旁,此刻只能靠周薄言自己,即便他顾漠青医术超群,也无法干预。传渡武脉只能靠修习武脉诀人相互引导,若有外力插手,传渡的两人就会立刻毙命!   屋内其他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床榻上渡脉的两人,他们知晓,最后关头到来了。 第77章 第七十六章   原来拥有绝顶武功就是这般感觉。此刻四肢百骸虽是痛苦不已,周薄言却能感觉到胸腔内的湃然之力。内力从他的胸腔传入手臂,继而源源不断地送入墨宵尘的体内。在自己的真气初入墨宵尘体内之时,周薄言能感觉到一股分外霸道的气劲正与自己的内力相抗,似想要将自己的内力逼出体外。之前顾漠青告知过周薄言,墨宵尘体内武脉诀霸道狠厉,定会与周薄言的内力相抗衡,不论如何,周薄言皆不可退却,一旦他松手,墨宵尘体内武脉诀立时会主宰墨宵尘,就算周薄言再次渡脉,再也无法压制墨宵尘的武脉。   自身内力与墨宵尘的气劲相抵,痛苦加剧,仿佛四肢百骸皆要裂开一般,周薄言却不敢松手,一旦他的内力自墨宵尘体内离开,后果不堪设想。周薄言忍住剧痛,再将内力推入墨宵尘体内,墨宵尘的武脉诀似感觉到周薄言的内力不愿退让,竟有退缩之势。   顾漠青一刻也不敢松神,他凝神观察着墨宵尘与周薄言两人情状,在周薄言刚将内力灌入墨宵尘体内之时,顾漠青心提到嗓子眼。若换成是任何一个会武功之人,顾漠青都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见周薄言贴在墨宵尘后背上的双手轻轻抖动,吓得立时从药袋中掏出五枚银针,准备随时封住墨宵尘的几处穴道。好在周薄言撑了过去,顾漠青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仍不敢大意,让周薄言替墨宵尘渡脉实在逼不得已,顾漠青见周薄言表情痛苦,他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顾漠青不得不佩服墨宵尘对周薄言的用情至深,墨宵尘在暗中守护了周薄言近三十年,他知晓周薄言对越池墨的心思,仍旧对周薄言一心一意,宁愿舍弃自己的命,也要护得周薄言的安全。不过是短短时日,墨宵尘倾尽一颗心为周薄言,而周薄言也终究被墨宵尘给打动了。顾漠青忽然挑起嘴角笑了出来,周薄言或许不如墨宵尘对他那般情深,可一旦周薄言动心,他亦会用命去报答那个人。墨宵尘在昆仑独孤了许多年,而周薄言在隽雅山庄也孤独了许多年,两个孤独的人相遇,最终是谁也放不下谁来。   内力不停地灌入墨宵尘的体内,周薄言感觉浑身的疼痛之感减退了不少,而墨宵尘体内那股与他内力相抗的气劲也正逐渐地和缓,周薄言不敢松懈,顾漠青告知他三个时辰内必须将自己体内的武脉全数渡入墨宵尘的体内,他生怕来不及。   “还有半个时辰。”顾漠青瞧出了周薄言面上担忧的神色,提醒道。   周薄言轻轻点头,体内充盈的内力正在逐渐减少,心头徘徊的气劲也正顺着引导跟着血脉传入手臂上,只差最后一点功夫就大功告成,周薄言沉下心来,将最后的武脉渡入墨宵尘的体内。   忽然,就在周薄言最后一丝气劲要灌入墨宵尘体内之时,墨宵尘体内的武脉诀似在做了最后一次挣扎,猛地迎向周薄言渡入的那一股气劲击去。两股气劲在相触的一刹那炸开,周薄言立时呕出一口鲜血,被墨宵尘体内那股霸道气劲推了开去。顾漠青心中一凛,手中银针快速没入墨宵尘几处大穴,猛然睁眼的墨宵尘双目赤红,惊得顾漠青险些失手。好在墨宵尘瞬间又合上了双眼,顾漠青不敢怠慢,一指点在墨宵尘眉心,散去了墨宵尘体内最后的那一股气劲。   顾漠青待墨宵尘情状稳定下来,连忙收回手,去扶已昏厥过去的周薄言。手指搭在周薄言手腕之上,顾漠青凝神号脉,不多久,他呼出一口闷气,对凑上来的沈羽阳与白玄展颜一笑:“两人都无大碍了。”   沈羽阳与白玄一直悬着的心也落定,待他们松了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很是疲惫。   墨宵尘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眸里聚满了璀璨光彩,他转回身,见昏厥在顾漠青怀中的人脸色煞白,嘴角边还带着血迹,璀璨眼眸霎时阴沉了下来。墨宵尘将顾漠青怀中人抱至自己怀中,声音喑哑而不悦:“他怎样了?”   顾漠青不自觉地挑了下眉,他最怕听见墨宵尘这般低沉的声音,这说明墨宵尘的心情很不好。   “墨大教主,你们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说能如何?”顾漠青盘腿坐在床上,歪头看着墨宵尘。   墨宵尘望见了沈羽阳与白玄,这才缓和了下神色道:“真是他给我引脉的?”   松了神的人此刻累得连点头的力气也无,他懒得去看墨宵尘,应道:“他太累了,让他睡一觉就好。”说着,顾漠青强撑着身子跳下床来,刚走一步就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推开屋门的人正巧看见顾漠青摔跌在地上的那一幕,越池墨连忙奔向顾漠青身边,伸手将没了力气的人从地上给捞了起来。   “让越道长见笑了。”顾漠青有气无力地挤出一个笑来。   越池墨什么也没说,从手中的篮子里拿出了一碟五福糕,放在了顾漠青眼前。神色散漫的人眼中忽然亮起了光彩,顾漠青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五福糕,伸手拿了一块迅速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对越池墨说道:“最闲露的呜呼靠吼次!”   越池墨挑了下眉,他大概知道顾漠青是在说醉仙楼的五福糕好吃,越池墨忍俊不禁地撇了下嘴。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西都长安城内,热闹非常。   宰相府门前聚集了诸多观礼来客,当今宰相越仲鹤捋须笑得开怀,他身边一中年清瘦男子亦然。身穿道袍,白衣出尘的越池墨露出的难得的笑容,他的身旁一个娃娃脸的男人怀里抱着一包山核桃,一边吃一边与越池墨说着什么。沈羽阳与白玄并肩而立,一齐望着远处的热闹的迎亲队伍。花子亦手里捧着贺礼,正与身后的仆人说着什么,忽然他见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花子亦丢下仆人,跃过人群追上了玉半遮。   大庭广众之下,腰被人搂住,玉半遮挣扎着想从花子亦的手中脱逃,奈何花子亦早熟悉了玉半遮的脾气,死死地将人环住:“半遮,别再闹别扭了,跟我回花间山庄可好?”   玉半遮瞪了一眼花子亦,压低声,带着怒气道:“不回去!”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花子亦以手扶额,歉然道,“梦凝姑娘真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那日去见她,就是替人传话。”   “胡说八道!”花子亦是什么性情的人玉半遮再清楚不过,花间山庄的少庄主自成名以来,就留下了个“游戏花间”的称呼,玉半遮认定了花子亦对他并未较真。   花子亦更委屈了,他心道玉半遮怎么就不明白他的感情呢:“你若不信,我带你去见一人,见了你就会信我了!”   “你又要诓我跟你回花间山庄?”玉半遮挑眉。   “他是我花间山庄的管家,要不,我把他叫来跟你说?”花子亦暗自叹气,早知道就不替家里的管家传话,这不让玉半遮给误会了。   玉半遮将信将疑:“当真?”   “当真。”花子亦头一回如此认真地说道。   周薄言望着不远处的花子亦与玉半遮,笑着对墨宵尘道:“看来,自今日后,玉半遮不会再回尊枫教了。”   失去了一位忠心的护法,墨宵尘并不介意,他亦笑道:“能得知己一人,此生足矣。玉半遮遇见了对的人,我若不许他去花间山庄,这不是强拆一段好姻缘?”   周薄言点头:“也是。”   墨宵尘伸手握住了周薄言的手。锣鼓声渐渐近了,新郎官迎来了他挚爱的新娘子,墨宵尘提醒周薄言新人来了,两人一齐转身,笑意融融地看着越池轩兴高采烈地抱起盖着红盖头的周籽言。   此生遇见,便要相守一生。 第78章 番外·我家医仙太爱吃   初春,太湖之滨。   太湖中有一座小岛,岛上遍植绿竹。风起,竹海摇曳,竹叶响声悦耳动听。小岛上还有一座竹屋,竹屋内偶尔传来药香,可大多数时候,这间竹屋无人居住。   太湖上的渔民不知这座竹屋的主人姓甚名谁,他们只知晓,这竹屋的主人若兴致好时,会踏一叶扁舟来到村中施诊,收取的诊金是渔民们眼中觉得不值钱的鱼虾。竹屋的主人有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煞是好看,虽性格跳脱不羁,可医术高超,渔民们皆唤其“医仙”。可这位医仙也不是时常会来村里施诊换鱼,有时渔民们大半年不见他。半年前,这位消失了许久的医仙回来了,自此之后,渔民们竟经常能见到这位医仙,而每次医仙来村里,身后都会跟着一位仙风道骨的年轻道士。   越池墨踏上泊在岸边的一叶扁舟,抬掌击向湖面,轻舟自湖面穿行,径直向远方那座翠竹环绕的小岛行去。他的手里拎着荷叶包裹住的烧鹅,这是他自连夜从吴郡最好的酒楼春风醉里花了一锭金买来的。鹅是顾漠青亲手养的,据顾漠青说,他养这只鹅可是费尽了心思,喂食的饵料中夹了桂圆叶、八角、胡椒等各种香料,只需吴郡春风醉酒楼里的大师傅烤制一番,就成人间美味。昨夜子时,顾漠青将鹅宰杀,催促越池墨披星戴月赶往春风醉酒楼,并叮嘱越池墨一定要请师傅用第一浇的酱汁熬制,烧鹅做好后,一个时辰内必须赶回,不然凉了的烧鹅就无任何滋味了。也亏得越池墨武学卓然,这一来一回竟没误了顾漠青交代的时辰。   正在往竹筒里灌米的人时不时地会往湖面上瞅一眼,碧波浩渺的湖面上,一身穿白衣道袍的年轻道士潇洒地踏舟而来,顾漠青忘记了手中的活计,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池墨看出了神。   “越道长可真是秀色可餐呐。”顾漠青得意洋洋地挑起了唇角,他看中的不论是吃的,还是人,皆不俗。   待越池墨轻舟抵岸,顾漠青手里捏着两个竹筒,迎了上去。“时间刚巧,越道长可真是体己人。”不知何时开始,顾漠青嘴里的情话源源不绝,起初越池墨听着直挑眉,如今越池墨早已习惯。   越池墨将荷叶包好的烧鹅递给了顾漠青,低头看了一眼顾漠青手中的竹筒,耳边传来轻微的噼啪声响,竹屋外多了一个石碓搭成的简易炉灶,里面已放了几个手臂粗的竹筒,一股米饭清香传来,越池墨知晓顾漠青是在做什么了。   自除夕夜越仲鹤邀顾漠青前去太极宫内品尝御膳后,这位医仙的嘴越吃越刁了。山珍海味已满足不了他,他竟开始自己动手,寻一些常人想不到的菜谱,自己研究。例如这只烧鹅,再例如不远处的竹筒饭。   顾漠青也闻到了饭香,他喜上眉梢,一把拉住越池墨的胳膊,将人带着往石灶那方走,边走边说:“可惜玉溪山太远,无法采集玉溪山的泉水,不然这竹筒饭更加香甜。”   越池墨是修道之人,对吃食从不上心。当他拎着鹅出现在春风醉酒楼找大师傅制作烧鹅时,酒楼老板及大师傅皆是一怔。越池墨也不与他们解释,顾漠青想吃,他就按着顾漠青的要求给他弄吃的。   “你又要离开隐药庐了?”越池墨听出了顾漠青的话外之意。   自顾漠青承接曾玄衣的衣钵后,他就鲜少待在隐药庐里。来寻顾漠青诊病的人至隐药庐常常不见人,而好不容易遇见了顾漠青,顾漠青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可带了什么吃的做诊金了吗?”看病的人一愣,欲哭无泪,他们好不容易守到了顾漠青,带了重金而来,结果顾漠青却不收,只收吃的。可顾漠青毕竟是大夫,曾玄衣收他为徒的第一日就教导他要有一颗仁心。顾漠青虽然心里不太高兴,可还是对来看病的人说:“你们给我写张欠条吧,我若哪一日经过你们那里,你们请我去吃当地最好吃的东西就行。”于是病人们对顾漠青感恩戴德,即便他行踪缥缈,人人皆尊敬地唤他为医仙。   顾漠青蹲在石灶前,用火钳夹出了一个烤制得有些发黄的竹筒,一把小刀跃至他的手上,刀光一闪,竹筒破开两半,米香扑鼻而来,引得人食指大动。顾漠青把装了一半米饭的竹筒递给越池墨,娃娃脸上露出亲切地笑容来:“越道长要不要与我一同去修行?”   越池墨接过顾漠青递来的竹筒饭,嘴角含笑:“我是修行,你可不是。”   “怎么不是了?”顾漠青挑起眉,不悦地说道,“食色性也,越道长难道不知?”   越池墨眼神微动,他怎不知。只是,他的道,仍未修炼至超然之境。师父白玄对他说过,道之极致,顺其自然。越池墨踏不出那一步,所以他还未修成真正的道。   越池墨蹲在了顾漠青的身旁,顾漠青撕下烧鹅的腿,递给越池墨。刚烤制的烧鹅的确香气四溢,再加之顾漠青用了特别的饲料喂养这只烧鹅,越池墨相信这只烧鹅应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咬了一口烧鹅,肉香与酱香立时在口中交融,越池墨忍不住又吃了一口,自他与顾漠青相熟之后,越池墨对美味也有了一番新的认知。   “你去还是不去?”见越池墨不答,顾漠青有些悻悻。他是希望越池墨去的,这大半年来,越池墨总往他的隐药庐跑,从长安至太湖,那么远的路,不论风吹雨淋,越池墨至少半月来一次。可顾漠青还是觉得心头闷得很,越池墨为他做了许多,但这位出尘的年轻道士,却怎么也彻悟不了自己的道。   越池墨见顾漠青眼神暗了一些,温声对顾漠青道:“那就陪你去吧。”   “说得好似不情不愿一般,”顾漠青咬了一口烧鹅,被越池墨认为是人间美味的烧鹅吃到顾漠青的嘴里,却少了许多滋味,“你不愿去,我也不会勉强你。”   越池墨心中惶然,顾漠青这是生气了。   “我非是不愿陪你去。”越池墨斟酌了一番,说出了自己心中顾虑,“只是此去玉溪山路途遥远,父亲给我的银钱这大半年我已花得差不多了,只怕……不够。”   听得越池墨这么说,顾漠青忽然睁大了双眼,越道长这是在向他哭穷吗?堂堂宰相之子,居然也有缺钱的时候?   越池墨见顾漠青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叹了一声道:“家父虽是当朝宰相,可人刚正不阿,家中花销皆是他俸禄所得。他将我寄留在凌霄观中,也是因为当年家底不够。”   “……”顾医仙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了解越池墨了。要不是越池墨说出来,谁信呐?!再想想之前自己使唤越池墨为他买着昂过的调料,去那最好的酒楼吃上一顿,顾漠青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那不去了不去了,从今日起我在隐药庐里待一年,收诊金如何?”顾漠青觉得自己要体谅一下越池墨,于是他决定改变自己多年来的诊病规矩。   越池墨却摇头道:“你可以一路上替人诊病,我们盘缠也就够了。”   顾漠青恍然大悟,而后他又反应了过来,越池墨是早就在这算好了啊!不过,此途有越池墨陪着倒不会寂寞。“好,就这么办吧。”顾漠青说。   得到了顾漠青的应允,越池墨松了口气。若顾漠青再这般诊病不收诊金只收吃食,只怕他以后可要大半年才能从长安来太湖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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